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黃金海岸大廈,二十三層,vip洗手間裏,下午兩點整,趙香儂把一百多坪的空間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如她所願,這裏就只有她一個人。
對着半身鏡深深的呼出一口氣,該死的,她身上的這件禮服要把她都束得快喘不過氣來了。
兩點半之後,趙香儂需要去赴兩場約會,為了節省時間她把兩場約會都定在這裏,一場在二十三層樓,一場在二十七樓,與其說是赴約倒不如說是談判。
她談判對象分別是父親的情人和未婚夫的女友。
趙香儂沒有多少時間也沒有多少的耐心和那兩個女人婆婆媽媽,所以,她需要身上這一身禮服來達到給對方一個下馬威從而達到一次性解決問題。
墊肩,束腰,裙擺剛剛過膝,通身黑色,唯一的點綴是腰間紅色腰帶,趙香儂學習的是危機公關,危機公關處理其中一大要素是第一時間印象。
黑與紅搭配會達到咄咄逼人的效果。
挺了挺腰,趙香儂看着鏡子裏自己的臉,一個禮拜前她剛剛過完二十四歲生日。
十歲這年是趙香儂人生的轉折點,她還記得在那個夏天裏,在黑乎乎的的煤礦廠,黑乎乎的她手裏提着煤球,她偷偷瞞着媽媽到煤礦打工,搬三個煤球可以拿到一分錢。
夏天的昏黃,那個尊貴的男人出現在她面前叫了她一聲「小儂」。
那是她的爸爸,趙延霆。
從那天以後,趙香儂從李香儂變成了趙香儂,她和自己一直在生病的媽媽來到美國,從煤礦廠的童工變成了億萬富翁的唯一繼承人。
趙香儂有一個物資匱乏的童年,屬於她童年時期得到營養補充很少,所有,她的發育比同齡女孩都來得晚一截,當別的女孩發育得亭亭玉立時她的身體才開始拔高,當別的女孩子們告別了嬰兒肥還有雀斑痘痘時她才……
二十四歲的趙香儂是蘋果臉型,再加上那遲遲賴着她不走的嬰兒肥,柏原繡總是說他老是有在她的臉蛋上的咬上一口衝動,他還說那一口咬下去一定會聽到脆生生「蹦」的一聲。
很多人在提前趙延霆的掌上明珠時都會說趙家的小姐就像田園裏清晨的微風,是夏天裏清新的抹茶雪糕。
真是那樣嗎?真的是那樣嗎?
勾起嘴角,趙香儂笑。
手輕輕的去觸碰鏡子裏被喻為微風抹茶雪糕的臉,是的,她這張臉的確是很容易迷惑人們的眼睛,看着甜美清新,不諳世事。
也只有她知道在這般不諳世事的皮相下包裹的卻是腐爛的靈魂。
對着鏡子趙香儂呆怔許久,等到放在一邊的手機信息提醒之後才回過神來,從手包里拿出口紅。
塗上厚厚的口紅,趙香儂還是不大滿意,她這張臉看起來太嫩了,她的這張臉配上身上的禮服,還有紅艷的嘴唇怎麼看都像是偷穿了媽媽漂亮衣服的黃毛丫頭。
再往唇上添加一層色彩,眼影加重一點,鑽石耳環換上了珍珠耳環。
嗯,這樣看起來好點!起碼只要她眼睛不往下彎嘴角不往上揚看起來還是挺像那麼一回事的。
還有十五分鐘時間。
這十五分鐘時間裏,她需要練習一下和她的那兩位談判對象交流方法,比如說話表情語氣。
這世界上地位越高的人就越會怕落人口實,電影上拿支票砸人的事情都是鬼話連篇。
對着鏡子趙香儂練習表情口型,對二十三樓那位需要說什麼話,對二十七樓那位又需要說什麼話。
在那十五分鐘的最後五分鐘裏發生了一點事情。
vip洗手間最後的那一格里有手機鈴聲響起,即使手機被調成振動的,即使是手機主人在手機剛剛響起選擇關機可趙香儂還是聽到了。
也就是說這洗手間裏還有另外一個人,也就是說那個人把這半個鐘頭時間裏她所有的喃喃自語都聽到了,當然,也包括她爆出口!
