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
甲六島的八月,酷熱難耐。
摩鳩莊園內城議事堂卻一片涼爽。不是因為莊園深處雨林之中,而是因為,議事堂裝了大功率的空調。常年居住在皇宮之中,摩鳩大國師並不排斥現代化的科技產品。摩鳩莊園看上去古老,實際上現代化的程度並不低。
摩鳩依舊身着金絲繡邊的華麗傳統服飾,頜下短髯修剪得整整齊齊,整個人顯得極其精神抖擻。經過幾天的休養調息,大國師目前身心都處於最巔峰的狀態。
受到大國師的影響,整個議事堂的氣氛都顯得十分昂揚。在座的大降頭師們,一個個神采奕奕,保持着旺盛的鬥志。
夷孥和姬輕紗自然是例外。
原先在這個議事堂,夷孥每次都是坐在主席左首的第一個位置,非常顯眼醒目。摩鳩住在皇宮的那些年,多數時候召開議事會,主席位置都是空着的,夷孥是事實上的主席。
這一次,夷孥坐在最靠後的位置,地位甚至還不如姬輕紗。面色灰敗,低垂着頭,不敢望向議事大廳里的任何一個人。夷孥很清楚,他的一切都已經完了,是否能夠保住性命,還要看天意如何。至於其他的,最好不要想,徒惹傷心而已。
這是一種極其奇特的情形。
整個議事堂,俱皆是身材矮小,面容黝黑的本地土著男人,姬輕紗這麼一個美麗出眾,身材嫵媚妖嬈,皮膚白皙嫩滑的華人女子,混在其中,要多不搭就有多不搭。
簡直就是不倫不類。
但摩鳩大國師這麼吩咐了。誰敢多問?
別看大國師氣色很好,似乎心情也頗佳,可是誰都明白,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是個什麼滋味。這當口去惹怒大國師。實在是作死的節奏。
「加紋,準備得怎麼樣了?」
摩鳩大國師扭頭望向坐在左首第一個位置的加紋大降頭師,面色隨和,聲音親切。
從這個位置安排上,似乎可以看得出來,摩鳩大國師已經決意讓加紋接替夷孥。在他之後出任「不古派」大祭司之位。
原本除了夷孥,摩鳩還有親傳弟子。然而基安尼和江澄這兩位降頭術不在夷孥之下的親傳弟子,在前些日子身受重傷,短時間內根本沒辦法復原。大國師修煉「天鬼降」又迫在眉睫,當此之時,只能選擇信任加紋這些平日比較疏遠的本派重要人物了。沒有一定的好處。加紋可不見得會全心全意為大國師效命。要緊關頭,只要他略一懈怠,就是大麻煩。
眼下,沒有比大祭司之位更能吸引加紋的了。
聽摩鳩動問,加紋立即欠了欠身子,恭謹地說道:「報告師叔,一切都準備妥當了。這個大陣。由我親自主持,一共二十一名弟子參與。主持陣眼的三個人,都是大降頭師。還有師叔親自蓄養的兩頭靈寵,也參與其中。那個華夏人不來則已,只要他敢來,絕對是自投羅網,死路一條。」
說到這裏,加紋的語氣變得激越起來,眼睛的餘光掃了斜對面的姬輕紗一眼,頗為傲氣。
摩鳩抬手捋了捋花白的短髯。沉聲說道:「加紋,不能大意。據姬小姐說,蕭先生是華夏國最強的術法高手,至少也是之一。對付這樣的大高手,我們一定要小心謹慎。把事情想得更全面一些,儘可能不要留下哪怕是一絲一毫的漏洞。」
加紋朗聲說道:「請師叔放心,如果這樣,華夏國的術法並不比我們南洋降頭術更高明。如果這樣的佈置,還對付不了他一個人,不用師叔懲罰,我自殺謝罪。」
這位加紋大降頭師是臨時掉入摩鳩莊園的,蕭凡闖入莊園那一夜,加紋不在,沒有親眼見識過蕭凡的手段,對這位華人大術師,毫無認知,也就更加談不上畏懼害怕。
身為大降頭師,加紋這一輩子基本沒有失敗過,幾乎算得是百戰百勝。這種在實戰中得來的超強自信心,絕不是姬輕紗幾句話就能嚇住的。
摩鳩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笑着說道:「好,很好。只要你拿下這個華夏人,大祭司之位就是你的。」
儘管加紋猜到摩鳩有這個意思,但摩鳩從未親口說過。這一回,當眾親口許諾,加紋不由大喜,立即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給摩鳩鞠了一躬,恭聲說道:「謝謝師叔,我一定竭盡全力。」
「好,好……」
摩鳩連連頷首,笑容可掬。
夷孥面如死灰。
師父當着他的面,將大祭司之位許給加紋,可見在師父心目中,他就算不是個死人,也差不多了。
「姬小姐,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加紋,是我的師侄,也是我們『不古派』最傑出的大降頭師。在我之後,他就是『不古派』一派之主。」
摩鳩隨即望向姬輕紗,微笑着說道。
「師叔過獎!」
