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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三輔、豫州、兗州、青州因旱災和蝗災引發的饑荒越來越嚴重,災難最重的中原地區已是赤地千里餓殍遍地,早有預見的各地豪族囤積巨量糧食,藉機哄抬糧價,兼併土地,活不下去的民眾不是舉家逃難,就是忍無可忍之下揭竿而起,大漢王朝再次陷入劇烈動盪之中。
密密麻麻如同蛾蟻般的災民湧向南面的荊州和東面的徐州,數十萬拖家帶口的青州災民源源不斷南下琅琊王國,王國北面的姑幕、東武、諸縣的政務與治安因巨量災民的到來而癱瘓,田地里尚未成熟的糧食被飢餓的災民啃噬一空,各縣官員嚇得緊閉城門,緊急派遣一批批信使,策馬趕赴王城向國君劉璽告急。
就在此時,又一個噩耗傳來:
郡國中尉蕭建率領的五千官兵被兵力大增的黃巾賊寇一舉擊潰,東莞、東安兩縣城淪陷,副將董階戰死,兩縣縣令及數十官吏被賊寇斬首示眾,魂飛魄散的蕭建在三百殘兵的拼死護衛下南逃莒縣。
琅琊國上下一片震驚,不知兵事的國君劉璽魂飛魄散,左右文武驚慌失措,年邁的國相陰德拖着病體,急報徐州刺史請求援兵的同時,匆忙抽調郡國南部各縣三千官兵趕赴莒縣,責令中尉蕭建穩紮穩打將功贖罪,隨後向整個琅琊郡國各縣發佈徵兵令。
由於北面姑幕、東武和西面的諸縣不但緊閉城門毫不作為,還非常無恥地散佈「夏河富裕、劉存仁德」的消息,導致巨量災民湧向劉存主政的琅琊縣。
截止六月初十,高達十五萬青兗災民聚集在夏河城外,劉存和全縣官吏承受巨大壓力,一面派遣縣尉王杞率部維持秩序,一面緊急調集糧食賑濟災民。
好在魂飛魄散的各大家族在劉存的敲打下,紛紛搭建粥棚賑濟流民,劉存緊急抽調經過兩個月初步訓練的五千民團,換上軍裝拿起武器,分赴周邊各鄉嚴密警戒,這才勉強保住了全縣的安定和田地里尚未收割的糧食。
下午時分,出城安撫災民返回縣衙的劉存再次召開緊急會議,看到手下官員一個個手足無措惶恐不安的樣子,禁不住失望地嘆了口氣。
主簿郭棠等人聽到劉存的嘆息聲,一個個垂頭喪氣羞愧不已。
數日來,要不是劉存及時調遣自家數千僕從,順着城牆外圍緊急搭建兩百五十個賑災粥棚賑濟災民,劉存本人不顧安危每日均深入災民之中安撫慰問,與此同時果斷斬殺三百餘名混在災民中的蠱惑者,恐怕整個琅琊縣境早已千瘡百孔了。
劉存本想向大家通報一下嚴峻的形勢,告訴大家後面還有無數災民源源不斷湧進來,然後分派些任務下去,鼓鼓勁讓大家齊心協力一起面對,可看到滿堂官吏如此的精神狀態,劉存心冷了,再次掃一眼堂上眾人,不悅地問道:「孟大人還沒回來?」
眾官吏抬起頭,很快又無力地垂下,最後還是頗有擔當的郭棠緩緩站出來,神色複雜地向劉存拱拱手,無可奈何地稟告:「大人,孟大人恐怕再也不會回來了。」
劉存愣住了,明白過來頓時勃然大怒,剛要站起痛罵孟煥的無情無義,身後的衣衫被拉了一下。
劉存下意識回頭,看到端坐身後的心腹幕僚公孫沛微微搖頭示意,只能強忍滿腔憤怒,擺擺手把眾官吏全都打發了。
公孫沛把滿腹憂憤的劉存請到後院臨時公事房,數日來為組織災民分流墾荒忙得焦頭爛額的趙溶立刻放下手頭事務,給臉色陰沉的主上劉存端來杯茶水,在公孫沛的示意下坐在劉存的左手邊。
等劉存喝下半杯茶水,公孫沛才嚴肅地問道:「主上認為手下官員中,有誰可以託付重任嗎?」
劉存再次嘆了口氣,搖搖頭無奈地說道:「路遙知馬力,事到臨頭,這群官吏中還真是沒有一個敢於擔當的人啊!」
公孫沛微微點頭:「那麼,主上認為對他們發怒有用嗎?」
劉存一愣,立刻明白過來,放下茶杯恭恭敬敬地向公孫沛施禮:「謝謝先生及時制止我的怒氣,否則不但於事無補,恐怕還會讓人惱羞成怒,甚至心生怨恨,今後就不好相處了。」
公孫沛欣慰不已:「主上不必如此,到目前為止,主上的所有應對都非常正確,屬下不但看到了主上仁德,還看到了主上高超的駕馭能力和政治智慧。」
劉存擺擺手:「別抬舉我了,要不是提前準備兩個多月,危難之時大家群策群力共度難關,恐怕我也只能像各縣那些無良官員一樣,緊閉城門任由成千上萬災民自生自滅了!如今看來,災民的數量遠遠超出原先的估計,雖然五日來,我們已經分期分批把兩萬災民接到小珠山開荒自救,可眼下災民越來越多,若是安撫不好,或者黃巾細作混雜其中煽動蠱惑,整個局面隨時都有失控的可能啊!」