「不管你是誰,馬上給我出來!」站在門外,趙香儂冷冷的對着門裏的人說。
一分鐘過後,趙香儂還是沒有等來任何回應。
手一伸,趙香儂試着推開門。
門經她手一碰就緩緩的敞開。
很久以後,趙香儂都記住了那一種畫風。
描着金色大麗花的門緩緩的敞開。
幾乎,那一個瞬間,趙香儂以為自己掉落在了某一場遠古時期:伊甸園,蘋果樹,千年的日光,艷麗的蘋果,長着翅膀的小龍,彩色眼睛的飛鳥。
很多很多色彩混合在那個四四方方空間的牆上,此空間為專門解決人類某方面需求的洗手間。
來過黃金大廈二十三層樓的人都那樣招呼他的朋友們:一定要去vip洗手間。
現在,趙香儂知道了,如果來到二十三層樓的沒有來過洗手間就太虧了,這四四方方的空間裏趙香儂一看就知道出自於壁畫大師的手筆。
而那個人,那個有着碩長身軀雙手背在後面的年輕男人仿佛是唯一被鑲進畫裏的人物,如果不是剛剛的手機鈴聲,如果不是那個男人在對着她笑,那麼趙香儂會以為這個站在蘋果樹下的男人是畫中人。
如果說用阿拉伯駿馬來形容柏原繡的話,那麼眼前的男人則是伊甸園裏的麋鹿。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他們誰也沒有說話。
幾秒鐘之後,趙香儂目光停在男人的球鞋上,她大約猜出了男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女式洗手間裏。
即使男人穿得像模像樣,可他的那雙球鞋還是暴露出他某些方面的屬性,穿在男人腳下的鞋一般會出現在一年一度的黑色星期五的百貨商店裏,兩雙十美元。
她的爸爸是百貨巨頭。
「出來!」趙香儂晃了晃手裏的手機,說。
男人先前移動一步,趙香儂轉過身男人跟在她後面。
回到之前的地方,趙香儂和男人面對面,眼前的男人大約和她差不多的年齡,也和她一樣是黑頭髮黃色皮膚。
男人有很漂亮的眼睛,趙香儂敢肯定在一億人當中要也找不出像這樣漂亮的眼睛,黑漆漆的,就像是森林裏的動物眼睛一樣。
漂亮的眼睛再配上精緻的輪廓,趙香儂心裏想這是一張會讓女孩子們發瘋的臉。
「把手伸出來。」趙香儂對男人說。
男人的身材很高,她和他說話時必須抬起頭。
遲疑了一下,男人緩緩伸出一直別在後面的手。
果然!
趙香儂聽到過一些事情,一些人會換上體面的禮服想方設法混進一些派對,酒會,婚禮上,然後偷偷的拿走昂貴的紅酒,他們會把偷到的紅酒再拿到紅酒市場販賣。
趙香儂知道二十四層有人在舉辦婚禮,她還知道有人混進了婚禮現場偷走了新娘父親珍藏許久的紅酒。
據說,那瓶紅酒是新娘父親想送給自己女兒的結婚禮物。
所以,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偷紅酒的小賊了,當着男人的面趙香儂拿起手機。
白皙修長的手搶走了她的手機。
「我沒有要搶你手機的意思。」男人拿着手機說,很好聽很標準的中文發音。
混蛋!都拿在手裏了還說不是搶。
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拿着紅酒男人話說得又急又快:「並不是你想像中那樣,我壓根也不想變成這樣,請你給我一分鐘時間解釋,二十四層的那位新娘曾經和我約會過幾次,那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因為可愛我很願意花上一點時間陪她看一兩場電影,或是在公園上呆上一點時間,可她好像誤會了,她提出希望和我結婚的請求,我和她說我對她沒有那種意思,然後,她好像傷心了,上個禮拜她和我說她要結婚了,她還提出讓我參加她的婚禮,於是,我就和我的朋友借了禮服來到婚禮現場,然後,她忽然讓我帶她離開這裏,她的話把我嚇壞了,我和她說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於是……」男人手挑開了禮服領口。
趙香儂看到男人禮物下的白色襯衫有紅酒印跡。
男人口氣無奈:「她拿紅酒潑我於是就變成了這樣,讓我覺得頭疼的是這件禮服是我朋友從他朋友那裏借來的。」
換上一種較為尷尬的口氣男人繼續說:「我這個月打工的錢都拿去買輪子了,所以我現在手頭上沒有錢買新的禮服賠我朋友的朋友,於是,離開婚禮現場時我就拿走了這個!」
男人晃了晃手中的紅酒:「當時我在想,或許我可以拿它去換一件禮服,然後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我這樣說你聽明白了嗎?」
趙香儂點了點頭!
