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匙之中,也不知過去了多少辰光。
石台上的老道一直坐在原地,顧浚入定後,他便雙眼微闔,似乎睡着了一般。
過往千萬年的歲月中,他便如同一尊凝定的雕像,不言、不語、不動。
忽然,他驀地睜開了雙眼。
就在顧浚的頂門之上,有一尊元嬰金身破頂而出! 那元嬰周身縈繞着耀目的靈光,他上下左右,周天乾坤,儘是輝耀到教人難以直視的星辰。
元嬰小手一揮,滿天星河便盡數被他攏入了袖中。
顧浚便在這時睜開了眼,一雙黑沉沉的瞳仁中,似乎有億萬星子流淌。
他長睫微斂,星子便沉入了幽潭之中。
「恭喜道友。
」老道微微一笑。
縱使顧浚性子冷淡,此時也不由露出一抹笑來:「還要多謝前輩。
」 「當不得當不得。
」老道依舊搖搖手,「你是石匙的主人,老朽是此間元靈,該尊你為主才是。
」 顧浚並不在意這些,他成功結嬰,此時只要元神與肉身重新勾連,就能用元嬰修士的力量將傷勢迅速治癒。
然後再騰出手來,將那群黑衣人殺掉。
雖說他在石匙內修煉了有幾十年,但外間只過了兩三刻而已。
「還請前輩教我,如何離開這裏?」 老道面露遺憾之色:「你這就要走啦?」他在石匙里待了數百萬年,顧浚是他見到的第一個生人,不由心生不舍,「你先將石匙祭煉一番,就可隨意來去。
」隨即,他就將祭煉法門告訴了顧浚。
顧浚點點頭,心中默運法門。
他天賦極高,但凡修煉一門新的神通,總是很快就能掌握。
這次也不例外,不過片刻功夫,他就將石匙粗粗祭煉了。
心神一動,元神與肉身的勾連就重新出現。
顧浚朝老道稽首:「晚輩還有要事,就先告辭了。
待外間事了,再來叨擾前輩。
」 他駢指一點,石殿的上方就出現了一個黑幽幽的洞口。
顧浚正欲飛身而入,卻見洞口中突然飛出一道黑色的人影。
他雙眼一凜,當即將那人影擒住。
定睛一看,竟然是為首的那個黑衣人。
原來黑衣人正巧在那時從顧浚身上摸到了石匙,準備將其清洗一番,卻沒想到顧浚在同一時刻打開了石匙的靈禁,元神就這麼被吸了進來。
他尚且還沒反應過來,脖子就被顧浚給捏住了。
黑衣人不由大驚失色:「顧浚?!」他是個聰明人,立刻聯想到了最糟糕的情況,「鑰匙認你為主了?!」 黑衣人乃是元嬰修士,即使顧浚如今結了嬰,但也不會這麼輕易就將其擒住。
但在這石匙中,他卻全然只能受顧浚控制。
箇中緣由,稍稍一猜就明白了。
「你知道這東西是什麼?」顧浚淡淡道,「說,是誰派你來的。
」 黑衣人冷哼一聲:「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 他若是真將主人的身份泄露出來,那他滿門親朋也就不用活了。
他的元神上銘有特殊的法印,顧浚若是要搜魂,也別想搜到什麼有用的訊息。
顧浚也知他們這些人算是死士,既然這人已沒什麼用了……他手下微一用力,咔擦一聲,黑衣人的脖子就軟軟斷成了兩截。
他元神既已被毀,當即便化作點點靈光,消散在了空氣中。
顧浚再一擺袖,便重新回到了肉身里。
他站起身,一眼就望見了倒在地上的霍經緯。
霍經緯已然氣絕,連他的元靈也不知飄散到了哪裏。
面臨至親的離世,似乎對顧浚來說已經成為了習以為常的事。
他竭力按捺下滿心的悲辛,鄭重將霍經緯的屍骨收斂,只待有朝一日,將他葬回夏安城。
他又將那些黑衣人的屍體檢視了一番,並未找到什麼有用的訊息。
心下默默盤算了片刻,顧浚便駕起遁光,朝瀟山飛去。
顧浚如今已是元嬰修士,不過瞬息之間,就到了瀟山腳下。
眼前的瀟山依舊是過去那般模樣,其實他離開不過數月,顧浚心中,卻升起一股難言的情怯來。
正在躊躇的時候,瀟山上突然傳來一聲轟然巨響,整座山都震顫着抖動了起來。
顧浚心頭一驚,連忙朝山上趕去。
腦海中掠過無數猜測,難道是山上出事了? 那,師父……不,師父一定不會出事的。
哪怕天都塌下來了,葉舒也會是站着的那個。
眨眼之間,他就已掠至葉舒居住的洞府前,漫天的煙塵中,曹衍緊緊地抓着陸錦繡的衣襟,滿臉猙獰:「你做了什麼?!」 陸錦繡也已經呆住了,她先是茫然,繼而驚駭欲絕:「是掌門!他早就知道了……原來,原來他是故意放我來宣吳洲的。
」 當日,容興與觀瀾派一干長老在屋中密議,要趁葉舒在宣吳洲的時機殺了她,這件事恰巧被陸錦繡聽到了。
陸錦繡始終記得陸修叮囑自己的話,哪怕她身為觀瀾派弟子,但為了陸修的願望,也絕不能讓葉舒出事。
