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天尊,沈鄉正何事留下貧道?」莫問回身稽首,明知故問。
那官員並未立刻答話,而是沖客棧的店家和夥計等人擺了擺手,「此事已了,你們先回去,我與道長有話要說。」
閒散人等施禮告退,那官員離位站起,下得堂來沖莫問拱了拱手,「道長通曉醫術?」
莫問聞言並未答話,而是皺眉打量着官員的左側臉頰,眉頭越皺越緊,神情越發凝重。
「道長,您這是……」那官員被莫問看的有些發毛。
「沈鄉正,你這臉上的傷痕因何而來?」莫問正色問道。
「這個,這個……道長為何有此一問。」那官員編造不出藉口,只得反問。
「這傷痕當為男子指痕,只是不知為何,其上似乎帶有些許妖毒。」莫問皺眉開口。
「道長說的哪裏話?」那官員聞言面露不悅。
「貧道有事在身,告辭。」莫問也不多說,稽首過後轉身就走,直接將那官員扔在了堂下。
莫問走的突然,老五愣了片刻方才快步跟了出來。
「老爺,那傢伙臉上的傷是他爹撓的吧?」出得公所,老五低聲問道。
「他是此間長官,除了他的父親,誰敢傷他。」莫問點頭說道。
「他好像要請你為他爹看病,你為什麼不趁機答應?」老五不解的問道。
「原因有二,其一,我若就此答應仍顯得過於巧合,他靜下心來勢必心中起疑。其二,他只問我是否懂得醫術,顯然沒有明白他父親為何瘋癲,此時出手為時過早。我們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離開,他府上鬧的凶了,勢必去請我們。」莫問笑道。
客棧店家本不想再留莫問主僕二人住宿,卻不知鄉正先前為何留住莫問,為了不得罪官家,他便為二人留了門,請走了住在莫問隔壁的住客,確保莫問和他所帶巨資的安全。
次日清晨,莫問再度帶着老五來到金銀鋪子,由那金匠打造拂塵,由於消息已經傳開,沒了新意,今日圍觀的鄉人便少了許多。
今日那金匠請來了幫手,進展快了不少,臨近中午時分幾近完工。老五有些焦急,一旦完工二人便沒有了滯留此處的理由,不過莫問並未着急,他可以感覺到那隻黃鼠狼的妖氣在急劇波動,不問可知正在宅中大肆發瘋,用不了多久,那位鄉正便會走投無路前來求救。
正午時分,拂塵完工,金光閃閃,很是奢華,拂塵本為靈動輕盈的道家法器,沾染了銅臭難免弱了仙氣,不過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炫富確實不好,然世人多看表象,若不炫富又有幾人看的起你。
付過工錢取了拂塵,莫問於街上轉了轉,他並非毫無目的的亂轉,而是在看鎮子上的那幾家藥鋪,這幾家藥鋪坐堂的大夫都不在店內,不問可知都被那鄉正請去為他爹瞧病去了。
回到客棧,二人收拾行裝於店內吃飯,飯後莫問帶着老五自主道出了鎮子,向東而行。
老五並不知道莫問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他也不是心中存疑就一定會問,只是頂着一頭的霧水跟隨莫問緩步前行。
離開鎮子之後莫問行的並不快,且只走大路,下午未時,一匹快馬自後面追來,到得近前,一下人打扮的中年男子翻身下馬,沖莫問施禮「道長慢行,我乃沈府的下人,奉老爺之命請道長回去。」
「所為何事?」莫問明知故問。
「老太爺行止失常,形同瘋癲,鎮上的大夫皆束手無策,道長乃世外高人,還請慈悲救治。我家老爺在府中守着太爺不得抽身,故此不能親來,非是不敬道長,道長萬萬不要誤會。」那下人拱手說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轉而沖那下人說道,「如此這般我就去看上一看,你先回去,我們隨後就到。」
「道長請上馬。」那下人抬手恭請。
「道人不得騎馬坐轎,你先回去告知情況,也免得你家主人焦急。」莫問擺了擺手。
