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三郎問殷十三:「丁翊被稱作『小落英劍』,那麼誰是落英劍?」
殷十三很詫異,瞧着他:「你真不知道,還是假裝糊塗?他是『小落英劍』,落英劍當然就是他師父,噢,不!」說到這裏,他急忙停住,改口,「劍莊莊主並沒有『落英劍』的外號。只是,十幾年前玄門門主招婿,上官劍南用一把劍,以無比精妙之劍法打敗了所有前來求情的勁敵。別人那時問:此劍可有名否?上官劍南說:此劍,曰九花落英劍。」
他們這會兒已經走出林子,上了大道。
一邊走,殷十三一邊繼續說:「同樣都是用劍,太行派即使出動那位太叔公,只怕也遠遠不是那個叫丁翊的少年的對手。九花落英劍在江湖上名氣響得很,上官劍南用這把劍不僅娶了玄門的小姐,還把沿江的寨子都收了,整合成十六個堂口,人稱江南十六堂。總舵在平江——平江堂,也就是我們一直在說的劍莊,聲勢壯成這樣,九花落英劍該有多厲害,你想想都能明白。」
因為步行方向是向黃岡鎮,殷十三用懷疑的口氣問蕭三郎:「你此番回去,該不是要找丁翊那小子算賬吧?他害你差點死掉,縱不死,也差點眼睛瞎掉。你要和他拼命?」
「不全是。」蕭三郎回答很快。
「那是——」
蕭三郎略微思忖,告訴他:「在山洞裏,丁翊要桑星子死,桑星子說過,他給丁翊背了黑鍋。」
桑星子的原話是這樣——
「丁翊,你這個卑鄙下流的小人!老子替你背了黑鍋,又給你解決了殺玄門總管的兇手。你卻這樣對付你老子!呸、呸、呸,知道你這小子年齡不大**更小。」
惡毒之情不用贅述,最關鍵的,那時候桑星子已經篤定蕭三郎肯定要變瞎兼得腦殘,說出來的話一定正確。
可是,那又是什麼意思呢?
殷十三也是個很有頭腦的人,仔細琢磨,大概想到蕭三郎之前已經想到的關節。
「你說得是……」他欲言又止。
蕭三郎知道他會明白,點頭道:「如果真是這樣,玄門門主固然擔不起名門正派宗師之名,單說那劍莊莊主上官劍南,欺騙了全江湖,根本就是小人。」
說着話兒,黃岡鎮已在前面不遠。與此同時,一伙人騎着馬風一樣從後面趕上來。為首的那個,國字臉,氣血很足的緣故吧,一張臉紅紅的。留着鬍子,倉促一看也能看出其修得精美,足見主人講究。穿着打扮,既不同於殷十三隨意,也不同於蕭三郎注重儒雅氣,藏青色衣裳織錦束腰,外面一件同樣以繡花當作鑲邊的外掛,富貴!
這是這夥人從眼前一閃而過時,蕭三郎和殷十三對為首者的第一印象。
這夥人到了黃岡鎮,還未進鎮,就有另一撥人也從後面趕上來。這一次,自發將自己變成路人的蕭、殷二人看得更仔細。
為首的竟然是個女子。
女子大約二十來歲,挽着個墜馬髻的發誓,眉眼細長頗具風情。
不過,讓蕭三郎多看好幾眼的是,伴隨着女子前行時,一隻鳥兒總是亦步亦趨。起先,會以為這是巧合。多看幾眼後便會發現,這隻鳥,根本就在跟着女子。
一陣極為清淡的花草香掠過鼻端。
蕭三郎閉起眼睛深嗅一口,惹得殷十三一旁怪訝:「不會吧,這麼快便看上啦?」
蕭三郎睜開眼睛,嗔道:「說什麼那?」
殷十三努嘴往前一指:「喏,那個女子。」咂咂嘴,「嘖嘖,是有些風韻。」
蕭三郎用力一拱,殷十三腳下一滑,踉蹌到他身後。
蕭三郎還在嗅空中的氣息,過了一會兒才說:「有一種鳥,叫聞香鳥。但凡被它熟悉的氣息,哪怕只有一絲一毫遺留下來,都會被它循跡追到根源。」說着,轉過頭來瞧殷十三,「這是找人的利器。」
殷十三還沒從對新鮮事物的好奇中緩過神,只能對他眨眨眼睛。
蕭三郎便帶着他,假裝路人從那正合二為一的一伙人旁邊走過去。看到路邊出現一片正在開放的黃花,後面便是樹。兩個人不着痕跡走入黃花地,又藏在樹後面。
從黃花上面望過去,梳墜馬髻的女子已下馬,招招手,後面一個人被押上來。富貴紅面人看起來挺滿意,躲在黃花後面的蕭三郎和殷十三卻都大吃一驚。
那個被押到紅面人面前的,不正是那個讓人一提,就忍不住牙痒痒的江南奇花妖嗎?