「所以,你不會報警?」男人再次問。
「是的,你都已經解釋了,所以,我不會報警。」趙香儂和他說。
男人把手機交到了趙香儂手裏。
真是一個好騙的人,衝着他在這半個鐘頭裏把她的那些喃喃自語包括髒話都聽得一清二楚,今天這個人要倒霉了!
這次,趙香儂沒有讓男人成功的搶走她的手機,她給餐廳的經理撥打了電話。
「你不是說不會報警的嗎?」男人看着很沮喪。
「你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趙香儂把手機放進手包里,看了一眼表,該死的,這個忽然冒出來的不速之客讓她耽誤了整整數十分鐘。
「剛剛,我真的相信你不會報警的。」
又是一個思想單純的愣頭青!趙香儂肯定眼前的這位是屬於和她永遠不會有交集的角色,所以,她沒有必要和他裝模作樣。
於是,她輕蔑的看着他,接下來她只要等餐廳經理進來帶走這個人就可以了,她也不願意花時間和他說話。
只是,男人好像有話要表達。
緩緩的男人手指向她的眼睛:「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是一個真誠的人,你不是一個會撒謊的人。」
驟然間,趙香儂宛如受到重重一擊。
曾經,在很久遠很久遠的曾經,有那麼一個人和這個人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順着指向她的指尖,趙香儂清楚的看到男人的眼睛。
純真,仿佛,不染塵埃!
在很久遠很久遠的曾年代裏,這樣的特質在另外一個人身上出現過。
在這個世界上不只是只有你才有秘密,這樣淺顯的道理很多人都明白,不能言及的秘密中有百分之八十是屬於灰色地帶。
趙香儂內心也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個秘密在很深的夜裏總是吞噬着她的內心,漸漸的,趙香儂懂了,拋開一個負能量滿滿的秘密最好的方法是選擇漠視,選擇在它佔上風的時候和它冷冷的對視。
漠視——麻木——遺忘。
趙香儂一直認為自己做得還不錯,起碼,在這幾年裏她已經極少夢見那個人的臉了。
只是,這一刻,這位出現得可以說是莫名其妙的偷紅酒小賊冷不防一下子揭開她往日的醜陋傷疤。
「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是一個真誠的人,你不是一個會撒謊的人。」緩緩的男人手指指向她。
趙香儂別開臉,選擇漠視。
此時此刻,洗手間外敲門聲也很配合的響起,趙香儂走向門口,手剛剛觸及門把,背後就響起了這樣一句話。
「剛剛,我無意間打開了手機錄音。」
趙香儂皺眉,回頭。
男人打開了手機。
好巧不巧,手機錄的都是她罵人的話,最最重要的是她還罵了她的頂頭上司,那位剛剛被聯合國秘書長授權到芝加哥來的特派人員,一個禮拜前趙香儂剛剛憑着她所謂健康的形象還有恰到好處的談吐取得那位特派人員助手的好感,成為她的公關團隊的成員。
打開門,趙香儂對着等在外面的經理堆上了笑容,表情尷尬告訴那幾位,好像她鬧了一場烏龍。
等那些人離開之後男人又費了一番唇舌表示他不想在警察局留下任何案底,他還如是解釋:「手機錄音真的是無意的,我可以保證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情,但前提是不會有警察找我的麻煩。」
「滾!」趙香儂冷冷的吐出。
男人點頭,走了幾步停了下來,說:「我之前見過你,我也知道你是誰。」
在芝加哥這座城市很多人都見過她,很多人都知道她是誰,甚至於偶爾她和她的朋友們鬧出點事情來時,趙家的繼承人都會是第一個被排除在事件中的人,他們都會自動替她解釋:「趙香儂長得那麼可愛,她一定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她只是受到她朋友的牽連。」