那下人聞言也就不再禮讓,翻身上馬,加鞭去了。
「看人家如何待人接物。」莫問指着那騎馬而去的下人沖老五說道。
「我要到了他這歲數,比他還會說。」老五撇嘴說道。
莫問聞言莞爾一笑,有些東西是骨血裏帶出來的,老五就算到了八十歲也做不得這些。
回程時莫問心中既有歡喜又有無奈,歡喜是他小心的將此事做到了最好,無奈的是先前所為多用計謀,有悖道家行事之風,不過這也是無奈之舉,在舉國信奉佛教的國家,要想彰顯道家實在是難上加難。
回到沈府,沈鄉正立刻急迎而出,到得近前沖莫問連連拱手,「道長慈悲,快救家父性命。」
「好說,沈鄉正無需驚慌。」莫問稽首還禮。
「只要能救得家父,必定重禮酬謝。」沈鄉正焦急無比。
莫問見他不缺孝心,便不再猶豫,邁步進院向正屋走去,這沈鄉正只是個末微小吏,府邸不是很大,正屋只有六間,莫問快步進入正屋,自外堂轉頭西望,只見四名壯漢正在西屋以一床棉被裹縛着一個肥胖的老翁,那老翁的四肢皆在棉被的裹縛之下,雖然移動不得卻兀自掙扎不已,口中唔啊有聲,只是不成人言。
那老翁見到莫問到來,掙扎的越發強烈,四人強自摟抱方才勉強定住了他。
「放開他。」莫問沖西屋的四人說道。
眾人聞言皆不敢放手,而是扭頭看向隨後跟進的沈鄉正,沈鄉正遲疑片刻沖那四人抬了抬手,四人得他默許方才鬆開了手。
四人剛一鬆手,那肥胖老翁便搶門而出,沈鄉正見狀焦急的看向莫問,莫問微笑擺手,「放心,令尊出不得這個院子。」
那肥胖老翁雖然年老,動作卻快,出門之後快速跑向大門,到得門前彷如遇到一道無形阻礙,立刻倒跌而回。
肥胖老翁跌倒之後立刻爬起再沖,仍然倒跌而回,隨後便意欲翻牆,依舊被彈回院內。
沈鄉正似乎頗有孝心,見狀急忙沖那些呆站一旁的下人高喊,「傻站着作甚,還不過去接住!」
那幫下人聞言立刻跑上前去想要托接,那肥胖老翁見狀誤以為眾人想要抓他,急忙向後院跑去,幾位下人叫喊着追他去了,老五感覺有趣,也跑去看熱鬧。
「道長,家父何故如此?」沈鄉正焦急的問道。
「你肉眼凡胎不見真相,令尊已經被妖物附身多日,只是近日方才發作。」莫問隨口說道。
「啊?!」沈鄉正聞言愕然發驚,之前他雖然有所懷疑卻不敢肯定,而今得莫問證明,心中大駭。
「附身於令尊的當是一黃毛鼠類,此物附身於人只為貪那口腹之慾,故此附身於令尊之後並不作惡,只是暴食暴吃,你可靜心回憶,令尊自何時起飯量大增?」莫問微笑發問。
「當是去年夏天,家父大病得愈之後便胃口大開。」沈鄉正回憶道。
「大病之時陽氣萎靡,那妖物便得趁虛而入。不過妖物附身於人哪怕再會偽裝,日久之下也會露出馬腳,你為人子女,當早有察覺才對。」雖然後院呼喊叫嚷之聲頻頻傳來,莫問卻並無立刻動手之意。
「道長明鑑,家父天生失語,加之上了年紀腿腳不便,平日少有出屋,故此我才不得察覺,道長慈悲,還請快快出手,解家父苦楚。」沈鄉正急切請求。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怪不得這妖物能隱藏如此之久,原來沈老太爺是個啞巴。
恰好此時沈老太爺自後院再度跑回,莫問便施出身法急閃而至,到得近前出聲怒喝,「大膽妖孽,你竊據人身,擾亂天道綱常已然有罪在前。此番又大鬧院庭,難道真要自絕生機?」
此語一出,沈老太爺陡然止步,站於原地瑟瑟發抖,眼中大有懼意。
「無量天尊,我上清道人不喜殺戮,你雖有過失卻罪不至死,故此貧道才未立刻取你性命,而今貧道給你一條生路,放你元神回返巢穴,穿着皮毛於一炷香內回返此處,向沈老太爺三叩謝罪,你可願意?」莫問正色開口。
沈老太爺聞言並無反應,只是站立發抖,其雙手下垂的動作與鼠輩極為相似,若是沈家人之前刻意留心,當可及早發現。
「鼠輩膽敢欺我?!」莫問見他毫無反應,不由得動了怒氣,探手自懷中取出黑盒提筆便要畫寫符咒。
