日子很是平淡,除了新進人員去局裏開過一次會,其他的時候我還是在山裏,八月十六,七夕。沒有情人的情人節,小時候跟着表哥去鑽過葡萄架子,沒聽到牛郎織女的悄悄話,給蚊子咬了一身包回來了。
「還記得小時候不?」表哥轉了下架子上的肉串,順手灑了點鹽。
我無語,只能苦笑。這傢伙七夕不陪着眾多女友逍遙,偏偏帶了烤架和肉來我這,還說什麼避難……我說呢,原來不知道跟誰過七夕,所以來找我了,到時候跟哪個小妾說起來都沒什麼漏洞。「你最近來我這裏的頻率有點高啊。」
「喲!你這口氣是嫌棄了?」表哥拿起烤好的一串剛要遞給我,見我說這話,立刻自己開吃了。
跟小孩兒似的,我笑他:「你個大經理大董事長的,這一個月都來兩回了,我怕你耽誤了正事兒。」
表哥大口吃肉邊說道:「其實,我是對你有點感興趣。」
我額角的青筋一跳:「這話我聽着瘮人。」
「滾,別拿你邪惡的思想加我身上,小p孩兒,什麼時候搞這套了。」表哥推推眼鏡,「一來我是想拉你入伙,幫我管公司,我看出來了你小子有點管理的才能,比我強,我適合打江山,你適合守江山。」
「簡而言之就是讓我去給你擦屁股,這事兒我不喜歡。」我自己拿起烤好的肉加了點辣椒,表哥的如意算盤我豈能不知,我在這山里安安穩穩,平時可以回個家看看父母有事兒沒事兒。一旦去跟他打江山了,碰上他這樣的老闆,我估計連睡覺的功夫都沒有,不停地給他擦屁股,各路神仙要打點,各路人馬要安頓,搞不定還得幫他維穩後宮團。我才不要給自己上套呢。
表哥不理會我的抗議,挑挑眉毛:「二來,你身體裏有個好玩的東西,我覺得很有意思。」
擦……我狠命的扯下一塊肉,他這就是典型的閒的蛋疼。「看看有什麼有什麼方法,轉到你身體裏去。」
「能那樣就太好了。」表哥哈哈大笑,大半夜的挺嚇人。
今夜不該我值班,表哥九點多才帶了肉來,說要兩根筷子過七夕,所以我便跟別人換了班。因為都是晚上了,中年大叔們大都沒什麼食慾,吃了兩串就都回去了。到了十一點多的時候,門外就只剩我倆精神病似的,在護林所前的空地上用烤肉架烤肉吃,因為是電烤的,所以倒也不必擔心火災,劉伯也就沒阻止,而且這空地大的很,繞着開車都不成問題。為了不睡覺,便吃烤肉還邊喝濃茶,說是解膩提神,這折騰的。也就我這樣的老好人跟着他折騰了。
我倆就這麼隨口聊着,突然一陣風過,我不由得打了個冷顫。話說已經立秋了,夜裏的確是有點涼的,這根我之前在魯東和後來去魔都的秋老虎不同。老家是立秋三場雨,麻布高掛起。一場秋雨一場寒,雖然還沒下過雨,但是立秋之後晚上就要蓋被子了,儘管白天還會很熱,但晝夜溫差大了。不過,讓我心裏一驚的原因是,剛才那陣風十分的陰冷,像極了大一那夜的陰風。陰風和冷風的區別就在於,一個是直接吹在骨頭上,一個是吹在皮肉上。按理說,真如道長幫我加固封印之後,我的確是沒有再聽到亂七八糟的聲音,但是……似乎沒說不會感受到陰風吧……何況是在我經歷過陰風之後……我突然覺得四周似乎暗了許多,也許是錯覺,便抬頭一眼上弦月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一片烏雲給遮住了。
「怎麼了?」表哥見我突然抬頭問到。
我看了下天,不記得這兩天說要下雨啊?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俗話怎麼說的來着,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有點變天,好像要下雨了。」
表哥抬頭看到湧上來的烏雲,爆了句國罵,然後才道:「老子明明看了天氣預報,說這兩天都特麼是萬里晴空,尤其特別適合花前月下的。」
我心裏一萬頭草泥馬奔過,這麼好的天你丫來跟我花前月下,考慮過單身狗的悲哀麼,這不浪費我機會麼。唉,說到單身狗,我心裏也鬱悶,老媽催着找對象,一來我身體裏有個東西沒除去,不想耽誤人家姑娘,二來這深山老林我連個村姑都見不到,跟誰發展去?懶得跟他扯皮,我便開始收拾東西,表哥也悻悻地放下手中的肉串,往屋子裏搬椅子。我剛把插排放回去,突然聽到一聲悽厲的嘶喊,內容非常的普通,倆字,在這夜裏卻非常的突兀——「救命!」
上次聽到這麼撕心裂肺的吼聲還是大學裏老大喝多了,玩牌的時候被老六點悶燒拉了之後大發雷霆,然後老六發出的野獸般的求救聲。那個時候,我們通常是看好戲的……反正也是裝的面兒大。
但是,在這月黑風高的半夜,扁頭山的林子裏,突然出來這麼一聲嘶喊,緊接着是一聲慘叫,我跟表哥相視了一眼,連他那種極不靠譜的人都面色凝重起來。
「去看看。」表哥扔下電烤架,給我使了個眼色。
我點點頭:「等我下,拿點裝備。」轉身進屋,提起牆上掛着的警棍,轉頭看到了角落裏平時巡山用到的砍刀,也拎在手裏,順上兩把強光手電。出門的時候,我猶豫了下,然後按下了警鈴。
