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時刻：拐個王爺當相公 第15章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七）

    南寧在一片血霧中慢慢行走。

    我到底是誰？到底為什麼而存在？媽媽，究竟為什麼生下我？

    一想到媽媽二字，南寧只覺心口一陣絞痛，沉痛地連呼吸都不能。

    想起來了，原本屬於自己家的那個地方，熊熊燃燒的火焰，躺在家中的媽媽，以及轟然倒塌的屋頂。

    媽媽，因為自己，被活活燒死了。

    南寧緊緊捂住嘴，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可是淚水還是像開了閘的洪水，怎麼也抑制不住。

    「嗚嗚，媽媽···媽媽！」南寧顫抖着身子，泣不成聲，「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媽媽，是我害了你。

    如果不是我，如果沒有我這個鬼的孩子，你一定能健健康康的，好好地活在村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臥病在床，連醫生都請不到，最後還活活被燒死！

    媽媽，你在哪裏？

    我去找你好不好？

    沒有了媽媽，我為什麼還要活在這個世上？

    周圍的血霧不知何時顏色漸漸淡下去。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從濃霧深處慢慢走近。

    「媽媽，家裏已經有了足夠的麻布，為什麼還要繼續織呢？」一個稚嫩的聲音問道。

    南寧一愣。這個聲音，是自己的？

    兩個身影已經近在眼前。是一年的他，站在旁邊的，正是雖然消瘦卻依舊美麗的媽媽玉娘。那時，他們正在山中採集織布用的草。

    「媽媽！」南寧奔過去，拼命喊着。卻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彈了回來。那兩個身影似乎根本沒看到他，也沒聽到他的大聲呼喊：「媽媽，我在這裏！你看看我啊！」

    玉娘微笑着：「可我還要給我們家南寧攢娶媳婦的錢呢！」

    南寧好奇地睜大眼睛：「娶媳婦是什麼？」

    「娶媳婦啊，」玉娘繼續笑着，眼神深遠，「就是找一個疼你愛你你也愛她的女人，和你過一輩子，在你生病難過的時候陪着你，在你開心幸福的時候和你一起分享，一生不離不棄。」

    南寧撅着嘴：「我不要，我和媽媽在一起就好了。」

    「傻孩子！」玉娘貌似嗔怪地點了一下南寧的額頭，「媽媽是媽媽，媳婦是媳婦，這些等你再長大一些就明白了。再說，」玉娘輕嘆了一口氣，「我也不會陪你一輩子。說不定哪一天，我就會死了，到時你一個人我怎麼放心呢！」

    「不會的！」南寧緊緊抱住玉娘的腰不放手，「媽媽不會死的！媽媽會永遠陪着南寧的！」

    玉娘溫柔地笑着，一遍遍地輕輕撫摸着南寧的小頭。

    被擋在不遠處的南寧清晰地看到，一滴晶瑩的淚珠緩緩順着玉娘姣好的臉頰流下。

    原來，媽媽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了嗎？

    南寧頹然地跌倒在地，無聲抽泣。媽媽，你說過，你會永遠陪着我的，你說謊???眼淚不住地往下掉，南寧胡亂地用袖子抹着臉，抬頭，呆住了。

    原本應該看不見他的玉娘正溫柔地看着他，見他抬頭，微微一笑，張了張嘴。雖然沒有出聲，但是看口型，南寧還是知道了媽媽傳達過來的話。

    不要哭。媽媽一直都在你身邊，永遠都在。

    好不容易才稍微抑制住的淚水再次如開閘的洪水噴涌而出。南寧難以自已，乾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媽媽，我好難過！我一個人今後該怎麼辦？媽媽，我不要你走！你帶我走好不好！」

    「姑娘，怕不是普通人吧？」玉娘的聲音再次響起。淚眼朦朧中，南寧依稀想起眼前這場景，前天自己去抓魚，河裏卻突然冒出來一個女妖怪要吃自己，然後就把她帶回了家。咦？仔細想想，自己竟然把一個妖怪和媽媽單獨放在一個房間！南寧驚住了。自己還真不是一般的笨！

    「玉娘自知已時日無多，只是擔心南寧這孩子，他什麼都不懂，今後一個人在這世上，該怎麼辦才好。」

    南寧聽到坐在床上的玉娘幽幽地嘆了口氣，面對着身邊站着的水安息，蒼白的笑容中卻有着從未失去的堅毅，「玉娘一個人死不足惜，但是我想讓那個孩子好好活下去！求求你，幫幫那個孩子！」

    南寧覺得自己這一輩子的眼淚都流的差不多了。

    「我答應你。」良久，南寧聽到水安息的聲音，「今後，只要我活在這個世上，我便會讓南寧好好的。」

    一隻手突然抓住南寧的肩。南寧一驚，卻發現來人正是水安息。他又茫然地回頭，眼前的場景已經變成三人一起吃晚飯的場景。南寧還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玉娘還特地多吃了半碗飯，喝了整整一湯碗的魚湯，精神明顯好了很多。

    原本以為是魚湯的效果，原來，是因為媽媽她終於放下了一件心事。

    「為什麼要來找我？」南寧抽泣着，悶頭問道。

    水安息在他身邊坐下：「我原本來這兒只是想隨便混混日子，只是，看到你們母子倆，不知為什麼，就是放不下。」

    南寧抬頭，有些不知所云。水安息輕笑，摸了摸他的頭。一瞬間，南寧呆住了。這動作，這感覺，和媽媽一模一樣。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究竟是什麼？」水安息用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你知道嗎？就在不久前，我也失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他，和你媽媽一樣，很善良，很溫柔，細緻地照顧我的一切，包容我所有的缺點。但是我沒有珍惜，然後某一天，他就突然憑空消失了。」

    「他，」南寧有些遲疑地問道，「也死了嗎？」

    水安息苦笑地搖搖頭：「我不知道。我找遍了所有地方，可是一絲一毫的線索都沒有。就好像，他從未出現過一樣。那一陣子，我真的很後悔，很難過，就和你一樣，感覺失去了一直以來支撐自己的精神支柱，世界都垮了一樣。」

    南寧微微垂頭。「我以為，你過得很好。」

    「我現在是過得很開心啊。」水安息笑道，「因為他曾經說過，我的笑容是他最大的幸福。所以，我要好好活着。而且，我相信，他還一定活着，活在某一個我還沒找到的地方。」

    「所以，南寧，答應我，好好活下去。今後，我會成為你新的精神支柱。而且，你要相信，你的媽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好了，一個人在這兒頹廢夠了，該回去了吧？」

    略微遲疑了下，南寧點點頭，跟着水安息起身往回走。

    走了兩步，他突然站住，回頭，正好看見正喝着魚湯的玉娘也側過頭，和他視線對了個正着，微笑着點頭。

    南寧慢慢轉過身，彎了彎腰，恭敬地鞠了個躬。然後，直起身子，回頭追向已經走遠的水安息。

    就算沒有回頭，他也知道，此刻媽媽的臉上，一定露出滿意的笑容。

    再見了，媽媽。我會乖乖聽你的話，好好活下去。

    我知道，你永遠都會陪着我，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