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夢飛將沈如初放在椅子上坐着,自己衝出門外,喚來一個小廝,道:「你去找外頭找幾個郎中來,要好的!不,別的郎中不要,去宮式醫館請幾個大夫來!快!」
沈如初歇了一會,幽幽轉醒,道:「我不要緊,就是累了點。」
方才全身心地幫楊嫣治療,也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問題,又是緊張又是害怕,她整個後背都濕透了,一冷一熱,加上這段時日身子虛弱無比,便感染了風寒。
沈夢飛苦笑道:「你也不用逞強了。不要說你在屋內做事,我在外頭光是等一個時辰就累得不行。你這段時間怎麼了,氣色不大好?」
他一回頭,就見楊嫣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滿臉都是劫難後的恬靜。
沈如初閉上眼睛假寐,腦子裏卻片刻不停歇,回憶方才的手術是不是有疏漏,她那樣的治療方法是不是妥帖,有沒有更完美的方式,楊嫣能不能抵抗得住,她先前大出血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的。
一幕幕在她腦海中湧現,她騰地站起來,道:「不對!方才應該有更好的辦法,應該先止血!」
沈夢飛被她嚇了一跳,緊張道:「那嫣兒她要不要緊?」
沈如初頹然而疲憊地重新縮回躺椅里,松月給她拿了一條羊毛毯子蓋上,道:「夫人,要不要喝口水?」
沈如初一聽到喝水,頓時覺得口乾舌燥,而且嘴巴里苦苦的,道:「給我倒杯白開水就好,端一小碟蜜餞。」
松月應道:「哎婢子馬上就去。」
如畫急忙道:「還是奴婢來吧,文夫人稍等。」
還沒等她出門,一個小丫頭慌慌張張來報:「老爺子、夫人和沈三夫人都來了。」
沈夢飛道:「那還愣着幹嘛,趕緊引到客廳去。」他起身幫楊嫣掖了掖被子。吩咐如畫等人照顧好她。
「三妹,我們一起去看看爺爺?」沈夢飛道。
沈如初起身,走到床前,搭上楊嫣的手腕,探了探脈象,道:「雖說弱了點,但還算平穩。等嫂嫂醒來了,派人來叫我。」
隨着沈夢飛一道去了客廳,見了沈雲忠、高氏以及李氏。
沈雲忠臉色不好看,虎着一張老臉半天不說話。白花花的鬍子不停顫抖着,估計這是心在滴血的節奏,畢竟心心念念期盼的曾孫,巴望着四代同堂呢,現在是空歡喜一場。
李氏拉着沈如初,道:「你怎麼也在這裏?臉色比前兒看時更不好了。這是身子不舒服?不是嬸娘說你,你自己都是做大夫的,怎麼都照顧不好自己?」
沈如初沒告訴他們文旭去找軍馬至今未回,沈夢飛和沈燕飛稍微知道一些內情。但為了不讓長輩擔心,對他們都是一致保密。
「我過來看看嫂嫂。我身子好得很,多謝嬸娘關心。」沈如初笑道。
提到沈念卿,高氏眼神不悅。李氏小聲道:「你二姐姐也生病了,本來也要跟着過來的,我看着她病得厲害,沒讓她過來。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啊。眼下換季,最容易得病。」
沈如初淺淺一笑,道:。「嬸娘,我真的沒事。」
高氏接過話頭,道:「你當然沒事了,可是我那兒媳還我那未出世的孫子哦……」說完竟掩面而泣。
沈如初有股強烈的衝動,這算什麼歌情況,難道您老人家還巴望着我出事不成?楊嫣有事,和我沒半點關係,好麼?
沈夢飛不悅道:「娘,您就別添亂了!今晚還多虧了三妹!她為了救嫣兒累了一晚上了,所以臉色才這麼差!」
高氏瞪了沈夢飛一眼,仍舊不依不饒,道:「謝謝她?那我孫兒呢!誰還我的孫兒!」
沈夢飛怒道:「娘!您就不能消停一會麼?三妹來的時候,孩子已經沒有了,嫣兒正在大出血,要不是三妹及時趕到,嫣兒連命都保不住!平日裏您想怎麼說,想說誰,我們都由着您,可這個時候了,您就不能安靜一下!?」
高氏被嚇得半天不敢說話,呆愣地看着沈夢飛,兒子的沮喪和心痛也感染了她,她嘆氣道:「你說得對,這事還要多謝三丫頭。如初,謝謝你了,趕明兒伯娘給你送點好東西過去。」
沈如初淡淡一笑,道:「伯娘客氣了。不如去看看嫂嫂吧,雖說是睡着了,你們既然來了,總歸要去探望一下,就由二哥帶路。」
高氏與李氏紛紛點頭。
沈雲忠道:「我就不去了。」
誰也沒有勉強,畢竟爺爺去孫媳婦的閨房,這可不成體統。
「三丫頭也留下來。」沈雲忠又道。
沈如初正好也不想去,道:「爺爺別擔心,嫂嫂身子只要調養一段時間,再孕應該是沒問題的。」
沈雲忠嘆氣,道:「都是命,老天若是這樣安排,我老頭子想得再美也沒用!先不說他們了,有件事我倒想告訴你。」
他一邊說一邊揮手讓那個在裏頭服侍的小丫鬟退出去。
沈如初笑兮兮道:「爺爺,什麼事啊,看你神神秘秘的。」
沈雲忠道:「本來不告訴你也沒什麼的,今天正好碰見你,說了也無妨,你只當閒話聽聽,千萬別放心上。」
沈如初頓時來了精神:喲,這到底什麼事,需要沈雲忠再三叮囑?