那麼狠毒又很厲害的奇花谷主,居然也能被抓?
都曾在桑星子手上吃過大苦頭的蕭三郎和殷十三四目相對,怎能不面面相覷?
聞香鳥要找誰,他們這下子算是知道。可是,這個紅面人也找桑星子,準備幹什麼?
為紫金劍神?
果不其然,紅面人旋即就問:「紫金劍神現在哪裏?」
蕭三郎和殷十三又互視一眼。
這個問題的真實答案,除了桑星子,他們算是知道得比較多。紫金劍神現在哪裏?左不過太行山肯定沒有。
但是桑星子人落在他人手中,桑星子又會怎麼回答?
桑星子擅使毒,這會兒既不用金縷衣,也不用奇花化骨,是因為有什麼克着他?
聞香鳥只聞香,不解毒。
有聞香鳥的女子,用毒一道,難道比大名鼎鼎的江南奇花妖還要厲害?
桑星子沒有回答紅面人的問題,紅面人一掌結結實實抽在他的臉上。桑星子笑,紅面人就繼續抽他一個耳光。兩個耳光抽完,紅面人自己不打,讓手下人動手。
一隻玉手豎起來,優雅地轉一圈,那隻帶花草香的聞香鳥就跟着這一圈的軌跡飛了一個來回。
桑星子摔倒在地上,看着前來打他的人目露凶光。
帶着聞香鳥圍着自己手轉圈的女子嫣然一笑,則自顧柔聲唱起一首小曲兒。
小曲兒很是好聽,特別像殷十三家鄉的風味。歌詞殷十三不懂,什麼「可採蓮」啊,什麼「魚兒」啊,「蓮葉」啊。
但是,桑星子眼睛的凶光被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服,是無奈。殷十三揉揉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怎麼的?像桑星子這麼毒辣心腸的人,居然能流出叫人心猛地一動的淚水?
殷十三問蕭三郎:「三郎,你慣會拽文。那個女子唱歌,歌里說得什麼內容?」
蕭三郎說:「江南——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桑星子是江南人,奇花谷在長江中下游,哪裏多長蓮葉。蓮葉,憐也。這撥人,勢必抓了他的家人。」
這麼一說,殷十三恍然大悟。他要出去,蕭三郎一把把他抓住。
「十三,你要做什麼?」
「拿人家人做要挾,我看不慣。」
「看不慣你也得忍。」
「為什麼?」
蕭三郎豎起一根指頭,讓他噤聲。向外面看去,桑星子趴在地上,開始「嚶嚶」哭泣。
桑星子哭着說:「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紅面人耐着性子聽,聽他翻過來掉過去念叨了足有五十幾遍,氣得忍不住向天翻白眼。
那女子瞅着桑星子,一張肉嘟嘟頗迷人的嘴巴兩邊嘴角往上一挑,一朵嫵媚的笑容露出來。俯下身,她用柔柔的聲音說:「桑星子,我們都是江湖上混的,你劫了長遠鏢局的鏢,就等於做了劍莊莊主上官劍南的敵人。做了上官劍南的敵人,卻又要和我們保持距離,你這意思,是不是不想想要和全江湖為敵呢?」
她的聲音可真好聽啊,好聽到一向對人沒有好意的桑星子也止不住目露傾慕。
桑星子抬起半截身體,喑啞道:「我怕——」
「噢?」聽他開了心扉,女子很高興,往前探的身體又靠上去些許。突然,她的衣襟一緊,桑星子一把抓住她,然後從地上跳起。
「噹啷——」金刀脫鞘的聲音當空傳來。紅面人二話不說,揮動一把金背大刀向桑星子砍來。
他的刀,寬四寸,長四尺四,超常尺寸,揮起來人如猛虎下山,刀像泰山傾倒。桑星子哪是對手?看了一眼,就嚇得丟了那女子,抱頭鼠竄。而紅面人刀勢依然不止,緊隨其後猛地一劈。沒有劈到桑星子,可是那一陣刀風,已經撲到桑星子後面。從後腦直穿而下,後腦頭髮飄起,後背衣服綻裂,腰上猶如為實物劈中。那一剎那的感覺,桑星子覺得自己一時之間已經成為兩半。
躲在黃花後的殷十三脫口而出:「好霸道的刀啊!」
蕭三郎也唏噓:「真的很霸道!」
耳聽馬蹄聲又起,黃岡鎮裏,聽到傳訊的小落英劍丁翊騎馬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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