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又說回來,就算劉家肯同意這門親事,沈雲忠也斷然不肯將沈如初嫁過去,老爺子好強,出生入死爭了一輩子臉面,臨老卻被人刮破了臉皮,這讓他老臉往哪擱?何況,他真心瞧不上孫氏那般做派,這種孤兒寡母的人家多愛鬧騰。
沈如初倒沒把劉家拒絕結親的事放在心上,本來也沒看上劉力俊,這個人雖然沉穩但少了靈氣,又是被寡母撫養長大,對孫氏惟命是從,這樣的男人她不敢要,這樣的婆婆她惹不起;只是,孫氏不分青紅皂白對沈雲忠惡語相加,這讓沈如初心中憤懣不平。
「爺爺,咱們不生氣,和那沒見識的婆子聒噪什麼。說起來都是孫女不好,才讓爺爺受了氣,爺爺若是覺得為難,就不用管這件事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沈如初扶着沈雲忠,輕聲軟語地安慰着。
沈家雖然沒什麼家底,也談不上書香門第,但是家境還算殷實,沈老爺子在安陽城奮鬥了幾十年,加上前幾代人的積累,沈家的日子也過得去,不然的話,當初柳氏就算是再喜歡也沒有親自上門求親的道理。
沈雲忠反過來安慰她,道:「你是好姑娘,咱們沈家的兒女都是好樣的!劉力俊人不錯,但他娘……唉,算了,爺爺有的是辦法,放心吧。」
沈如初點點頭,沒有反駁,生怕壞了沈雲忠的心情,心中卻明白得很,這個節骨眼,哪個男人肯娶自己為妻?馬家是這北疆的土皇帝,得罪了馬家就等於人頭落地!
回了房間,用了薰香的菱花箋紙寫了一首詞,然後用蠟封好。這菱花箋紙乃是燕國青年女子傳情通用的信紙,別致又淡雅,最是顯得情意綿綿,含蓄又風雅。
「秋蕊,把這信交給宮雲楓,一定要親自交給他,如果他不在就帶回來。」沈如初吩咐道。
秋蕊點點頭,道:「是,姑娘。」
沈如初有些緊張,她那封信是傳情的信,否則不會用那麼別致的箋紙,她對宮雲楓心存好感,甚至是淡淡的喜歡,但是談不上情愛,更不是非他莫屬,畢竟是尚未開始的感情,又怎會有深刻的感觸和依戀?
她之所以要主動邁出這一步,只因為當前局勢容不得她被動,容不得她被動靦腆,何況,宮雲楓這樣溫潤如玉的男子也值得她主動一回——既然男未娶,女未嫁,有何不妥?
之前她就有了想法,若是能嫁給宮雲楓這樣的男人,也算是善果,有想法就該付諸行動,她還沒有嘗試過,怎麼能放棄!不去努力,怎麼知道不行!
回憶過往的這段時日,沈如初確信宮雲楓對自己的印象甚好,甚至可以說有些喜歡,那淡淡含愁的古詞,那漂亮傲骨的蠅頭小楷,她相信定然能給自己贏取更多的加分。
她走出房間的時候,沈雲忠已經出門了,這段時日他似乎特別忙碌,每天都出門,和當年的老戰友、老街坊喝茶聊天,當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很明確,就是給沈如初謀個如意郎君。
「如初,來,到我房間來,我給你做了件衣服,開春就能穿了。」李氏迎面趕過來,親和地說道,沈念卿不在身邊,李氏便將一腔慈母情放在沈如初身上,平時沈如初也極為孝順,為人處世很是貼心。
沈如初有些心不在焉,卻不好推脫,跟着李氏到了三房的院子,看了那身桂子綠齊胸羅錦襦裙,看着輕薄,拿在手裏卻沉甸甸的,料子十分厚實,做工也好,笑道:「讓嬸娘費心了。這衣服真漂亮。」
李氏笑道:「知道你最近心煩,我不便出門,也只能在家裏為你做點東西,這料子還是前幾天你二姐姐托人送過來的。」
沈如初聽了這話,心中一跳,沈念卿在姚家什麼身份地位自不必說,將衣料拿到娘家少不得又引起姚家人的詬罵和輕視,但是這是李氏的一番好意,衣料也變成了衣服,說多了反而讓她們多心。
「多謝嬸娘,多謝二姐姐。」沈如初乖巧地說着,陪着李氏說了很多體己話,說到興頭上,沈如初便口無遮攔,道:「嬸娘有句話,如初斗膽說一句,嬸娘青春依然,有沒有想過再嫁?」
李氏一愣,苦笑道:「我是人老珠黃了,哪裏還有半點青春。就算是有,也不敢起那個念頭,我娘家也不會同意的。」
沈如初心中替她不值,李氏的父親中過舉人,有些才氣但因為終身未入仕,所以鬱郁不得志,又最注重禮教,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奉行三從四德,是鄉里的頭等酸腐之人。
按照大燕的律例規定,出嫁女子若再嫁需歸宗,由娘家另行擇婿,也就是說女子若再嫁,必須徵詢娘家人的同意;再者,沒有道理從夫家再嫁;就算沈雲忠同意李氏再嫁,她娘家不同意,也是白搭!
「嬸娘的確還年輕,與我往一處站着,人家指不定就說你是姐姐了。」沈如初笑道。
李氏伸手作捶打狀,嗔道:「沒大沒小!不管怎麼說,還有你二姐姐在,雖說是嫁出去的姑娘不頂用,好歹也有個盼頭,就守着吧,何況我也忘不了你三叔,好人哪!」
沈如初正要勸慰,卻見秋蕊在門外晃動,心裏一個激靈,沒想到她回來的這麼快,急忙向李氏請辭。
一出門,秋蕊就在那裏招手,二人先後回了沈如初自己的房間。
「怎樣?」沈如初問道,她心中湧起一股盼望。
秋蕊從懷裏掏出那封信,還給沈如初,道:「奴婢去打聽了,秦子輝說宮雲楓已經回了京城。」
沈如初的心漸漸地沉下去,她有些頹然地坐下來,自然能想到宮雲楓回京城的原因,心中又有些悔意,難道自己連最後一點努力也無處釋放麼?如果自己及時挽留、如果自己勇敢地說出自己的心意,他會不會留下來。
秋蕊看了一眼沈如初,狀似無意地道:「那天來的姑娘也跟着一同回去了。」
「我知道了,出去吧。這件事誰也不要說。」沈如初輕輕道。
沈如初將信箋撕了個粉碎,雖說是失望卻也萬分輕鬆,本來就不是愛,即便自己有些非分之想,謀的也不過是一個去處,那是權宜,如今他做了別的選擇,天意如此,緣分不到,真真沒什麼需要好強求的。
——這不是沈如初想要的結果,但似乎又恰恰是她想要的結果。
想到這裏,沈如初深深地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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