沈雲忠道:「賀家那小子昨兒來看我了,給我帶了些東西,都我扔出去了!」
「賀家那小子?賀子敬?」沈如初微微一吃驚。
沈雲忠嘆氣道:「你也不用難過,更不用覺得難堪,他們賀家悔婚是他們的損失!你現在和文旭的小日子也過得不錯。」
他顯然誤會了沈如初的表情,以為只有恨之入骨才會這般反應強烈,事實上,她之所以還記得這小子的姓名純粹是因為自己記性好而已。
「嗯,嗯!爺爺放心,文旭待我極好,我們會幸福下去的。」沈如初強作笑顏,想起文旭,那是一陣揪心的痛。
「賀子敬是不是穿紫衣?」沈如初想起了那天在餛飩鋪子裏吃餛飩的紫衣男子,他從容地面對孫掌柜的刁難,算不上俊美卻氣質出眾,吃飯的姿態那麼優雅——呃,沈如初一恍然,怎麼對一個悔婚的王八羔子用這麼多讚美之詞?不應該,太不應該了!
沈雲忠眼裏閃過一絲憐惜,道:「初兒,你已嫁做人妻,就不用紀念那些前塵往事了。唉,沒想到你至今記着他愛穿紫衣。」
沈如初差點跳起來,這烏龍鬧得也太大了吧?她只是想確認那天想買下店面的紫衣、賀姓之人是不是賀子敬而已,怎麼會引起那麼大的誤會?
「爺爺,您別多想,我其實對從前的事情什麼都不記得了。只是那天遇見一個紫衣人,聽說也是雲州賀姓,想確認一下罷了。」沈如初誠懇道。
沈雲忠道:「這小兔崽子,發達了就耀武揚威,都退婚了,還來看我作什麼?看我死了沒有?初兒,你爭口氣,好好活着,活得比他好!我看文旭也是有出息的,將來肯定要比那兔崽子發達!什麼玩意兒,一個大男人,整天穿着紫衣服,不男不女,我老頭子看不順眼!」
果真,那天那人便是賀子敬!
這算是冤家路窄麼?
沈如初笑道:「是啊,爺爺,文旭可有頭腦了,將來肯定發達,到時候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沈雲忠點點頭,道:「你二嫂沒事吧?」
沈如初安慰道:「沒事,會好起來的。」
爺孫兩個正聊得起勁,漸漸把楊嫣小產的煩心事給忘記了,高氏卻扯着嗓子嚎進來了。
沈雲忠皺眉,道:「老大媳婦,我說你怎麼越發沒有規矩,這深更半夜,你倒是嚎什麼?這又不是在自己家裏,讓人見了笑話!」
高氏哭道:「爹啊,我不想活了!這個沒良心的,娶了媳婦忘了娘,眼裏只有媳婦,連我這個當娘的半句話也聽不進去。」
沈如初想說話,站在高氏身後的李氏沖她悄悄擺擺手。
高氏又是一聲乾嚎,道:「爹您給評評理,她一個婦道人家保不住孩子,我這個做婆婆的還不能說半句了?她平日裏不在跟前服侍,不端茶奉水,我這個做娘的不敢流露半分不滿。她是出身大戶人家不假,看不起我們這樣的小門小戶也不要緊,可大戶人家最講倫理孝道,她這樣的做派到哪裏能講得通?」
沈如初聽了這話,倒有幾分在理。
高氏在沈家的所作所為,若是用大燕婦德的衡量標準來看,那差不多是無法無天了,平時誰敢說半個不字,只有沈雲忠在忍無可忍時才跳出來罵幾句,但那也是不痛不癢,過幾天又是固態萌發。
如今遇見楊嫣,高氏算是找到了對頭。
楊嫣顯然不把高氏這個婆婆放在眼裏,的確是瞧不上沈家這樣的門第,但更多的看不慣高氏的做派。
沈夢飛灰頭土臉地進來,跪在高氏面前,哭道:「娘啊,您就給兒子放條生路吧?她才醒過來,您這樣大吵大鬧,是要把這個家吵散!」
沈如初微微一嘆氣,就事論事,楊嫣對高氏的態度也的確超出了婆媳該有的範圍,高氏早就憋了一口氣,遲早要爆發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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