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看到小姑娘哭得這麼傷心,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姑娘這才發現,身後不知什麼時候,竟然多了五個人。
小姑娘失聲道:「姐姐,是你們……囡囡以為你們不會來了……」
說着看向躺在棉被上的老人,再度哽咽:「囡囡抓藥回來之後,就看到婆婆已經不動了。都怪囡囡,耽擱太久,婆婆……婆婆……她真得要離開囡囡了嗎?」
小姑娘抓的藥,還擺在一邊,連封口都沒有拆。她回到家裏,竟然發現婆婆沉沉睡去,怎麼叫都叫不醒來,這讓她如何不痛苦。
姜玉看得難過,將小姑娘攬入懷中,竟然發現小姑娘身子冰冷,如此單薄。柔聲安慰道:「囡囡不哭,這不能怪囡囡,婆婆可能是太累,睡着了。」
這時,紀元走上前來,翻開老人的眼瞳,然後從懷中拿出一小瓶藥,小瓶子非常精緻,紀元打開瓶蓋的時候,一股藥香瞬間迸發出來,充斥在在場每一個人的鼻間。
就是郭子晟,聞到這藥香的時候,也是精神一震。
姜玉吃驚地望着紀元手中的小瓶子,問道:「師兄,這是師叔他老人家的還陽丹?」
紀元點了點頭,從小瓶子中倒出一粒,乳白色的藥丸散發着令人換發的香味。紀元撐開老人的嘴,將藥丸送了進去,拿起放在一旁的水,灌了少許,將小瓶子納入懷中。然後說道:「正是師叔的還陽丹,價值千金,這次我們下山,師叔特意交給我的,不到萬不得已,是萬萬不會用的。」
姜玉感激地看了一眼紀元,說道:「師兄,對不起……這個孩子太可憐了。我忍不下心來……」
姜玉知道,這還陽丹有多麼珍貴,哪怕是小小的一粒。只是,她確實是太喜歡這個小女孩了,不僅僅是因為同命相憐,還有白天在那場中,小女孩偷偷看向她的眼睛,是那麼天真無邪卻又敏銳聰靈……
「沒事,藥本來就是用來治病的。我想師叔就是知道,也是理解的。」紀元知道姜玉的孤兒的身份,他也很理解姜玉為什麼會這麼疼愛這個小姑娘。
同命相憐!
「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聲傳來,眾人望去,只見躺在床上的老人口裏冒出綠色的水來,房間的藥香被惡臭味蓋了過去。幾人皺了皺眉,但是都忍住了,甚至是小姑娘、郭子晟和胖迪三個小孩子,他們連黑熊都殺過,這個算的了什麼呢?
小姑娘沖了上去,眼含淚水,叫道:「婆婆!你終於醒了,嚇死囡囡了,你要是醒不來,囡囡以後怎麼活,嗚嗚……」她不顧老人吐出來的綠水,衝到老人跟前。
老人慢悠悠地睜開眼,打量着房間內的幾人,然後舉起枯瘦的手,在小姑娘的臉頰上磨蹭,一臉慈愛地望着小姑娘,聲音虛弱:「孩子,婆婆能見你最後一面,就已經很知足了,囡囡的路還很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看着老人費力地說完一句話,閉了一會兒眼。接着老人的臉色竟然病態地潮紅起來,郭子晟知道,如果病情很重的人,有這樣的症狀,一般就是迴光返照的表現。
他知道華陽道長醫術精湛,當年就是華陽道長治好了他母親的隱疾。而這還陽丹,看姜玉吃驚的表情,再聽這名字,就知道肯定也是花了華陽道長不少的凝練所成。但是人間藥畢竟不是仙丹,再厲害的靈丹妙藥,也不能起死回生,老人,生命其實已經到了盡頭,如果沒有還陽丹,也許就這麼永遠睡過去了。
郭子晟知道,老人恐怕不行了。
果然,老人睜開雙眼,竟然神采奕奕,面色依舊潮紅。小女孩看婆婆這樣,以為是婆婆病快好了,但是在場的紀元、常倫和姜玉卻心裏一緊,他們清楚地知道,這是生命無多的徵兆。
紀元看了一眼老人,嘆了口氣說道:「老人家,我們是今天在集市上看到囡囡,正好有壞人欺負她,就順手搭救,並來到此地,您有什麼要和孩子說的,就趕緊說吧……」
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清楚,老人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她看着站着的幾人說道:「老身故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孩子了,希望幾位大人能夠收留她,老身來生當牛做馬,也在所不惜……」
姜玉上前說道:「老人家您放心,我很喜歡囡囡,以後她就是我妹妹,我們一定會照顧好她的。」
老人又咳了幾下,不過這次是乾咳。聲音洪亮,慢慢說道:「那就謝謝幾位大人了,老身就是死去,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老人依依不捨地看着身旁的小姑娘,小姑娘也看着躺着的婆婆,幾人站在一邊,沒有打破這份最後的靜謐。
接着老人開口說話,問了小姑娘是如何遇到紀元幾人的。小姑娘在一邊說,老人在一邊默默地聽着,時光靜好,就像一老一少在嘮嗑家長里短一樣。