的確,如那些人說的那樣她很少會做出出格的事情,大多時候都是她朋友做出出格的事情,更多的時間她是那個看熱鬧的人,也是喜歡看熱鬧的人。
對着男人那張臉,忽然的趙香儂感到十分不耐煩,目光在身上上上下下巡視着,最後,停留在他的臀部上。
嗯,男人的臉蛋以及身材很適合拍牛仔褲廣告。
對着男人趙香儂擠出甜甜的笑:「你說認識我還知道我是誰?」
幾步之間趙香儂就和男人靠得很近,手印在男人的臀部上,她挑了挑眉頭:「我說,偷紅酒的小賊,或許,你想賺一點外快?」
「什麼意思?」男人漂亮的眼睛打上了問號。
嘴角的笑容繼續蔓延,印在男人臀部上的手往下移動,她的朋友們都是這樣挑逗男孩子的,她找就想試試了,踮起腳,在男人的耳畔邊吹氣如蘭:「現在明白一點沒有?嗯?如果想的話我可以保證你起碼在一年裏不用在外面到處打臨時工。」
在趙香儂的心裏有過一個念頭,那種念頭若有若無,正在淡淡的形成着,偶爾被風一吹就散了,偶爾也可以很瘋狂。
「漂亮的青年,你明白我的意思沒有?」她勾着眉角,語氣輕浮。
男人紋絲未動,就淡淡的看着她。
趙香儂忽然覺得索然無趣了起來,放下手,男人走開,趙香儂重新回到鏡子前,往自己的唇上補口紅調整表情,剛剛這麼一鬧,她的狀態好像沒有了。
趙香儂一邊塗口紅一邊透過鏡子去看男人離開的背影,男人沒有直接打開門而是回過頭開看她,她和他的目光在鏡子裏觸碰在一起。
男人表情遲疑了一下,指着她的高跟鞋,說:「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讓二十七樓和二十三樓的人叫到一起來,這樣既可以做到節省時間,又可以舉例說明。」
男人的話讓趙香儂的口紅歪到下巴去了。
下午,三點整,趙香儂坐在黃金海岸大廈二十三層餐廳包間靠東南窗的座位上,她對面坐的是兩位女人。
那兩個女人都是東方女人,她的父親和她的未婚夫都喜歡東方女孩,她的父親是一直都喜歡東方女孩,而她的未婚夫好像是最近幾年才開始喜歡上東方女孩的,從前他更喜歡金絲貓。
眼前的兩個女人更為準確的描述是女人和女孩。
女人有一個洋名字叫做傑西卡,趙延霆的情人,女孩有一個很符合她特質的名字,叫夏小純。
幾分鐘前,趙香儂接受了那個偷紅酒小賊的建議,把兩個女人叫在一起「舉例說明」。
「我媽沒空來!」趙香儂說這句話之前看了一樣腕錶,意思很明白,趙太太沒空招呼你我也是抽空到這裏來的。
一邊說着趙香儂一邊從手包拿出一張支票,把支票推到傑西卡面前:「一個月前,我也在這裏見過另外一位女人,我給了她相同的數目,離開時她和我說謝謝。」
傑西卡沒有看支票的數目,妝化得很淡的一張臉看着趙香儂:「我在電話中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趙香儂點頭:「你指的是懷孕嗎?」
「是的,到昨天為止剛好滿兩個月,這裏有醫生開的證明。」傑西卡一邊說着一邊手去拿她的提包。
「不用,不用,我相信。」趙香儂用手勢阻止了她。
把杯子壓在了放在桌子的支票上,趙香儂淡淡的看着傑西卡,淡淡說着:「傑西卡,在你打那通電話之前你應該去詳細的打聽一下,我爸爸很久以前就立下遺囑,我是他唯一繼承人,他在那份遺囑上還有特別聲明,任何人包括他自己都沒有修改遺囑的權利,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我不會拿掉孩子。」傑西卡同樣會以淡淡的聲音。