「自己選。」我伸手遞給表哥。
他在後備箱裏找東西,見我出來,直接拿了砍刀:「這個吧,你心太軟,這東西對你來說也是累贅,電警棍對你比較實用。」說罷,他遞給我一把95刺刀:「帶上這個以防萬一。」
我接過來一看,丫是正品:「哪裏弄到的?」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走吧。」表哥提着砍刀轉身往剛才慘叫發出的聲音走去,見我跟上來,伸手摘了兩百度的眼鏡,扔到一旁,然後說:「用跑的,聲音不近。」
我扭頭看了下護林所二樓的屋子亮了燈,已經來不及跟他們說明情況了,不然估計只能是收屍了。想罷,跟着表哥一路狂奔。
那聲音不過一里地左右,方向是從山上傳來了。護林所的位置是在半山腰,一般要上山要開車的話,必定要走大路,要走大路必定會經過護林所。剛才那個慘叫的人應該不是開車上來的。再者,什麼人半夜跑山上來?正常人不幹這種事兒。
我倆奔到聲音地點的時候,四下里安靜的出奇,除了風聲連個活物的聲響都沒有,半夜裏應該有的蛙叫蟲鳴都沒有,我有點心慌。表哥倒是鎮定,四處勘察,看着地上有沒有腳印。
突然我手電掃過林間,發現兩顆綠油油的珠子,狼?不對,是狐狸。我心裏一驚,腳下一滑,正要摔倒之時,被表哥一把拉住:「小心點,看這裏,有血跡。」
我站穩之後順着他的燈光看過去,果然樹幹的底部有些斑斑血跡,表哥摸了一下,還沒幹,應該是剛剛留下的。
「地上有兩個人的腳印,」表哥突然變身柯南似的,「不排除是殺人行兇事件。」
「也可能是動物……」我看了下表哥,他疑惑的看着我:「我看到狐狸了。」
表哥聽到這話眼睛睜大了一下,說道:「走,追過去看看。」
不知道為何,我覺得他有點興奮,這讓我心裏更加不安。
順着血跡和腳印,我們大約追出去半里地,說是半里其實不過二百五十米,但在這林子裏走夜路其實很廢體力,有很多地方我們是墊腳爬上去的,真懷疑能發出這種慘叫的人竟然還有這種體力跑那麼遠。
很快,我們就發現血跡越來越多了。繞過一個土坡之後,走在前面的表哥突然停下了腳步,「找到了。」
我探身一看,表哥手電強光照到的地面上,有個人身體蜷縮着趴在那裏。不等我有反應,表哥已經上前去探鼻息了。不得不說,他在這種事兒上跟我的確不是一個級別的。而且,說實話,對於這種不知死活的情況,我是有些畏懼的。我怕他已經死了,換句話說,我怕死人。不是怕死了的人,而是怕人死……其實也差不多了。
表哥探過鼻息,扭頭朝我搖搖頭,面色比着剛才凝重的不知道多少倍。我心下一涼,知道這人凶多吉少了。趕緊拿出信號彈,朝天放了一炮,想來劉伯他們都應該起來了,這也算給他們個指引。
辦完這事兒之後,我問表哥下一步怎麼辦?表哥面色仍然不好看,說還有一個人的腳印,想必這人的死跟那個人拖不了干係,窮寇莫追,我們等援兵吧。一邊說着,一邊把手電夾在胳肢窩裏,一手提着砍刀,一手摸煙抽,順便扔給我一根兒。
我沒有拒絕。林子裏其實是不准抽煙的,怕生火災,而且今夜陰風陣陣,那也是風啊,風高放火合適。但是我仍然沒有拒絕,平靜的點上,一口接一口的吸着,我想從表面上看我絕對也是冷靜的嚇人,但實際上我心裏已經在發抖了。
出人命了。表哥也許見多了傷兵,但是少年鬥毆裏面也是很難見到死人的。而我,連鬥毆的場面都鮮少見到,更別說傷兵和死人了。
表哥看着我一臉平靜的慢慢抽着香煙,表情突然從凝重中脫離,莞爾一笑,對我說:「不裝b會死啊。」
丫我就知道被他看穿了,「其實是嚇傻了。」我抽了半支煙之後,使勁兒在樹幹上捻滅,反覆確認,然後從他嘴裏也扯過,同樣捻滅確認再確認。表哥瞪了我一眼,但我不能讓人命案出現之後,再出火災。
想來,我畢竟也是個護林員,在職責上有協助警方辦案的責任。首先還是要確認人的情況。大着膽子,在表哥的帶着些許驚喜的驚奇目光中,我去探了鼻息,摸了頸動脈,做了瞳孔的光照反應。然後起身回到表哥對面。
「怎麼樣?」表哥道。
我搖搖頭,論急救我不如表哥,剛才他全套服務已經做完了,但是毫不見效,我不覺得我的技術比他還高。如果是在醫院先進的診療室急診室或者icu,也許有辦法回天,但此刻我覺得我無力了。不過,如果這個人是我認識的人呢?我不知道,也許會腦子不清醒的繼續施救,然後期待奇蹟出現。但是此刻,我知道我不認識他,所以更能清醒的判斷,以我的能力,在現有條件下,我救不了他。
正當我有些頹然的時候,表哥用腳輕輕踢了我一下,然後我看到他給我示意了一個方向,然後示意我慢慢蹲下。
我一一照做,蹲下來,我倆背靠背,然後靜靜的注視着那個方向。果不然,慢慢出現了清晰的沙沙聲。
有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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