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問旨在培養無名處事果斷的性情,見無名做出了決定立刻帶着他縱身掠向西側的街道。
此時那一干人等已然將富戶家的幾位男丁摁倒在地想要開刀,見莫問凌空飄落大感驚詫,紛紛收刀退後。
馮氏一門見一道人從天而降,知道是會武藝有道行的人,哭喊着撲到二人面前求救,「道長,救命啊。」
莫問沒有立刻答話,而是環視左右觀察眾人神情,那二十幾人雖然受驚後退卻並沒有太多的畏懼神情,手持刀劍長矛躍躍欲試。
「你想幹什麼。」領頭之人邁步上前,人最怕扎堆成群,一紮堆膽子就大。
「你說他們勾結胡人,可有證據。」莫問側目問。
「你是什麼人,憑什麼管我們羅城的事情。」領頭之人緊握着手裏的鋼刀。
馮氏一門見莫問語鋒偏向自己,求生之心更盛,那家主在先前的拖拉之中已經甦醒了過來,「道長容稟,馮某年少之時曾經承蒙一位老道長指點,言之馮某子嗣難得,故此成家主事之後馮某誠心向善,一生不曾做過虧心事,舍衣施粥經常做,建橋鋪路不時為,如此這般方才中年得子,道人,您一定要明察秋毫,為我們做主啊。」
莫問尚未答話,那一干惡人之中已然有人插嘴,「馮默龍,你別以為來了個野道士就是來了救星,你的惡行羅城的百姓哪個不知,哪個不曉,你惡貫滿盈,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莫問聞言冷笑轉頭,「常言道捉姦成雙,捉賊拿贓,拿出馮家作惡的證據,貧道即刻離去,絕不插手此事。」
「城西的那片泊地原本是我家的,前些年被他勾結狗官生生霸佔了去,他家的數百畝良田都是自百姓手裏搶走的,你要證據,我就是證據,這些受苦受難的百姓就是證據。」那漢子手持一把彎刀說的大義凜然,此語一出,圍觀百姓立刻高聲附和,其中不乏起鬨扇風者,怪莫問多管閒事。
「馮貴林,令尊當年為了救你出獄方才將城西的十畝田地抵於我,你摸着良心說話,那十畝過水的泊地值二十兩馬蹄金嗎。」馮家主沖那叫囂之人說理。
「無名,你說此事如何了結。」莫問最後徵求無名的意見。
「師父,他們明擺着欺負人,咱不能見死不救。」無名已經十二歲了,雖然閱歷和見識不足,是非之心還是有的。
無名的這句話激怒了眾人,台下人群之中有人向二人投來了石塊,莫問側身擋在了無名身前,任憑石塊打中自己。
那二十餘人見到莫問舉動,以為他武功平庸,領頭之人大叫着揮刀向他砍來,「這野道士與馮默龍是一夥的,將他一併殺了。」
「若是害怕就閉上眼睛。」莫問長劍出鞘。
動手不留情,留情不動手,雙方實力差距太大,眨眼之間,二十餘人盡數斃命。
因為有無名在旁,莫問恐其受驚出劍之時就沒有取那些惡人的咽喉,而是取心脈留全屍。
眨眼之間殺掉了二十餘人,這一詭異的情形令得本來喧鬧的街道瞬時鴉雀無聲。
莫問知道百姓反應過來之後會一鬨而散,便搶在百姓散去之前出言說道,「為了某人家產,恩將仇報,栽贓陷害,這便是羅城的民風。」
莫問的這句話縮短了百姓愕然失神的時間,他話音剛落眾人便作鳥獸散,片刻過後數千人逃的一個不剩。
「多謝道長救命之恩。」馮氏家主帶同家人跪地哭謝。
「我們師徒二人會在這裏停留一宿,你們早些逃命去吧。」莫問轉身沖無名說道,「天色不早了,咱們尋處歇息。」
馮氏一門死中得活,感激之情無以復加,跪地拜謝,哭問莫問名號,不問可知要為其刻牌立位。
「此處已不是安身良處,早些去吧。」莫問帶着無名邁步南行。
「師父,咱也走吧。」無名說道。
「道袍不曾趕製出來,明日再走。」莫問說道。
由於先前殺了人,二人所到之處鄉人無不奔逃躲避,商鋪上板,庭院關門。
「無名,你心中所思為何。」莫問沖悶頭不語的無名問道。
無名搖了搖頭,沒有答話。