陸錦繡下定決心,便借着出門遊歷的機會,暗中前往宣吳洲。
半途中,她的行蹤被察覺,接着就遭到了觀瀾派的追殺。
從她知道陸修身份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和容興必有反目的那一天。
在師門和大哥之間,她選擇了大哥。
眼下既遭追殺,想必容興已經知道了一切。
陸錦繡一路躲藏,終於趕到了瀟山,並且為曹衍所救。
只是她心中到底存有對師門的感情,猶豫了數月後,方才將一切對葉舒和盤托出。
就在陸錦繡自以為大事已定的時候,她眉心中突然飛出一道紫光,在空中爆裂開來。
待到爆炸聲散盡,原本站在陸錦繡面前的葉舒卻不見了蹤影。
陸錦繡能夠進入臨淵派,自然是受過檢視的。
她是觀瀾派弟子,誰知道她有什麼目的。
因而,她身上的法器被盡數除去,連元神也被檢視過,確認沒有異常後,才任由她在派中住下。
誰知千防萬防,臨到頭來,竟然還是出了事。
曹衍又急又怒,陸錦繡是他帶上山的,若葉舒因此而出了差池,他一輩子都無法安心。
「我師父呢?!」曹衍相信葉舒絕不是死了,只能是因為那道紫光,被轉移到了其他地方。
陸錦繡咬咬牙:「是困龍壺,一定是困龍壺。
」 困龍壺是觀瀾派的鎮派靈寶,只要將壺內的一點精氣留下,就可通過那抹精氣將人吸入壺中。
陸錦繡沒有想到要防範困龍壺,乃是因為困龍壺在多年前受過很嚴重的損耗,觀瀾派門中雖然一直在用各種方法溫養,但也並沒有什麼起色。
現在看來,困龍壺恐怕早就已經恢復了原狀,而容興卻將這件事瞞了下來。
她到底還是低估了容興的心機,派人一路追殺,其實是讓陸錦繡放鬆警惕的幌子。
真正的殺招,是早就潛伏在她身上的那抹困龍壺精氣。
這精氣並沒有殺傷力,和陸錦繡身上的真氣雖有不同,卻也差別不大。
因而,臨淵派諸人根本沒有注意到那抹精氣,才被觀瀾派鑽了空子。
「困龍壺雖然厲害,但必然不能無視任何距離,觀瀾派的人應該離瀟山不遠。
」 曹衍一聽到這個聲音,立刻回過頭:「大師兄,你回來了!」他將顧浚一打量,縱使心中焦急,也不由驚喜地道,「你結嬰了?」 顧浚點點頭,徑直看向陸錦繡,陸錦繡果然道:「只有在方圓三百里內,困龍壺才能發揮效用。
」 此時,派中的其他人也已趕了過來,顧浚當即道:「山上還需人坐鎮,五師弟、董師妹,你們便留在山上。
陸道友,恐怕敝派不得不得罪你了。
」 陸錦繡並無二話,任由董映萱派弟子將她鎖拿了起來。
寧玉堂也點點頭,示意自己不會妄動。
顧浚又道:「二師弟、三師妹,你二人帶着弟子防範玄真教。
山上這麼大的動靜,他們很有可能會有動作。
」 曹衍和蘇於霜都點頭稱是。
他神色冰冷,黑瞳之中暗藏怒火:「我與賀長老、鯤真人都是元嬰修士,便各領一隊弟子,分頭行動。
方圓三百里的每寸土地,一個角落都不能放過!」 一開始的震驚後,在顧浚的調動下,眾人很快有條不紊地行動起來。
而葉舒還不知道自家大弟子已經回山了,當時她站在陸錦繡面前,只覺得雙眼一花,就被一股難以抵抗的力量撕扯了起來。
等到她恢復清明時,才發現自己不在瀟山,而是站在了一方混沌的天地之中。
困龍壺中,無日無月,無乾無坤。
「嘖,觀瀾派真是好大的手筆。
」葉舒曾經在系統那聽說過觀瀾派的鎮派靈寶困龍壺,再聯想一下自己的遭遇,很快就明白了眼下情狀。
「困龍壺久已不現於人前,想不到一出世,就用在了我葉舒身上,本座深感榮幸啊。
」 「葉掌門何必自謙。
」 一團混沌的霧氣中,現出了一個丰神俊朗的道人。
他着藍袍,戴羽冠,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的模樣,面帶笑容,神情恬適。
要是不說,誰又能想的到,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傢伙就是觀瀾派掌門容興。
容興結嬰已近千載,但他最為人稱道的不是修為,而是他的城府。
「困龍壺能困住葉掌門,若是貧道傳揚出去,也是一樁驕人戰績。
」 「可惜本座卻不願為你添光加彩。
」葉舒唇角含笑,「畢竟我們也算是有仇的,對吧,容掌門。
還是我該叫你一聲世叔?」 「好歹你也是我師兄的父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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