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要照顧水家興,最主要的是,許氏實在沒法放心單獨放這男人和秀秀在家,所以,這些天她都沒出去做工。
本就負債纍纍,如今只有更窘迫了。
好在,水奶奶因為擔心兒子,不得不拿出診金和藥費填上了這個窟窿,水家興這才不至斷了藥。
只是吃食上,她就咬緊牙關說沒余的。
許氏倒是渾不在意,左右野菜吃慣了,可水家興就不樂意了。
他養了些時日,已經不會再泛噁心,只是還不能大動,否則便會覺得頭昏。
閉門不能出的日子令他十分焦躁,再加上,他覺出許氏對他的態度由怯懦變成了冷淡,脾氣更是日益大起來。
這天中午,一看到許氏端來的又是野菜湯和粗餅子,他不由的恨恨,「天天野菜野菜的吃,你是想吃死我好早點改嫁是不是?!門都沒有!滾去給老子重做,我要喝米粥!」
許氏端碗的手頓了頓,最終仍是把碗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家裏沒米。」
她平淡無波的聲音更激起水家興的怒意,他抬眼死瞪的着許氏,「別想騙我!我娘說,前些天她送過來的精米,都被你和那個賠錢貨故意藏了起來!趕緊着,給我拿出來!」
「那是秀秀病時拿來的,不過一斤,早吃光了。」
許氏不慣說謊,此時不由微垂了眼瞼。
那米的去處,秀秀早和她交待了,已是全磨了粉做了香脂。
說起來,她不是不心疼的。
家裏多日不見米粒,那一斤米拿來煮粥也能吃好幾頓。可秀秀一臉懇求,且做都做了,她還能如何。
況且,秀秀是十歲的姑娘了,眼見着一天天大起來,知道愛美也是理所當然。家裏窮成這樣,半點好東西不能為她添置,孩子手巧,自己鼓搗出來香脂想美一美,她又怎麼好埋怨?
只是,這理對眼前的男人必不能說通的,她只能選擇謊言。
水家興一口氣堵在胸口,不由的喝罵道,「你們這兩個敗家娘們兒!家裏有米不說給男人留着,竟自己偷偷吃了去,你們,你們……」
聽到這種沒半點良心的話,許氏只覺得心頭一股火噌噌的往上冒。
她咬牙打斷他,「這些年你不曾往家裏拿過一針一線,倒是隔三差五的要家裏替你還賭債!舊的窟窿沒堵上,新的又來,我們娘倆兒過的什麼日子,你全然不顧,既如此,吃些米你又有什麼下不去的?而且那米本就是你娘給秀秀的,秀秀被你撞了頭,躺了好幾天才能下床,你這個當爹的可曾看過她一眼?別人家的男人是家裏的頂樑柱,可你呢?你做過什麼?不是喝醉了酒打人就是賭輸了從家裏搜刮,你自己看看,這還是個家嗎?但凡有點東西都被你扯了走,你……」
「閉嘴!」
水家興惱羞成怒,說着一把執起碗就向許氏丟過來,正正砸在她的胸前,落在地上,發出碎裂的響聲。
許氏吃痛的呼了一聲,捂着胸口委在地上,一時連喘氣都費力。
她周身到處淋漓着菜湯。
狼狽不堪。
冷眼看着她的水家興沒有半點憐意和悔意,反而一副不足的模樣。
水秀秀在院子裏聽到許氏的控訴聲,就覺不好,結果還是晚了,等她扔下背簍,衝進屋子,許氏已經窩在地上,痛的有氣無力。
「娘,娘,你怎麼樣?」
這時候,水秀秀顧不得水家興,只趕快扶起許氏,將她抱在腿上,心頭髮顫。
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
「娘,你撐着些,我現在就去請大夫!」
許氏緩過了那口氣,聽到請大夫,頓時有些急,她輕扯住水秀秀,斷斷續續的道,「不,不用,我,我歇歇,就好。」
水秀秀眼眶一紅,淚涌而下。
她猛的抬起頭怒瞪着水家興,「你這王八蛋,這麼打我娘,你還是人嗎?你要還有一點人性,就趕快去請大夫來!若是我娘有個好歹,你也別想活!我一定殺了你給我娘抵命!」
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
何況人!
穿越到這個處處陌生的世界裏,哪怕水秀秀曾經是個成年人,但又怎麼可能不惶惑?
隨遇而安,說來容易做時難。
面對這樣一個完全不了解,自覺格格不入的境況,若不是許氏溫柔的陪伴和儘自己所能的細心照顧,讓她的心慢慢安定下來,她又怎麼能這麼快就融入這裏的生活!
可是,就這麼一個惟一的依靠,卻時時的被欺辱着……
水秀秀眼中透出濃濃的恨意!
水家興被她看的打了個哆嗦,臉上也現出幾分慌亂。
這功夫,隨在水秀秀身後進到屋裏來的許耀庭已經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大步上前,猛的一拳揮出去!