「先前有人用石塊扔你,為師並未將那石塊擋飛,而是以身護你,他們誤以為為師武藝不精,立刻翻臉動手,若是為師無有本領,此時已然被他們殺倒在地了,你當記住,若是自身不強,哪怕路見不平也不要輕易出手。」莫問出言叮囑。
「是,師父,我記住了。」無名低頭答道。
自城中走了一圈兒,沒有客棧沖二人開門,莫問便帶着無名前往城中鐘樓,拗斷鎖頭進得鐘樓,自鐘樓里避風安身。
次日清晨,師徒二人前往布店,店主戰戰兢兢的將趕製好的道袍交予二人,無名脫下寬大的舊袍,穿上新衣隨莫問繼續上路。
有無名拖累,度自然快不得,二人每天只能行出幾十里,趕路之時莫問將上清經文和作醮經文逐一傳授給無名,無名天資聰慧,拗口的經文聽過兩遍便能記下,七日過後已然將各種經文熟記心中。
二人途經的城池有些在漢人手中,有些則依然由胡人掌管,大小戰事不時可見,遇到戰事和爭鬥莫問都會繞行。
隨着時間的推移,無名心中的緊張逐漸消除,與莫問越親近,活潑了許多,開始纏着莫問想要學習武藝和道法。
學習道法要有靈氣修為作為基礎,而靈氣修行是個緩慢的過程,莫問斟酌過後只傳授了無名擒風鬼手和追風鬼步。
與他當年在無量山的按部就班學藝不同,遊走四方指不定會遇到什麼事情,北行數日,二人再度見到一處城池,這座城池尚在胡人的控制之下,進城的人都需要接受盤查,由於帶了孩童,城門的兵卒並沒有阻攔二人。
大街上不時可見成隊巡邏的胡人士兵,莫問進城之後徑直帶着無名前往城東。
「師父,咱要去哪兒。」無名問道。
「有隻妖怪混跡人群,你我前去看上一看。」莫問說道,進城之初他就察覺到東城有一道妖氣,根據氣息判斷當是豕彘成精。
無名聞言大感好奇,「師父,是什麼妖怪。」
「前去一觀便知。」莫問笑道。
不多時,莫問循着氣息來到了妖氣所在的區域,這是一間走馬的貨站,周圍有柵欄圍繞,裏面是偌大的場地,堆放着糧米藥草等貨物,在貨場正中有幾個賣力氣的人正在往馬車上搬運穀米。
「師父,妖怪在哪兒。」無名環視左右並沒有現異常。
「那五人之中有一人為異類幻化,你且看看哪一個是。」莫問抬手指着百步外正在裝車的苦工。
「那個罵人的。」無名觀察了片刻出言說道。
莫問搖了搖頭。
「那個穿黑褂子的不出力,總是挑最輕的拿,是不是他。」無名又問。
莫問再度搖頭。
「不會是那個沒穿鞋的啞巴吧。」無名歪頭說道。
「為何不能是他。」莫問笑問。
「別人罵他他都不還口,就是低頭幹活兒,哪有這麼窩囊的妖精。」無名抬手東指。
莫問笑了笑,拉着無名自貨站外的隱蔽角落坐了下來,遠遠的看着那正在裝車的妖物。
「師父,它藏在這裏想幹什麼壞事。」無名滿心疑惑。
「並非所有異類都會作惡,這妖物雖有妖氣卻並無壞心,那馬匹離它甚近也不曾受驚。」莫問出言糾正,遊方的好處就是可以體察凡間百態,這妖物混跡此處的動機令他很是好奇。
無名聽得莫問教誨點了點頭,轉而歪頭打量那妖物,馬車很快裝滿,車夫將馬車趕走,隨後又來了一輛,不多時再度裝滿,此時已經到了午時下工的時候,其中四個苦工領的是工錢,那赤腳的啞巴領到的卻是一大缽飯食。
「師父,要不要跟着它。」無名指着吃完飯出門而去的啞巴。
「不用,它還會回來。」莫問搖頭說道,他此時的修為已經到了氣息收由心的地步,平日裏氣息內斂,妖物並不能察覺到他的到來。
那妖物很快消失在了街頭,莫問凝神感知它的移動軌跡,現它離開城池進入了東山,進入山區之後開始四處遊蕩,半個時辰之後氣息停留在了山中某處。
再過半個時辰,妖物的氣息再度開始移動,下午未時再度來到了貨場。
「走,去它停留之處看上一看。」莫問拍了拍正在打盹兒的無名。
二人繞行出城,穿過田野進入山中。
「師父,您怎麼知道它去過那兒。」無名問道。
「我能夠察覺到它的氣息,以後你也可以。」莫問隨口說道。