公孫沛連連點頭,站起來從書櫃裏拿出地圖,放到疑惑的劉存面前攤開,然後向另一旁的趙溶點頭示意。
趙溶直起腰膝行半步,靠近劉存微微一笑,指着地圖上新標註的一個紅點詢問劉存:「主上知道這個地方嗎?」
劉存細細一看,發現這個點位於正在開發的小珠山西北三十五里左右,正好處在小珠山和廢棄的黔陬縣城中間,立刻明白趙溶和公孫沛的意思:
「二位的意思是此地可以安置些災民?可這地片方位於齊長城之北,屬黔陬管轄,超出本縣地界很多了。」
趙溶和公孫沛相視一笑,向劉存低聲解釋:「主上,這個地方原來有座小城池,地名叫枳縣,本朝光武年間屬琅琊郡管轄,後因地處偏僻,水災瘟疫頻發,此城人口驟減,直至五十年前完全廢棄。」
「前日屬下在伯燾兄提醒之下,親自騎馬前往察看,發現此地只剩下個七十餘戶的小村,周邊方圓五十里已變成荒無人煙之地,雖然名義上屬於黔陬地界,但小小黔陬縣城去年慘遭黃巾焚城,如今仍是一片人跡全無的廢墟,屬下等反覆權衡得出結論:黔陬已經名存實亡了!」
劉存再次盯着地圖,反覆考慮過後得出了同樣結論,抬起頭對兩位心腹幕僚笑道:「既然這樣,咱們就干吧,這片地方開墾出來,至少能安置三五萬災民。」
公孫沛輕撫長須,頗有深意地含笑問道:「主上,這片地域水流充沛,地勢平坦,土質肥沃,可主上投入巨大人力物力開墾之後,將來如何保住這片土地?難道主上已經非常富有,以致毫不在意為他人作嫁衣嗎?」
劉存心中一凜,看了看滿臉微笑的公孫沛,再轉向含笑不語的趙溶:「你們的意思是,徹底拿下?」
趙溶搓搓挺直鼻子下的漂亮小鬍子,生出兩根修長的手指再次指向地圖上的紅點:「主上請看,嚴格來說,小珠山及黃島周邊地域,均不屬於琅琊縣地界,而應屬於現已廢棄的黔陬地界,既然主上已耗費巨大精力、投入大筆金錢開墾小珠山及黃島,為何不順勢將這片本屬琅琊的舊地,一同置於主上管轄之下?」
「而且這片寬闊土地遠離夏河城,地勢平坦,無遮無避,東面三十五里就是主上正在大興土木的小珠山和黃島,若不徹底佔據這個地方,將來如何保住身後的小珠山、黃島及大片土地?」
劉存徹底明白了:「看來大家都想在此築城了,說不定二位先生還想藉此良機,以保境安民為由,讓我去說服國君,批准重建本屬於我琅琊王國的枳縣城,如此一來,既能安置巨量災民,消除暴亂隱患,還能為國君樹立威望的同時,有效穩定王國統制,一兩年後即可為國君增加稅賦,一舉多得啊!對吧?」
趙溶和公孫沛撫掌而笑,對劉存敏銳領悟力和政治嗅覺欣賞不已。
大笑之後,公孫沛嚴肅地更正:「主上,咱們不是重建枳縣城,而是修葺枳縣城,重建需要上書朝廷,獲得批准方能實施,而修葺只需我琅琊國君一句話即可,區別巨大,主上不能不察!」
劉存算是開眼界了,凝望一臉嚴肅的公孫沛和趙溶好久,拱手致禮大聲感嘆:「二位先生大才啊!我劉存何等幸運啊!」
公孫沛和趙溶急忙匍匐致禮,齊聲感謝劉存的信任和器重,然後一個說這是屬下分內之事,一個說值不得當不得主上如此謬讚,弄得劉存更為感慨。
劉存親自去砌上一壺新茶,回來為兩名同樣心腹幕僚緩緩斟滿,待兩人品嘗之後,非常認真地問道:
「二位先生,以我對國君的了解,在如今內憂外患危機重重的嚴峻局勢下,他會同意咱們修葺枳縣城的,僅是安置近十萬災民這一理由,就能讓國君無法拒絕,只是,我們該推薦誰來擔任枳縣的縣令呢?」
趙溶笑了笑:「主上,為何要重設縣令?咱們準備修復的不是『枳縣縣城』,而是『枳城』,我大漢近四百年來,從沒有任何規定說,一個縣不能有兩座城池啊!」
「沒錯!屬下也是這個意見,如此一來事情更為簡單,國君那邊也無後顧之憂了!以大漢幾百年來州郡劃分之慣例,哪怕將來天下安定,嫉妒之人重提枳城歸屬之事,也會各有道理糾纏不清,到頭來朝廷大多會保持現狀,不了了之的,何況,主上以為從今往後,大漢朝還能安定下來嗎?」公孫沛似笑非笑地望着劉存。
劉存聽完佩服不已,唏噓片刻哈哈大笑,站起來握緊拳頭沉聲吼道:「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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