郭子晟能夠想到,也許在過去,在老人沒有生病這麼嚴重的時候,哪怕生活困頓如此,老人和小女孩坐在一起,老人講着他鄉的故事,小女孩靜靜地聽着,就像現在一樣吧,所不同的是,過去是老人講,女孩聽,而這次,是女孩講,老人聽……
老人聽完之後,拉着小姑娘的小手,對眾人說道:「聽囡囡所說,老身就徹底放心了,其實,老身不是囡囡的婆婆,但是我們情同孫女,這孩子命苦啊!老身走了以後,請你們一定替老身照顧好她……」
許是太過悲傷,許是迴光返照時間已到,老人面色由潮紅轉向蒼白,嘴唇也隱隱有些發顫,她一隻手伸向懷中,摸索半晌,掏出一塊玉牌。
這一連串的動作似乎更是耗去她所有精力一般,老人喘着粗氣,對小姑娘說道:「囡囡其實是有名姓的,只是婆婆從未對你說過,也許你的父母還在世間,囡囡長大了,有本事了,就盡力去找到他們,婆婆……沒有本事,婆婆……對不起你……」
然後拉過小姑娘的手,將玉牌塞在小姑娘手中:「公……孫……南……南詔……記得……長大……去……去……南詔……國……公孫……」
話沒說完,老人便永遠地閉上了眼睛,兩抹蒼老的淚水,自眼角緩緩流下。玉牌上還殘留着老人懷中的一絲餘溫,小姑娘握着玉牌,忘了哭泣,靜靜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老人。
她終於醒悟,婆婆死了,她永遠離開了自己,悲從中來,嘶吼道:「婆婆!」
姜玉也是淚水模糊了雙眼,上前抱住小姑娘。郭子晟幾人看到此情此景,饒是他經歷過那麼多,也有些心有戚戚,有些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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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走了……
紀元和常倫倆人就在後院挖了一個大坑,將老人掩埋了,這一帶是貧民區,不會再有人來這裏。
老人在人世間的唯一親人就是小姑娘,人死之後,入土為安,照顧好這個小姑娘,是對逝去的老人最好的緬懷。
掩埋了老人,又將老人生前墊在身下的破舊被褥燒掉,然後草草收拾一番,幾人帶着小女孩回到客棧。
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唯一帶的東西,就是小女孩所說的那柄祖傳的長劍,以及那面玉牌。
郭子晟後來看到了玉牌,玉質溫潤,絕屬上佳,上面刻着「公孫」兩字,想來這便是小姑娘的姓氏,刻字兩邊是兩條小龍,栩栩如生,玉牌背面也是一條龍,看此玉牌,就知道,此玉牌來歷肯定不淺。
就是那把眾人以為破舊不堪的長劍,當姜玉接過來,從劍鞘中抽出的時候,也是被震懾到,即便姜玉是用劍高手,但是她也沒有見過如此完美的長劍,它的破舊僅僅是表現在劍鞘上,也許這也屬於一種保護吧。
幾人離開破落的小院,已經是黃昏時分,小女孩看着這個她待過很長時間的地方,戀戀不捨地牽着姜玉的手,一步一回頭地向遠方走去。婆婆離開了人世,好在去世前她在婆婆的身邊,她很傷心,眼淚已經哭干。
回去的路上,幾人為小女孩買了幾身合身的衣服,因為她穿的太少太舊了,天氣寒冷,他們不能想像,這個小姑娘經歷過怎樣的人生坎坷和困難。相對來說,郭子晟開始覺得自己真得很幸福,起碼衣食無憂。
上天將自己送到這個世界,自己就應該努力去改變些什麼。郭子晟這一刻心中暗暗下定決心,他要改寫歷史,要用自己的力量改寫歷史!
…………
將小女孩送到客棧,姜玉幫女孩洗了澡,換上新買的衣服。哭得太久,哭得太累,洗完之後,小女孩竟然就沉沉地睡着了,連晚飯都沒有吃。姜玉抱小女孩到自己的房間,然後帶上房門,出去用餐。
陪着小女孩經歷了一個老人的逝去,幾人都有些沉默。
姜玉坐在一邊,對紀元和常倫說道:「聽老人去世前所說,囡囡應該姓公孫,但是她沒有來得及說出名字好像,我們要不就叫蘭蘭吧,蘭花的蘭,公孫蘭!」
幾人聽姜玉這麼說,自都認可,老人去世前斷斷續續說了公孫、南詔,確實沒有說名字,而且平時乳名本就叫囡囡,現在起名叫蘭蘭也好。
姜玉接着說道:「師兄,我打算認蘭蘭做妹妹,以後教她劍法,我剛才抱她回房間的時候,才發現她骨質清奇,真得是練習劍法的好料子,假以時日,畢竟能夠有所成就……」
姜玉細細說了一遍自己的計劃,紀元和常倫也都認同。姜玉認了一個妹妹,心情終於開始從沉重中慢慢走了出來。小女孩的身世,她最是感同身受,所以,姜玉比在場的任何一人都要替蘭蘭的事情感到傷心。
「胖迪,大郎,你們倆以後也要將蘭蘭當做妹妹當做親人一樣,萬不能欺負她,知道了麼?」
兩人自然是爽快答應。
當晚,小女孩睡在姜玉房間,驚醒了好多次,姜玉將將小女孩抱在懷中,終於睡得踏實了……
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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