「你好像誤會了,我們沒有要你拿掉孩子的意思。」趙香儂再看了一次腕錶:「你可以把孩子生下來,如果由你帶着孩子的話我們可以每一個月支付你和孩子足夠的生活費,但前提是你要一輩子不嫁人,我們也是依照法律來辦事的,一旦你嫁人我們可以依照法律依據停止提供你任何生活費。」
傑西卡一直表現得很平淡的臉有了一絲情緒。
趙香儂手指敲在那張支票上:「傑西卡,你現在面臨兩個選擇,一個是按照剛才我說的那樣做,另外一個選擇拿着這張支票離開這裏,我們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幾分鐘之後,傑西卡拿着那張支票走了,當然,她並沒有和她說謝謝。
解決了一個還有另外一個。
坐在趙香儂對面右手邊的是夏小純,柏原繡的女友。
眯起眼睛趙香儂看着眼前的女孩,夏小純的臉清湯掛麵條,和她差不多的年紀可比她還顯小,那印有圖案的卡通t恤讓她看着更像是大一生。
幾個月前,趙香儂也打發過類似這樣的女孩,讓她想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了。
二十一歲?還是二十二歲?
那年夏天,她那總是生病的媽媽和她說:「小儂,媽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媽媽好像沒有那個精力了。」
她抱媽媽和她說:「媽媽,不需要擔心,都交給我。」
於是,從那一個時候起每隔幾個月她就開始接到媽媽轉到她手機里的電話。
至於柏原繡,柏原繡……
手指按了按太陽穴,眼前的女孩比起傑西卡應該更麻煩,因為夏小純一看就不是一個聰明的女孩。
在屬於一些人的世界裏,鑽牛角尖的人比聰明人更難纏。
「夏小純是吧?」
夏小純點了點頭。
「你猜剛剛的那個女人有沒有懷孕?」趙香儂問。
「你不應該讓一名母親遭受那樣的侮辱。」夏小純如是說。
真是有夠笨,趙香儂有種想哈哈大笑的感覺:「夏小純,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你的智商和剛剛的那個女人不在同一個級別上吧?」
夏小純沒有說話。
「美國嚴禁非法墮胎,對於一個親手扼殺自己骨肉的人在這裏會受到輿論譴責,而傑西卡剛剛拿到綠卡,你覺得在她身上發生懷孕的幾率為多少?」
「不管怎麼樣,我覺得一個女人是不會……」
「你覺得一個女人是不會拿自己的孩子開玩笑?」這下,趙香儂笑了起來:「得了吧,親愛的,你還真的以為懷孕了?她之所以偽造那張懷孕鑑定單只不過是想為了讓我開出的那張支票後面再加上一個零,或者是兩個零而已,即使有,想做長遠投資的想法也會在聽到關於我爸爸的那份遺囑之後,想方設法偷偷打掉孩子。」
然後,趙香儂就看到夏小純的嘴一直張着。
「怎麼,覺得我和你想像中的不一樣,所以現在你在心裏考慮着這樣一個問題,還需不需要和我道歉,或許是應該直接和我攤牌!」
夏小純合上了嘴,吶吶的:「我……今天來是……」
「他吻過你嗎?」趙香儂突然問。
夏小純迅速避開她的眼睛,白皙的臉頰上染上了淡淡的紅暈。
真吻過了,柏原繡還真的和眼前的女孩吻過了。
澄清的玻璃印着芝加哥的藍天,明亮得讓趙香儂只能把眼睛再眯小一點,再眯小一點才不會被那些鋪天蓋地的光線所刺到。
今天,是她成為柏原繡未婚妻滿一周時間。
今天,她冠着柏原繡未婚妻的身份問那個叫做夏小純的女孩這樣一個問題。
「你們有沒有上床?」
趙香儂也不知道她和柏原繡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一年多前有一位女孩子來到她面前,那是趙香儂和柏原繡確定男女朋友關係以來第一位趙上門來的姑娘。
一向,柏原繡是一位懂得分寸的玩家,他只和聰明的姑娘玩,在屬於他們的那個圈子一些規則大家心知肚明。
面對着那位找上門來的女孩,趙香儂知道這次柏原繡玩大了!
