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玄 第六十四章若有餘生,日出東方

    此刻，林二通體冰冷，不見絲毫氣息，林修心中急迫，也不理會面前之人會否威脅到自己，立刻盤坐下來，將體內所剩不多的靈力一絲絲注入林二體內。

    半個時辰之後，林二的身體終於有了一絲溫度，林修稍微安心，又待到林二呼吸趨於平穩之後，這才將林二放入袖袋空間。

    在這個過程中，好像是候風的高大男子並未有任何舉動，他只是靜默注視着林修。

    天脈中濃郁靈氣讓林修恢復得極快，起身後，林修衝着那人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何一直跟着我？」

    話雖如此，但林修心中隱隱有些不安，適才對方拋出的那道法陣極強，實力絕對不是凝氣期。

    戴着玄武面具的男子微微一笑，然後伸手摘下面具。林修一看，面具下那張臉赫然是候風不假，但此刻，候風給林修的完全是另一種感覺。

    「林修……你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敢問你懷中那毛筆是從何而來？又有何神通？」

    候風一語說完，林修中心不由得一驚，因為此人的聲音與候風完全不同，舉止神態又更是與狂暴的候風判若兩人。

    林修沒有回答，於是，那人笑了笑，然後伸手輕拍自己眉心，一瞬間，候風身軀立刻往後滑去，而在原地卻留下了一個若隱若現的影子。

    「天象宗……華歆師尊。」林修一眼便認出那影子。

    離開鍾南山後，華歆一路趕上眾人，在一行人踏足熱浪來到天脈時，華歆便抽出一道元神，附着在候風身上。

    林修這才明白，為何此人一路跟着自己，卻沒有遭受任何靈獸攻擊，卻正是因為他身上散發着結丹期大圓滿的氣息，以至於那些靈獸紛紛不敢接近。

    華歆笑道：「沒想到你居然能一眼認出我。」

    林修說道：「華歆師尊，不知你一路跟着我到底是何用意？」

    華歆眯眼看着林修，淡然道：「自然是想抽個空把你給殺了。」

    華歆言語平淡，卻讓林修渾身一涼，下意識間，林修後退了一步，袖袋中所有靈針也蓄勢待發。

    「一路走來，我發現你不僅有那靈獸守護，並且，在你身上還有另一股特殊氣息，故而，我一直沒敢貿然出手，直到剛才，我才看清，你揣着的那支毛筆裏面封印着一個靈魂，那人雖只殘存一絲元神，可境界卻不是我能看透，原本有他在，我是不可能有機會的，可惜啊，他吸納了陰陽胎，境界再強，畢竟只有一絲元神存在，總歸是要花上三年五載去消化的，你……」

    華歆話未說完，卻看到十二根靈針已然在林修身體周圍盤旋圍繞，似乎，眼前這少年已經做好了與自己一戰的準備。

    華歆笑道：「你就不想問問我為何要殺你？」

    此時，林修身體終究極度疲乏，靈力雖恢復了一些，但全力操控十二根祭煉靈針之後，仍舊有鮮血從嘴角滲出。他淡淡說道：「我境界比不上師尊，問了你也未畢會告訴我，師尊既然都把話說到這地步，我亦無話可說，唯有死戰。」

    道出此話時，林修內心實則極度絕望，哪怕自己沒有受傷，哪怕眼前只是華歆的一道元神，以凝氣期正面對抗結丹期大圓滿，會有什麼結果一點也不難想像。

    但林修仍舊要戰……「陰陽胎已經到手，那位前輩隨後必然會將突破凝氣期的方法告訴我……絕對不能倒在這裏，我定要比現在的自己強大百倍千倍，我要去找那趙玉琪，將他碎屍萬段，然後，我要找尋屬於我自己的……大道。」

    不再多言，林修揮手之間，十二道腥紅靈針朝着華歆元神急速飛出，而與此同時，林修再次將自己逼到極限，左手單手操控靈針，右手拈花彈指，逆動四象劍訣一擊而出。

    眼下，這便是林修能做到的最強攻勢，但此刻事關生死，林修卻在不知不覺間已超越自我，就在四象劍訣化作劍芒襲向華歆時，袖袋中數百靈針同時飛出，在林修靈力與意志操控之下，變作一陣雨幕，非飛而起，瘋狂灑下。