那附身於沈老太爺的妖物見莫問動了真怒,急忙抬臂拱手,「真人饒命,我那山洞離此甚遠,一炷香不得往返,請准半個時辰。」
此語極為尖細刺耳,眾人聞言無不驚慌,都知道沈老太爺是個啞巴,啞巴竟然開口說話。
「真人,你快放它走吧,別讓它再回來了。」沈鄉正徹底信服,隨那鼠輩一起改了稱呼。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轉而以藍色符紙畫**符一道遞與老五,「貼於門上,放它離去。」
老五答應一聲,接過符咒,轉身跑走。
「萬謝真人,萬謝真人。」那鼠輩操控沈老太爺連連拱手。
「去吧,若敢再來,定不輕饒。」莫問擺手說道。
此時老五已經將那符咒貼於大門,沈老太爺隨即呻吟醒轉,不問可知那妖物已然走了。
「揭下符咒,焚化了它。」莫問沖老五說道,**符顧名思義便是開出一道可供陰物離去的門徑,若是一直貼於大門,孤魂野鬼也可進門。
「無量天尊,此事已了,貧道告辭。」莫問沖那忙於攙扶父親的沈鄉正稽首告辭,說完之後不待後者挽留便邁步向外走去。
沈鄉正見狀急忙將沈老太爺交託下人攙扶,快步追了上來,邊走邊自袖中取出一方紙絹「真人暫且留步,如此大恩非重酬不可以表心意。然事出匆忙,家中也沒有太多金銀,此處有良田二十畝,還望道長收下。」
莫問此時已然走出大門,門外早已經聚集了大量圍觀的鄉人,莫問聞聲回頭,沖沈鄉正稽首說道,「貧道與人為善也看緣分,若是歹人有難,便要他千金也不為過。但沈鄉正對令尊極為孝順,不僅讓令尊居住正屋,在令尊為妖物附身之時亦不忍以繩索捆縛,此等孝子,貧道分文不收,請收回田契,貧道去了。」
此語說完,圍觀眾人無不拍掌,那沈鄉正亦感動流涕,對莫問連連作揖,莫問並不答話,沖老五揮了揮手,二人出得人群往東行去,沈鄉正感念其恩,率眾人於後送別,三里之後方才回返。
此事如此處置極為圓滿,不但揚威而且揚名,莫問心情大好,腳步輕快,含笑前行。
「老爺,這事兒好像做的有點不太好,你忘記報上名字了,以後傳揚出去外人也不知道是你乾的呀?」老五憋了數里之後方才說出了心中的疑慮。
「此言差矣,我若留下道號,揚名之意便極為明顯,此次我雖未留下道號他們卻知道我手持黃金拂塵,這黃金拂塵日後便是我的金字招牌。」莫問笑道。
「要是別人也拿個黃金拂塵冒充你呢?」老五仍有擔憂。
「有名氣者不屑冒充於我,那些誆錢騙飯的偽道也無錢打造黃金拂塵。」莫問出言笑道。他先前打造黃金拂塵只想告知世人自己並非騙錢偽道,卻未想到無意之中一舉兩得,這柄黃金拂塵不但可以為自己正身,與此同時還可以為他揚名,世人但凡看到黃金拂塵就知道是他。
「言之有理。對了,老爺,你剛才讓我燒的是啥符?」老五疑惑之心去了,好奇之心來了。
那符名為**符,可開出方便門庭,放陰物一條生路,亦可為陰魂引路,送它前往陰曹地府。」莫問解釋。
「藍符就這麼厲害,紫符那還了得。」老五歡喜的揉搓着雙手。
莫問點頭微笑,道家法術原本精妙,七人最後所求法術又是上清仙人傳授,遠超尋常道法,實則紫氣才不過是真正入門,真正的威猛霸道還在其後。
「老爺,你們使用符咒不是要念咒的嗎,你為啥沒念過?」老五好奇之心難止。
「不止真言,玄奇符咒還要與指訣對應,此時尚且不到用它之時。」莫問隨口答道。
老五得到解答,滿意點頭。
二人白日行路,晚上打尖,此處位於晉國邊陲,城池不多,鎮子也少,六日之後的傍晚二人遠遠的看到前方有一座偌大的城池。
就在進城途中,自二人身後跑來了幾名僧人,快步超過二人,往城門處跑去。
「這群和尚要搬家嗎?叮鈴咣當的。」老五不滿的看着那群背負布袋的僧人。
「他們袋子裏裝的是法器,如此焦急絕非無因,我們跟去看上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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