趙香儂把第一位找上門來的稱之為a,a是一位南京女孩,拿着父母親的錢到芝加哥留學,和很多留學生一樣過着半工半讀的生活,在她打工期間認識了柏原繡,a說他們鍾情於彼此,她比誰都知道她和他不可能,她來到她面前只是來看看她。
「為什麼想來看我?」那時趙香儂問她。
「不知道。」a如是回答。
a離開之後趙香儂想了很久,決定當做一切事情都沒有發過,柏原繡是一個聰明的男人,他比誰都清楚什麼樣的女孩子可以上床,什麼樣的女孩子不可以上床。
次日,趙香儂收到了柏原繡送給她的禮物,以趙香儂命名的一顆星石,淡藍色的認證書上有他寫給她的綿綿情話。
幾天之後,a轉學離開芝加哥。
關於找上門的a他們誰也沒有在彼此面前提前過,但她和他心知肚明,他照樣在極為浪漫的氛圍里親吻她的嘴唇,意亂情迷時把手伸進她的衣服里,在最關鍵時候停下來。
之所以每每剎住車表面理由是趙香儂的媽媽是一名虔誠的基督徒,她答應媽媽在沒有和柏原繡結婚之前不會亂來。
但最先剎住車的往往是柏原繡。
幾個月之後,有了另外一位b,摯愛着柏原繡的b小姐。
同樣的清純可人,同樣的來自於小康家庭,同樣的打着真愛的名號。
「趙小姐,人的一生很長,你覺得你和他光是憑着差不多的條件就可以過完那麼長的一生嗎?」她問她,言辭灼灼。
b比a更傻一點,她幻想着她以後可以和柏原繡在一起,那次,趙香儂連回應都懶得回應直接讓人把b轟走了。
次日,趙香儂收到了柏原繡送給她的白色法拉利,她拿到車鑰匙同時那位b小姐也離開了芝加哥,據說她是被學校勒令退學的,而整個美國沒有一家的學校願意接納她。
現在,柏原繡送給她的那輛法拉利就停在樓下的停車場,而眼前這位夏小純是第三位因為柏原繡而找到她面前的女孩,按照排號,面前這位應該稱之為c小姐。
今天,趙香儂問了c小姐一個問題。
「你們上床了沒有?」
這次,趙香儂終於開始好奇了。
把什麼都寫在臉上的女孩給出的答案很明顯:沒有!
隨着寥寥幾句,夏小純從最初的表情抱歉到最後的一臉憤怒,很明顯她的忿忿不平來自於柏原繡。
「或許,你想和柏原繡在一起?」趙香儂問她。
夏小純沒有回答。
真是一個悶葫蘆,趙香儂再問:「就憑着他吻了你?」
「比起你,我相信我可以給他幸福,那種平凡普通的幸福。」夏小純在說這話時語氣甜蜜:「他可以在我的出租屋呆上一整天,他吃我煮的飯吃得津津有味,他在我家的沙發上打瞌睡,還有很多很多都讓我相信我和他會很幸福。」
趙香儂咧嘴笑,多麼勇敢的地球少女!