    「天道……輪迴。」

    看着林修那股堅毅、果決與勇敢，華歆臉上神情漸漸消失，「天道輪迴」，天道流十大密法之一，亦是華歆所掌握的不折不扣之殺招。

    四個字脫口而出的瞬間，所有襲向華歆的靈針如秋葉般緩緩落地，四象劍訣化作的劍芒更是了無蹤影，然而，這些攻勢所攜帶之靈力卻盡數變作白芒，在華歆手中成為一道螺旋。

    林修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當他反應過來之時，華歆元神已然來到他身前，那道螺旋更是重重砸在林修胸口。

    一瞬間，林修只覺得整個人都在被那道螺旋撕扯，肌肉、骨骼、內臟仿佛在被一塊一塊切開，巨大的痛苦湧來，此時，就連呼吸也變得猶如煉獄般煎熬。

    這生不如死的苦痛讓林修仰天一聲咆哮，餘音陣陣，驚動整個天脈。

    塵埃落定時，倚劍少年雙膝跪地，仰天頭顱瞬間垂下，一身破口血流如注，周身筋骨悉數折斷。

    一旁，華歆便像是什麼也發生過一樣，只仰望長天，發出一聲輕嘆。

    也不知過了多久，待華歆回頭時，卻只見跪在地上這少年身軀顫抖，一雙無神雙眼茫然注視着腳下，面容僵硬，哽咽抽笑。

    不錯，林修在笑。

    華歆知道，身中天道輪迴之人不會立刻死去，而是會在短時間內承受極限痛苦，這痛苦遠遠不止肉體，而且就仿佛輪迴一般不斷重複，只要境界無法抵抗，這股痛苦便不會抹去，直至靈魂在痛苦中逐漸消亡。

    也就是說，眼下的林修，其實只剩下了一些模糊的元神，他整個人都處在痛苦深淵，根本意識不到周圍一切。

    然而，這股微弱的意識卻足以讓華歆震撼，即便這位天道流千年難遇的天才人物此刻面無表情。

    就在華歆那隻右手將要拍向林修天靈蓋，準備替他的恩師孟陽終結一切苦惱之時，意識模糊的林修突然艱難笑道：「痛乎哉……不過如此爾，若有餘生……」

    華歆那隻手就在林修頭顱上分毫之處停了下來，他低頭望着少年，呢喃道：「『若有餘生』……你當如何？」

    ******黃昏夕陽，天象宗近些年來那些天才弟子紛紛步入內堂，四派那些師尊們與眾人徹夜長談，傳道授業，正是所有弟子都想要把握的黃金時刻。十歲華歆滿臉憋屈的蹲坐在大殿後頭的草坪上，周圍無辜綠草盡數被他五馬分屍，慘不忍睹。天道流和其他流派不同，只要不是天才，不論境界修為，在門內都只屬末流。華歆畢竟是孩子，有些事情雖然能憋在心裏，但委屈就是委屈，就算一個字不說，也會變成淚花子流淌一地。

    就在華歆恨不得把腦袋埋進草里，讓自己痛痛快快哭上一場之時，一個修長身影漠然站在他身前。

    抬頭看去，眼前俊朗男子正是鍾南山孟陽師尊，在曠世奇才面前，華歆頓時更有些抬不起頭。

    孟陽蹲下來，坐在地上，華歆想走，卻又覺得這要是走了，不顯得自己沒氣勢嗎，於是，一幼一長兩個人便在草地上坐到了黎明。

    等太陽爬上山頭時，孟陽拍了拍快要睡着的華歆，小傢伙就像在跟所有天才賭氣一樣，見孟陽不睡，他也死撐着。

    被眼前這肅靜男子拍醒之後，華歆只聽他指着初升明日說道：「半月大雨後，它終歸還是要出來的。」孟陽把手收回來，微笑道：「有時候就得多等等，若有餘生，豈怕明日不出東方？小小年紀，何不多給自己一些盼頭……」

    ******

    那隻手，華歆終究沒有摁下去，看着最終倒在地上的林修，華歆自言自語道：「孟陽師尊，您說仙道只煉了天地一半造化，想看看另一半是啥樣，這本是痴人說夢，但無奈你我均是愚鈍蠢貨，現在，我竟然也想瞧瞧，可惜，背叛天道，你我終究會是個悽慘下場，恐不會如願啊。」

    說完，華歆元神回到候風體內，他抓着林修，想了想，最後還是沒有去動他懷裏那支黑色毛筆。

    林修已然處在瀕死階段，華歆沒有殺他，只是將他扔在天脈外魯國浩瀚沙漠之中，然後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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