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庾樓月 2、聖者的光輝

    雪蓮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股腦齊上心頭，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是什麼感覺。他要的的確是她的屈服，但沒想到自己竟會如此失控。那一巴掌不是他故意打的，而是在聽到觸動心弦的話時，不自覺揮起的。當那一巴掌落下時，他整個人都呆掉了，一遍又一遍的在自己心底問自己：你有什麼資格揮這一掌？你有什麼資格揮這一掌？你有什麼資格揮這一掌？你是在不知不覺間將自己定義成了她的哥哥，還是在不知不覺間因嫉妒她的哥哥而發了狂？你是天演島最高戰力的象徵，是七大山脈之一搖光之主——破軍，你不應如此失態，你應該擺正自己的位置。於她而言，你不過是將她帶離她哥哥身邊的惡人，而你所做的這一切也只不過是報恩而已。

    雪蓮沒有意識到他給自己的理由是多麼的牽強，他所面對的是天演島最高戰力中的最高戰力天樞山脈之主——貪狼。他們都修成了與天同壽的體格，可以說這是一場沒完沒了且攸關性命的糾葛。

    當他意識到這點之後，放下敲門的手，挨着門坐了下來。身影是比一萬年前還要狼狽、孤單。茅屋外的風雪在奮力的怒吼着，仿佛是在以恐懼誘拐着世人，快到我的懷裏來，快到我的懷裏來，讓我將你拉入絕望的深淵，讓你萬劫不覆。

    一萬年前，他剛獲得與天演島的最高戰力比肩的力量。或許是年少輕狂，一舉拿下了「搖光山脈之主——破軍」的位置。他想着，如此便可獲得在「那個人」身邊戍守的機會。現實是，他連其中一位守望者的一根頭髮絲也未折斷。整個對決當中，他根本毫無還手之力，完全是在逃。

    他逃到天樞山脈腳下，再不能向前一步，因為他已修為盡毀，化為原型。守望者——影浮雪或許是出於憐憫，儘管這個解釋牽強，但他的確未給他最後一擊。

    影浮雪一時的善心，則是對他最大的殘忍。他是千年雪蓮的化身，集精華於一身。而此時，他不能動彈。也就是說，任意一個小妖都能將他當做上好的滋補品。高傲如他，如今落一個被吃的下場，他寧願被影浮雪結果了性命。

    或許現實就是這麼殘忍，一個修為盡失的小妖向他走來了。此時，儘管影浮雪還未離開，但他不會天真的認為影浮雪會大發善心救他於危難之間。但他也搞不明白，本打算離開的影浮雪竟又停在了半空中。他可不認為，影浮雪會對一隻妖怪如何吃他感興趣。

    只見那隻小妖似十分懼冷，山間涼風襲來，她裹了裹裘衣，緩緩走向他。她每走一步，他就似距鬼門關近一分。她似有些笨拙，搖搖晃晃，腳下不穩，仿佛一個不小心，就會摔倒在地。最終她還是來到了他的面前。當一個人在面臨既定的事實時，不是絕望，反而顯得坦然，他已做好了被吃的準備。

    然而，事情並沒有像他想的那樣發展。她僅僅是站在了他的面前。她身上開始冒出紅的似血，白的似雪，花瓣似熊熊燃燒的火焰的花。她從身上摘取一朵與他比了比，似有些失望的說：「還真是被比下去了。」

    之後，她身上的花便紛紛掉落。她扔掉花，撫摸着他晶瑩剔透的花瓣，說：「應該是個美男子吧。」之後取出了自己的內丹粉碎為齏粉，一點一點撒在他的身上。之後便離開了，甚至不需要知道她救助的人長什麼樣子，更不需要他半個謝字。