「而我,不是因為他的條件而是因為他的這個人。」地球少女發出愛的宣言。
真是的,b比a傻,這c又比b傻,不知道後面會不會出來一個比c傻的d?趙香儂捂着嘴笑,開始按照那位偷紅酒小賊說的那樣舉例說明。
「剛剛那位你也看到了,夏小純,你有信心自己可以處理得比我更好嗎?」
顯然,c小姐並不大聽懂她的話。
「笨!」輕輕的嗔了一句,趙香儂擺正姿勢:「在你之前也有說和柏原繡真心相愛的女孩來到我面前,她們都長得和你差不到,沒有多少的人生閱歷,有着清澈的眼眸樸素的衣着打扮,當然也可以做出可口的飯菜。」
「什麼意思?」她問。
趙香儂苦笑:「還不明白嗎?夏小純,在一模一樣的一號二號三號之前必然有一個零號,那個零號才是最初的,最為遠垂不朽的,你懂嗎?」
這個下午,她的話讓夏小純倉惶而逃,掉落進愛情漩渦里的女孩即使是感覺出了什麼可還是死鴨子嘴硬。
「不要胡說八道,不要用那樣的謊言讓我更為看不起你。」
夏小純離開之後趙香儂並沒有離開,她朋友打電話來告訴她秀開始了。
「我現在正在幫我上司做事。」她握着電話回。
一邊握着電話趙香濃一邊透過落地玻璃看着那些站在陸地上的行人,行人是小螞蟻,車子是火柴盒,那個穿着紫色裙子在拼命跑着的是夏小純。
趙香儂在心裏嘆氣,也不知道怎麼的那些話一控制不好就從她的嘴巴溜出來,不過,沒有關係,這裏沒有任何人,這裏就只有她一個人。
地球少女的話宛如魔音:「他可以在我的出租屋呆上一整天,他吃我煮的飯吃得津津有味,他在我家的沙發上打瞌睡,還有很多很多都讓我相信我和他會很幸福。」
掛斷電話,脫掉高跟鞋,趙香儂移動着腳步來到靠近落地窗的貴妃椅上,捲曲着膝蓋,下巴擱在膝蓋上側着的臉挨着玻璃,垂下眼睛看着二十三層樓下面的人來人往。
暮色來臨,經理親自把車鑰匙交到趙香儂的手上。
開着柏原繡送給她的白色法拉利穿梭在華燈初上的街頭上,街上到處都是車到處都是紅綠燈,她包里的手機一直在響着,不需要看趙香儂就知道這階段都是那些人往着她手機里打電話,一定是趙延霆打得最多,因為好不容易在家吃飯的趙先生在餐桌上看不到自己寶貝女兒的身影。
於是,她那風度翩翩的父親就一個勁兒的往她手機打電話,誰都知道趙香儂是趙延霆的掌上明珠,十八歲,趙香儂用絕食才讓趙延霆撤掉了較為誇張的保鏢陣容,從小到大趙香儂並沒有遇到過多少的麻煩事,或許,是因為她長相討喜所以那些綁匪也不忍心下手了?
