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世琉璃塔 第十九章 素心待晨曉

    蓮花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着。

    這些天的經歷似清晰的畫頁,一幅幅在腦中滑過。

    沙漠中初遇燕王,以為他不過是一個大大咧咧漫不經心的王爺;待見他輕鬆地伏殲蒙古的追兵,帶隊躲過沙暴穿越茫茫絕地,又認定他是個驍勇善戰的將軍;率隊連奔兩天兩夜,夜襲蒙古駐軍大營,一場大戰指揮得鎮靜霸氣,好吧,他是個一方霸主。

    可是,昨日看到他微笑着和蒙古俘虜逐一問詢,那絢爛如火的石榴林下側耳傾聽的紫色身影,那面對着明明是敵人是俘虜是異族卻誠懇溫暖的笑容。。他是個王爺,是個打了勝仗的天朝王爺,為什麼要這麼做?在他心中,是真正做到了眾生平等,慈悲為懷。

    在燕王看來,打仗是為了平息邊境征戰,讓蒙古百姓和大明百姓可以回家「放牧種田」「好好生活」。就在這個帳篷里,他說到蒙古部落說到女真族人,和說到大明百姓是一樣誠懇;只是設想如何為各族眾生造福,沒有一己之利沒有異族歧視沒有仇恨報復。想想自己,自幼皈依,卻不能破除我執,看到蒙古人女真人只當他們是敵人至少是異族。

    燕王不信佛,卻是佛菩薩的心腸,如琉璃一樣堅韌然而溫潤。

    蓮花想起沙漠上見到的寺院佛塔,那真的僅是海市蜃樓的自然現象嗎?那麼清晰切實的寶塔,難道真的只是一時虛幻嗎?燕王小隊看着寶塔走出絕地,這真的僅是他一個人的因果福報嗎?自己憑一時孤勇,為國讎家恨衝到了天朝來搬救兵,卻到了沙漠看到寶塔,是佛在喻示什麼嗎?

    燕王的歪理至少有一點是對的,寶塔出現在沙漠裏,一定是有其因緣的。

    蓮花坐起來,點亮了蠟燭。摸一摸榻邊案上的琉璃塔,喃喃問道:「是你要告訴我什麼嗎?是什麼呢?是要我象燕王那樣善待眾生嗎?是要我幫助他一起成慈悲善舉太平盛世嗎?」

    搖曳燭光中,琉璃塔溫潤透明寶光流轉,似有所語。

    蓮花穿衣下床,走出了帳篷。

    清晨,遠處的山坡上鬱鬱蔥蔥,風吹草低現牛羊。湖邊的校場上,空曠開闊,地上的草希希落落,塵土飛揚。明軍的大隊,正在整裝待發。

    朱棣巍立在青驄馬上,望着面前的人馬,面色靜默冷峻。

    騎兵們的尖頂頭盔在橙紅的朝陽下點點閃亮,銀色的鎧甲熠熠發光。年輕的面孔上滿是勝利後的喜悅和新的期待。戰馬整齊地排好隊伍,時不時有響鼻在晨曦中噴出一道道白霧。

    陳副總兵上前躬身行禮:「王爺!時辰到了,出發吧!」

    朱棣「嗯」了一聲,卻不發話。陳副總兵有些焦急,不敢催促,只好策馬轉在一邊,耐心等候。

    朱棣四顧遠望,湖水碧綠山坡青翠,大大小小的帳篷門帘緊閉毫無動靜,只有帳頂五彩的旗幡隨晨風飄蕩,獵獵聲響。

    朱棣心中輕嘆,半晌沖陳副總兵揮揮手。

    陳副總兵精神一振,提韁奔到陣前,大聲道:「整隊!出發!」

    蓄勢已久的騎兵們齊聲應和:「出發!」,隊伍緩緩啟動,響起了嘚嘚的馬蹄聲,漸漸啼聲密集,變成了隆隆的聲響。

    隊伍從朱棣身前一一越過,沒多久就走到了最後。朱棣又四顧望了望,仍是一片寂靜,只好無奈地一抖馬韁,跟上了隊伍。從校場出發,穿過宿營地走到湖邊。

    晨曦穿過湖畔的樹叢,一絲絲斷續拋撒過來。再往前過了湖,不遠就要到沙漠了。朱棣心中輕嘆一聲。

    忽然身後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和馬三寶氣急敗壞的叫聲:「王爺!等一等!」

    朱棣心中一喜,駐馬回頭。

    只見一白一黑兩匹馬,從遠處的大營急奔而來。白馬上淡淡的藍色身影,左肩微低仍有些歪歪斜斜。朱棣不由得眉梢帶上了笑意。

    二人轉眼來到朱棣馬前,蓮花有些氣喘,張張嘴卻說不出話;馬三寶躬身行禮:「王爺!」,雙手呈給燕王一個布包。


    白底深藍的土布,扎得四四方方,四個角在中間結成俏皮的蝴蝶結,接過來觸手滾燙。朱棣問:「吃的?」望向蓮花,髮髻有些凌亂,幾縷青絲散落在肩上,雪白的玉顏上粘着好幾處黑灰。

    「是蔥餅和醬菜。小憐姑娘,不,蓮花姑娘半夜就去了廚房,這才忙出來。」馬三寶還是常常叫混。

    朱棣聞着撲鼻的香氣,仿佛看到蓮花在廚房裏忙碌的樣子,眉梢眼角的笑意更濃,沖馬三寶一擺手。馬三寶識相地催着小黑走得遠遠。

    蓮花被朱棣凝固的目光看得臉紅,垂首輕聲道:「孛兒只詭譎狡詐,王爺一路珍重。」說着取出一個棉帕包裹的小包,緩緩說道:「請王爺帶着琉璃塔,佛法無邊,王爺定能率大軍馬到功成,早日凱旋。」