自山中走了半個時辰,二人來到了一片墳塋,這是一片貧苦人家的墳塋,地勢一般,也無風水可言,墳頭起的都不高,塋地里雜草過膝,顯然少有祭奠之人前來。
莫問記得那妖物先前停留的位置,到得近前現是一處老墳,雖是老墳卻不荒涼,墳包周圍並無雜草,墳包也沒有坍塌,顯然經常有人清理堆土。
在墳堆不遠處有一處草窠,雜草都被壓平,草窠里散落着幾件破舊衣物和一些木薯。
「師父,這裏怎麼有股臊氣。」無名問道。
「那妖物乃是一頭豬。」莫問側目看那墓碑,墓碑上有墓主人的名諱和生卒年月,由於時間太長,碑文受雨水沖刷很多字跡已經難以辨認,但通過墓碑上的元平二字可以判斷出這座老墳起於四百年前的漢朝。
「師父,這裏埋的是不是它以前的主人。」無名隱約猜到了真相。
「也可能是曾經幫助過它的恩人。」莫問點頭說道,墳墓起了四百多年,那豬妖也恰好是四五百年的道行。
「原來它在這裏為主人守陵啊,它都成精了,怎麼還要與人做工呢。」無名言語之中的感動多過疑惑。
「四五百年的道行對於禽獸來說並不算深,其神智還不得健全,它是家豬成精,想必是早年習慣了自人類手中接受飯食,雖得自由習性卻一直未曾改掉,走吧,回去看看。」莫問轉身回返。
回城途中,無名一直在感嘆這頭豬很是忠義,竟然能夠為主人或恩人守靈,莫問聞言心中大慰,無名能認識到異類並不都是壞的,有利於他進一步接受和領會上清宗有教無類的教義。
二人回到貨站,那黑面胖子仍在裝車,由於沒有監工之人,其他人都趁機偷懶,由它一人幹活,它並無怨言,自顧埋頭出力,想必在此之前類似的事情經常生。
貨站門口無人看守,莫問帶着無名邁步直入,那豬妖一瞥之間現有道人向自己進來,瞬時嚇的魂不附體,愣在原地渾身抖。
「你倆找誰。」偷懶之人沖莫問喊道。
莫問未曾搭理那說話之人,邁步走到那豬妖面前,探手入懷取出了符盒。
那豬妖眼見莫問拿出了符紙,以為莫問想要拿它,本能的想要逃走,但感受到莫問強大的氣勢威壓,知道難以逃脫,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莫問探手攙起了它,自符紙上寫了一列字跡,「不可殺,不可降」,加蓋法印摺疊之後交予那豬妖變化的黑面胖子,「若是遇到道人拿你,拿出此物,可得活命。」
「喂,道士,他是個啞巴,你有什麼事情跟我們說。」草垛後又傳來了叫喊聲。
那黑面胖子本以為莫問要降它,未曾想莫問不但不降它還要幫它,許久不曾得到一口好氣的人忽然之間得到關照會格外感動,瞬時熱淚盈眶,但它道行不夠,無法口吐人言,接過符紙只能跪地磕頭,額頭碰地,咣咣有聲。
「娘的,啞巴的瘋病又犯了,你倆到底是誰呀,來馬場找誰。」
莫問沖無名使了個眼色,二人轉身離開。
「師父,若是遇到僧人拿它,你的手書管用嗎。」無名問道。
莫問搖了搖頭,道門中人看到他的印章不管是敬還是畏,都應該會給他幾分薄面,但僧人就不好說了,他與僧人的關係並不好,若是那夯貨自僧人面前拿出他的手書,說不定對方本來有心放它一馬也會臨時改變主意將它給降了。
此間事了,莫問不願在胡人所在的城池久留,便帶了無名繼續上路,深秋時節天黑的早,酉時三刻夜幕降臨,莫問環視左右沒有找到落腳之處,只能同無名連夜趕路。
二更時分,山中起風,二更起風是暴雨來臨的徵兆,莫問恐無名淋雨,便負了他凌空急進,不多時,前方山中出現了一處老舊的石制建築,觀其樣式似乎是一處廢棄的寺院,此時已經開始降雨,莫問顧不得多想,背着無名快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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