「怎麼可能?」柏原繡有他的一套看法:「那是因為趙香儂看起來嬌滴滴的,一看就是那種看到老鼠會哭鼻子的女人,那些綁匪們可不想讓整天讓只會哭哭啼啼的女人給他們招惹來霉運。」
真奇妙,為什麼號稱她未婚夫的人會有這樣的想法,明明她很少哭來着。
車子停在紅綠燈前,前面還有長長的車隊,左邊那輛車車廂里流淌出嘶聲揭底的金屬樂,她的手機還一直在響着。趙香儂就是一直不去接。
煩死了,趙香儂開啟了敞篷模式。
限量款珍珠白的法拉利,金屬敞篷,車後座上千朵紅玫瑰一下子惹來了無數的目光,在那些目光下趙香儂戴上了大號眼鏡。
車後面放着的紅玫瑰是柏原繡送的,慶祝她成功找到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至於這輛白色的法拉利趙香儂必須維持在一個月開一次的時間,一旦她超過兩個月不開的話那些人就會開始杜撰他們情變的說法。
趙香儂和柏原繡的背後銜接着兩個家族的利益掛鈎。
這條街在等紅綠燈的男人大多在看她,而這條街女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左邊那輛雙層巴士的上層上。
華燈,露天巴士上,十一月初的暮色把這片天空場景渲染得就像深色的寬銀幕,有着漂亮側臉的年輕男子獨自一人在雙層巴士上品嘗漢堡搭紅酒,旁若無人的模樣滋生出的那份肆意讓人着迷。
只需一眼,趙香儂就認出巴士上迷住女孩子們的年輕男子正是幾個小時前,被自己抓包的偷紅酒小賊。
他也看到了她,就這樣隔着兩道車道,那位對着她自行解釋為什麼他可以把紅酒喝掉,他說他用那個紅酒塞就搞定了他的禮服,甚至於還剩下一點錢。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下午!臉朝着那輛雙層巴士趙香儂做出了一個「閉嘴」的口型,於是那個人沒有再做出解釋。
其實,在那一刻,趙香儂是在心裏嫉妒那個在露台巴士上聽歌喝紅酒啃漢堡的年輕男人,她和他年紀差不多,她也可以在巴士上旁若無人喝着1960年的紅酒啃着漢堡,可她知道在她的身上永遠生不出那份肆意來。
終於,長長的車龍沒有了,車輪碾過了斑馬線,在綠燈亮起的前幾秒鐘前發生了一點小插曲,偷紅酒小賊用一個棒球很準的擊打到那位開着機車手按着她車門上一直在和她搭訕的彪型大漢的頭,把那位擊打得呱呱大叫。
綠燈亮起,白色法拉利和雙層巴士一字並肩開着,下一個路口,白色法拉利往左,雙層巴士往右。
自始至終,趙香儂頭都沒有抬一下,這個時刻,在她的心裏依然執着的認為,她和那位仿佛來自於伊甸園的男孩不可能再有交集。
不同階級的人們各自生活在屬於各自的軌道里相安無事,從不交集。
一回到家,看着她長大的清姨和她耳語:先生和太太一直在等着。一直幫她處理郵件內容的賴斯小姐把餐紙交到她的手上,趙香儂接過餐擦掉塗在自己唇上厚厚的口紅顏色,等到一切妥當之後向着餐廳走去。
乳白色的餐廳燈光和着燭光,十二人的長餐桌上正中間坐的是她的父親趙延霆,趙延霆右手邊坐着是她的母親李柔,放在他們面前的餐用雕着漂亮花紋的純銀餐具蓋着,絲毫沒有動。
趙香儂一直知道在趙延霆面前什麼時候可以撒嬌什麼時候不可以撒嬌。
走了過去平着肩膀,手擱在腰兩側,叫了一聲「爸爸,媽媽。」
從她一走進餐廳開始趙香儂就看到自己父親眉頭一直是斂着的,她的那聲「爸爸媽媽」之後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去把那身衣服換掉!」趙延霆聲音很冷淡。
「好的,爸爸!」趙香儂應答着。
離開餐廳之前趙香儂看了一眼李柔,她的媽媽啊,一直在用很安靜的目光看着她,臉瘦瘦的。
在某些的時刻,趙香儂都會對自己的衣帽間產生出某種厭惡,永遠是那種色彩,純白,淡藍,淡紫,翠綠……
趙香儂有自己專屬的服裝設計師,形象設計師,這些都是趙延霆通過他的秘書帶到她的面前,她的父親在某一方面是一位偏執狂,他希望她的女兒是一名清純佳人,單純,清新。
小時候趙香儂不懂也不明白,但漸漸的隨着成長,隨着從母親眼裏讀出來的那些訊息她一點點的也就懂了。
作者有話要說:防盜章,八點半之後換回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76s 3.912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