    朱棣抬手接過小包,小心翼翼,似有千斤份量。他明白,這個寶塔,是蓮花的信仰;他還沒有來得及問她到底為什麼來大明,她有什麼心愿;想來多半和這寶塔有關,這寶塔,寄託着她全部的希望。

    朱棣心中感動,輕輕握住了蓮花的小手,手指微涼,手掌溫軟,柔若無骨。

    蓮花掙了掙沒有掙脫,只好由朱棣握着,臉紅到脖子裏,又輕聲說道:「你早日凱旋迴來」。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朱棣心中喜悅已極,不禁縱聲大笑:「好!你在這裏等我!」。

    四目凝望,一瞬間膠着纏繞。是乍逢其人的驚喜,是難以置信的歡欣,是難捨難分的甜蜜,是兩心相知的感激。

    良久,蓮花輕輕推開手:「王爺請行吧。」

    朱棣定定神,雙眼仍舊凝視着蓮花,一抖韁繩,調轉了馬頭,青驄馬四蹄刨地,似乎納悶為什麼大軍走遠了燕王還在這裏。朱棣依依不捨地回頭凝望,終於狠一狠心,雙腿緊夾馬腹,青驄馬如飛絕塵而去。

    蓮花遙望着燕王的背影,夏日的微風輕撫,幾隻鳥兒在樹頂嬉戲歌唱。他這一去,真的可以功成凱旋嗎?想到孛兒只詭譎冷酷的眼神,蓮花不禁打了個寒顫。

    馬三寶不知何時已立在身邊,似乎看出了她的擔憂,笑眯眯地說道:「蓮花姑娘你別擔心。蒙古騎兵已遠非昔日橫掃天下之時,再說兀良哈禿城就那麼點兒守兵,孛兒只和哈剌兀兩個雖是刺頭,可絕對不是我們王爺的對手。王爺這十幾年只有找不到蒙古人,可沒有打不過的時候,連蒙古丞相咬住和太尉乃爾不花都是我們王爺手下敗將。不然皇帝陛下也不會把北平這麼重要的地方交給我們王爺。兀良哈禿城的蒙古兵已是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啦。」馬三寶說得自信滿滿,笑得金光燦爛。

    蓮花看着馬三寶,好奇地問道:「天朝共有多少個王爺?」

    馬三寶道:「皇帝陛下共有二十六個皇子,除了太子和二十六皇子年幼未封,二十四個皇子封王,遍佈我中華大地」。

    蓮花睜大眼睛:「這麼多?」

    馬三寶接着道:「是啊。皇帝陛下詔書說『眾建藩輔,所以廣磐石之安;大封土疆,所以眷親之厚』」,說道這裏看看蓮花,猶豫了下:「皇帝陛下比較信任自己朱家人」。

    蓮花默然,雖在朝鮮,也聽說過天朝的慘事。

    皇帝自洪武之初就設法把元勛宿將一一清除,胡惟庸案李善長案空印案郭恆案一共殺了幾萬人,除了鄂國公常遇春早死魏國公徐達病死,名將大都不得善終。前幾年穎國公傅友德,宋國公馮勝和後起之秀涼國公藍玉也先後坐誅,天朝此時已沒什麼大將。

    蓮花不禁想到朝鮮國王也是一樣,為了王位不惜殺戮昔日同僚好友,鄭夢周鄭家的慘事僅是一例。想到鄭宗澤,心中又是一痛。

    馬三寶看出蓮花心中難過,故意語氣輕快,笑眯眯地繼續說道:「北方九個塞王是為了防蒙古人,王爺的北平原來是元的大都,當然最重要;另外八個是西安府的秦王,太原府的晉王,廣寧府的遼王,寧夏衛的慶王,大同府的代王,上谷宣府的谷王,甘州府的肅王和大寧府的寧王。皇帝陛下說『西北遼遠,非親子弟不足以鎮撫而捍外患』,這九個塞王是皇子中最勇武能幹的。另外開封府的周王,兗州府的魯王,成都府的蜀王,荊州府的湘王等等也不小」。

    蓮花心中驚嘆,一嘆天朝之大,二嘆皇子之多。皇帝正好有這麼多兒子可以分封各地,難怪天朝人相信多子多福。張大了嘴問道:「這麼些王爺都自成一國嗎?」

    「不是,按制是『列爵而不臨民,分藩而不錫土』,王府之外自有朝廷的官吏治理地方行政。諸王自己王府的護衛兵只能三千至萬九不等,但是有調動地方軍隊的權力。等我們回大寧府能見到寧王,轄下兵馬最多,有甲士八萬兵車六千呢」,馬三寶笑眯眯地說着,看着蓮花又安慰道:「這十幾年我們王爺北征都是大勝凱旋,已經打得蒙古人沒脾氣了。你放心吧。」

    蓮花看着馬三寶的笑容,憶起燕王那霸氣的大笑,那寬厚的胸膛,那堅實的大手,那鎮定的征戰,那看似漫不經心的從容。。一顆心漸漸平靜。側頭對馬三寶嫣然一笑:「好,我不擔心。走,我們遛馬去!」一抖韁繩,小雪開心地歡叫着奔出。

    小黑也仰頭嘶叫一聲,撒歡兒地緊跟在後。

    燕王此去,能夠凱旋而歸嗎?王景弘能把自己平安的消息傳給朝鮮國王嗎?朝廷那裏怎麼樣?王奭到哪裏去了?

    蓮花笑着奔馬,可心底的煩憂又豈是那麼容易忘記?



第十九章 素心待晨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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