    獲得她的內丹之後，他奇蹟般的恢復了人形，且恢復了五層功力。他之所以有如此高的修為，完全是受了「那個人」的影響。他驚訝於，她竟也有如此修為。且短時間內修為盡失，內丹盡毀，她竟然還有餘力維持人形！由此可見，她的修為遠在他之上。在這個「物竟天擇，適者生存」的天演島，也就是吃與被吃的魔域，她竟然就這麼輕易的，將自己辛辛苦苦積累的修為拱手讓人？這是上蒼給他開的一個玩笑，還是投下的一顆驚雷，徹底顛覆了他的三觀。這完全比他要被吃掉來得讓他難以接受。

    還是說，他遇到了傳說中的聖者：在妖怪瀕死之際，聖者為他們指引了一條通往生的道路。可是傳聞又怎可相信？那只不過是，天演島中的弱者，用來安慰自己的美好幻想罷了。聖者，在現實中又怎麼可能存在？再說，聖者又怎麼可能是一個連路都走不穩的小丫頭。

    只見影浮雪從空中降到地下，恭敬的躬身施禮道：「第二代雪王雪?幽蘭馨麾下五戰士之一雪?幽蘭馨?影浮雪，向聖河之主致以崇高的敬意。」

    搖光之主(雪蓮)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已蹣跚着向遠處走去，甚至看都未看影浮雪一眼。那個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守望者竟然在向除「那個人」之外的人行禮，而且還受到了漠視！這個打擊，無疑是粉碎性的。他心中開始動搖，或許聖者，真的存在。

    搖光之主跟隨她的腳步，不緊不慢地走着，看她的路線，似要前往鬼市。鬼市夾在天演島與雪域之間。天演島結構詭異，由七座山脈按照天空北斗七星排布，且隨着北斗七星旋轉，四季也隨着旋轉而產生。雪域雖與天演島相連，卻是固定不動的。因此，天演島雖與雪域相連，但，天演島就是天演島，雪域就是雪域。鬼市的地理位置也很奇特，鬼市雖在天演島與雪域之間，但，鬼市到各山脈的距離卻是相等的。因此，鬼市是跨山脈的捷徑。

    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看着她蹣跚的背影，他真的很擔心，她突然倒下就再也起不來了。他不得不承認，她比自己堅強。他一直望着她的背影，是那麼的，孤獨，冷清與堅韌。他突然間覺得她與「那個人」是那麼的相似，不管是眉眼，還是精神。他就這樣望着她的背影，望了一年半，再抬頭，他已身在開陽山脈與搖光山脈之間。

    她本打算直接蹬搖光山脈，看到遠處有兩隻妖怪正在捕食一隻女妖。在天演島，妖怪捕食妖怪，就如同小鳥捕食昆蟲一樣，是自然的法則。她也沒在意，可不知為何又折了回去。

    她身體羸弱，僅僅是站在那兩隻妖怪面前，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連一句話也沒說，那兩隻妖怪竟然將那女妖放了。說：「此處開陽山脈與搖光山脈之間，如果是您的話，開陽之主與搖光之主一定會以誠相待的。」她依舊不發一語，那兩隻妖怪走了之後又折了回來，將自己辛辛苦苦搜集的滋補品全留了下來。

    她似與那女妖相識，但那女妖顯得十分貪婪。最終那女妖還是攙扶她上了搖光山。

    看到此情此景，他竟有些許高興，心想她或許是去找搖光之主，他絕對有信心能治好她。但她僅僅是進了萬窟洞，原來這裏是她的家。

    他久久望着洞口，想着這就是聖者嗎？身上沒有愰的人睜不開眼的衣服，腳下也沒有通天應龍織就的祥雲，頭頂更沒有凌空盤旋的彩鳳，僅僅是搖光山上，萬窟洞裏一隻，普普通通的狐。就是這樣一隻狐，充當了天演島的聖者……

    雪蓮就這樣沉思着，眼中的霧氣越凝越重，直到天亮。想着，小妖鬧騰了半個月，什麼也沒吃，應該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