「啊!」水家興大叫一聲,應聲而倒,屁股下面的凳子也翻了,正正砸在他腿上,惹得他又是一陣痛呼,「殺人啦!救……」
他還沒喊完,許耀庭又是一腳踹在他胸口上。
這一腳力道絕不小,水家興登時白眼一番,暈了過去。
許耀庭咬咬牙,啐了一口,不再理他,轉身抱起許氏,「秀秀,我照顧我姐,你去請大夫!」
「哎……嗯!」
水秀秀從恍惚中回神,應了一聲飛奔而出。
一路上,她又是擔心又是解氣。
那一腳踹的太給力!
只是,水家興不會就這麼死了吧!
她腦子裏轉過種種念頭,一見到吳大夫,她立刻哭道,「大夫,快!快去救救我娘,她被我爹打壞了,動也不能動,氣也喘不了!」
吳大夫年逾五旬,是水家村里惟一的大夫。
之前水秀秀和水家興相繼撞到頭,都是他去診治的。
對水家的事挺清楚。
此時聽聞這事,並不覺得意外,只是長嘆了口氣,「好,等我拿上藥箱……」
「我幫您拿!」
水秀秀一路拽着吳大夫回了水家,還沒進門,就聽到水奶奶大嗓門的哭嚎聲,「我的兒啊!你可不能死啊!都是那兩個黑心肝的母女倆,弄了野男人來,這是想要你的命啊!這讓娘……」
「閉嘴!你個老虔婆!」一聲暴喝打斷了她,「躺在那兒動不了的是我親姐!她被你兒子打成這樣,真要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水家沒完!」
水秀秀哽咽的一邊拉着吳大夫上台階,一邊哭道,「那是我親小舅,今天得虧他來了,不然我娘就……您快進來看看我娘如何了,她被我爹用好大的碗砸到胸口上……」
「哎,你別哭了,老夫這就看。」
吳大夫搖着頭隨水秀秀進了裏屋,並沒多看外面地上躺着水家興和正準備繼續嚎的水奶奶。
可水奶奶看到大夫來了,立時就爬起來要撲上前拽他。
「先看我兒……」
她還沒抓到吳大夫的袖子,水秀秀已經一閃身擋在她面前,用力撞了過去。
水奶奶不提防之下,被她撞的趔趄着退後了數步。
借這個機會,水秀秀一把操起裏屋門邊的一根棍子擋在了門口,她正要對着再次撲過來的水奶奶放狠話,棍子卻被另一隻大手接了過去。許耀庭目光憐惜的代替了她的位置,把她推過一邊,「去陪你娘,這裏有我!」
水秀秀默默的點頭轉身進了屋。
吳大夫還在診脈。
許氏躺在床上,臉色慘白,喘息粗重。
水秀秀的心揪的緊緊的,不由坐在她旁邊,不敢動她,於是只用手握住了她頭上散落出來的一縷頭髮,仿佛這樣,就能給予彼此堅強的勇氣!
吳大夫心頭惻然。
半晌,他放下了手。
面對水秀秀焦急的催促目光,他嘆息着收起那些醫道術語,直白的道,「秀秀啊,你娘身上原就有不少的傷,這重擊之下更是傷及肺腑,恐怕要臥床好一陣子,藥也得吃足。否則,她日後會落下病根,於壽命有損啊!」
水秀秀忙不迭的追問,「那,如果都按您說的做,她是不是就能沒事,不會落病根,不會損壽命?!」
吳大夫頓了頓,才道,「如果能好生將養,自然是沒有大事,不過……」
水秀秀的眼晴慢慢黯淡下來。
對方的意思她明白。
水家這種狀況,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大夫自然覺得她們沒這個條件。
可,不能這樣。
她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許氏這樣一點點的被磨掉生機,無論想什麼辦法,她都得給她治病。
一定要把她治好!
吳大夫收好藥箱,遲疑了片刻終是道,「秀秀,你跟我去拿藥吧,人命關天,我總不能不顧,錢……先賒着好了。」
屋裏的對話,許耀庭都聽見了。
一時之間,他甚至說不清心裏的滋味。
其實長姐比他大了近十歲,他從小就是她帶大的,兩人感情一直非常好。
當初她要嫁人,他還背着人偷哭了好幾場。
只是那時水家家境不錯,又是誠意求娶,他慢慢覺得姐姐嫁了,總比在家吃苦強,也就放下心來。
尤其這幾年,父母親身體不好,家裏就靠他一人支撐,農忙時他下地,農閒時他便出去做工,一直忙於生計,姐姐這邊更是無暇多顧。
在收到前幾天那封信之前,他都以為她這裏一切都好……
哪曾想,境況竟比信中所寫要不堪得多!
水家興這個畜生!
水家根本就是個火坑!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3s 3.957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