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雲漢年冬,少將軍雲初戰死沙場,葬於雲城西郊雲家墓地。
大雪紛飛,夜色中躥出一匹黑馬,直衝墓地而來,一聲悽厲清長的馬嘶破空而起,叫人心頭一顫。
蘇通打馬上翻身而下,拎着兩罈子酒,踉蹌着向張牙舞爪的悼幡走去。
忽而駐足凝望灰冷的墓碑,好一會兒才挪過去,彎腰俯身,席地而坐,將手中的兩壇酒都打開來,灑了些到地上又仰頭猛灌了一口,側眼望着碑文就恍惚得眼光迷離,道:「這是五十年的佳釀,你將就着喝……」
「味道還不錯吧?」
「就是太烈了……」
蘇通忙抬手抹了淌在臉上的淚,牽起嘴角望着刻在碑上的「雲初」二字,溫溫涼涼的調子裏忽而有些苦澀,「你別見怪……你知我極少沾過酒……」
「你再多喝點,若覺得好,給我拖個夢,我再去給你尋些……」
「你覺得我該不該去看看她?你若想讓我替你去看看她,就給我拖個夢……」
「你在那邊可好?怎麼也不拖個夢給我,好讓我放放心……」
「你我十多年好友,你怎麼連拖個夢都不願?」
「我也不是怪你……就是……想見見你……」
荒山野地,一道期期艾艾之聲不時響起,着實滲人。
墓旁的大樹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一雙眼睛泛着冷光盯着蘇通,手指輕彈,如絨雪似的米粒子落在了蘇通腳邊,雖沒有聲響蘇通卻像是察覺到了樹上有人,立馬轉頭望向樹上,樹上的人敏捷的躲開,蘇通卻只是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望着樹後漆黑夜空自言自語「幾更天了?太晚了,我也該回去了……」
提噠提噠,馬蹄聲漸遠,只余兩個空壇躺在冰冷的墓前。
樹上一抹瘦削的人影飄然而落,從頭到腳都是白的,盤着的秀髮上扎一朵白花「你彆氣惱,我知道你一定不願見他如此難過,所以只是想讓他好好睡上一覺,我沒想到這藥對他不起作用……你放心,我會看着他回到蘇府再離開。」
深夜,西城門上守城的士兵朝城門下頭大喊「來者何人?城門已關,不能進城!」
噠噠噠噠,一匹馬馱着一個人不徐不緩來到城下就再也不走,城樓上的守兵個個都暗自奇怪起來,連忙向上頭稟報,當官兒的沒費什麼眼力就認出了人,揚聲喝罵身邊的人:「蠢貨,連蘇大將軍的愛子都認不出來!趕緊給我開門!」
「頭兒,這不合規矩,要是被上頭知道了,我們可得……」回話的人用手在自己脖子前一抹,低聲道。
此話果真令這位當官兒的沉思了一番,身旁的人道:「不如等天亮再開,也就差兩個時辰而已,蘇大將軍是個明事理的人,應該不會為此事責備我們。」
「開門,把人放進來,上頭問起,就說見城門下蘇公子昏迷不醒,疑是北疆戰事未平才放行,都知道了嗎?」當官兒的頭也不回的走遠了。
「是。」
城門嗚咽咽的被打開,士兵將馬牽了進去,又一陣嗚咽聲,城門緩緩關上。
聽見聲音,蘇通動了動,馬兒感覺到動靜呼呼的喘氣咧嘴,蘇通聽見馬的聲音下意識的夾了夾馬肚「酒……我再為你去尋些好酒……」
士兵面面相覷,有些為難道:「我們雖有酒,可算不上好酒啊……」
未等他們的話說完,那馬兒噠噠噠向前頭跑了,士兵反應過來匆匆去追已是追不上了,各個嗚呼哀哉,「怎麼辦?怎麼向頭兒交代?」
「沒事兒,天亮了,就說蘇公子說來日答謝,有事先走了。」有人道。
行至一座輝煌明亮的樓宇前,蘇通身子一歪砸在了地上,眯着眼朝鬧聲處一望,眼前張燈結綵好不熱鬧,還有人拿着酒壺開心的推攘相擁着進進出出,他笑着道「有酒……」
只是剛從地上搖搖晃晃站起身便看見一個身着紫黑斗篷的人正往那樓里走,像是感覺到誰在看他歪頭朝蘇通望了一眼,視線匆匆一掃便扭回頭走了進去。
蘇通渾身觸電的望着那個背影,背影甫一消失蘇通整個人已追了出去,步子虛浮,眼底轉着欣喜的光芒,嘴裏焦急的言語「雲初,你來看我了,你等等我,等等我……」
也不知是醉了還是沒醉?他竟能見縫插針似的穿過門前的一堆人,穩穩站在大堂里。
根本不用尋找,正在上樓的紫黑身影恰如其分的落進他眼中,緊張的神色已消失無蹤,他笑得更歡了,剛邁開步子,手卻被人拽住,飛紗從臉上拂過留下一陣嗆人的香氣,嬌柔媚骨的聲音響在耳側「公子,是不是要姑娘,來,媽媽給你介紹我們這兒最好的姑娘。」
他只盯着紫黑身影消失在頂樓的拐角,對身旁發生了什麼連看一眼都沒心思,一把扯掉抓住自己的東西,騰身一躍卻摔進了樓梯邊一張大桌上。
哈哈哈,大堂中的人皆勾肩搭背的望着他大笑不止。
桌邊的人十分不悅的躲開被毀掉的桌子,吼着摔在地上正跌跌撞撞站起來的他「哪兒來的沒長眼的小子!」
他卻全然聽不見身邊的聲音,被勾了魂一般痴痴的跑上樓,這撞一下那絆一下,爬起來卻只顧上樓,樓下觀望的眾人指着他背影道:「從哪兒來的瘋子?」
眾人思量之餘,樓上尖銳驚慌的女子聲已破空而出,方才拽住他的女人面色怒沉,匆匆追了上去「殺千刀的,長得不錯,竟敢亂闖,抓到你非宰了你不可!」
一時間,人仰馬翻,只聽樓上一聲接連一聲驚叫,怒罵聲吵鬧聲不絕於耳。
大堂里的人卻只聞其音,什麼也看不到,但依舊在樓下饒有興味的望着,似期盼能有個仙女兒從上頭掉下來正好落在自己懷裏的模樣。
推開一扇又一扇的門,還是沒有找到雲初,他去哪兒了,明明進來了,扭頭望向窗外,遠處昏黃的幾盞燈隔得很遠,模模糊糊的好像有個小屋,還有聽不太清的笛音從那兒傳來,他盯着那頭,鬼使神差似的越下窗去,喃喃着:「我說你怎麼不喝酒了,原來躲在這兒吹笛了……」
老鴇追到窗戶邊上,那隻手急急往下抓去卻只抓了個空,直勾勾的望着窗下,面色煞白驚懼,對着正沐浴出來的男子吼道:「你在幹什麼?連看個門都看不住!」
「我,主子讓我沐浴之後早些歇息,今晚不要人伺候。」男子身子一震,有些畏懼的解釋。
老鴇長嘆一聲「算了,你早些歇息,想來那小子也不是主子的對手,只不過明日我們都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
.將相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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