加紋連忙又欠了欠身子,臉上傲然的神色卻是益發明顯。
姬輕紗淡然說道:「加紋大降頭師,幸會。」
加紋冷笑一聲,昂起了頭,理都不理。
他很明白,摩鳩之所以對姬輕紗這麼客氣,其實就是典型的「貓抓耗子」遊戲。在摩鳩內心,早已經恨透了這些和他作對的華夏人。須知蕭凡上次闖入摩鳩莊園,重創十二陰鬼,令得摩鳩修煉「天鬼降」的風險大為增加。摩鳩心中,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
摩鳩是特意讓姬輕紗聽到他們的佈置,讓她心中不自禁地為蕭凡擔心,多受許多的煎熬。敵人越是痛苦,摩鳩就越是高興。
換言之,姬輕紗現在不過是個取悅摩鳩的「道具」而已。對這樣一個必死無疑的「道具」,加紋可沒有心情和她寒暄客氣。再說,在這裏,摩鳩才是永遠的主角,雖然已經當眾將大祭司之位許給了自己,加紋卻明白,自己還是配角。
無論什麼時候,配角都不應該去搶主角的風頭。不然,這樣的配角遲早會被主角嫉恨的。
對加紋這個表現,摩鳩十分滿意,微笑着對姬輕紗說道:「姬小姐,加紋已經佈下了一個很大的陷阱,就等着蕭先生鑽進來。你覺得,一旦掉入這個陷阱,蕭先生有幾分生還的希望?」
姬輕紗就笑了,笑容嫵媚而燦爛,眼望摩鳩,悠悠說道:「大國師,你問錯了。你應該問,蕭凡來了之後,加紋他們能活下來幾個人。」
加紋臉色頓時一沉,向姬輕紗怒目而視。
姬輕紗毫不理會加紋作態,繼續笑着說道:「加紋大師,你應該慶幸,蕭凡是一位仁慈的人。只要你們不過分惹怒他,相信他會留下你們一條命。」
「當然,如果想要百分之百保住性命,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他到來之前,趕緊跑。跑得越遠越好,最好連頭都不要回。不然,你真的會後悔的。」
姬輕紗的語氣,更加輕鬆愜意了,就好像在述說着一個事實,那麼的理所當然。
「住嘴!」
加紋大怒,猛地站起身來,目光怒火大熾,右手一抬,就要對姬輕紗出手。
摩鳩大國師哈哈大笑起來,舉起右手,輕輕往下一壓,加紋只覺得一股龐然巨力洶湧而至,連半點抗拒之力都沒有,就順着這股巨力猛地坐了下去,不由駭然色變。
事實上,加紋從未真正領教過大國師的手段。他還只是一位十幾歲懵懂少年之時,摩鳩就是落伽人部落的大祭司,一族之主。加紋剛剛踏入降頭界開始學習降頭術,摩鳩就已經是威震丹曼全國的大國師,加紋永遠都只能抬頭仰望高高在上的「第一降頭師」。和摩鳩交手這種事情,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所以,加紋和「不古派」其他許多降頭師一樣,對摩鳩只是盲目的崇拜和敬畏,從來也不知道,大國師的手段,到底高明到何種地步。
這一回,加紋算是領教過了。
深不可測!
縱算加紋對自己再自信,也瞬間就明白過來,在摩鳩大國師面前,自己稚嫩如孩童,壓根就不能有任何異心。否則,大國師取自己性命,易如反掌。
「姬小姐,你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女人,懂得如何打心理戰。好,非常好。」摩鳩一抬手止住了加紋,微笑着對姬輕紗說道:「像你這樣智勇雙全的女人,還長得這麼漂亮,我這一輩子都很少見過。實話跟你說,就算是我們的王后和幾位公主,我看和姬小姐比起來,都相差很遠。可惜啊,我的陰女數目剛剛好,沒有一個多出來的。不然的話,我還真的不想傷害你。」
說着,摩鳩搖了搖頭,似乎真的很為姬輕紗惋惜。
「我要是年輕三十歲,或許,我會娶你。」
摩鳩大國師這句話一出口,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
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大國師一生未娶。大家都猜測,是大國師太醉心於降頭術的研究,因此無意組建家庭,養育子女後代。
現在,居然當着大夥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他對姬輕紗的欣賞,是何等之甚。
「謝謝大國師。這是我這些天來聽到的最讓人開心的一句話。」
姬輕紗盈盈一笑,落落大方地說道,不見絲毫畏懼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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