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叔仁比諸葛伯緒年齡小了一輪,郝秀芹嫁來家裏時,諸葛叔仁跟現在的諸葛琳一樣大,七歲,已經記事。
郝秀芹婚後十幾年都沒生,倒是婆婆董瑞芝,接二連三生了幾個,只活下諸葛季敏和諸葛文莉兩個。
諸葛季敏今年二十三,諸葛文莉十八。
郝秀芹把諸葛叔仁三兄妹當她的孩子一樣疼,諸葛文莉最小,跟郝秀芹也最親。
三兄妹從小就被郝秀芹打扮得令全村人羨慕,諸葛文莉的一手好針線,是郝秀芹的傳承。
盯着火苗忽悠忽悠串得歡,諸葛叔仁愣愣地一動不動,想着心事,董瑞芝想問問他跟白水村的那個妮子處得咋樣了,動了幾下嘴,最後還是沒有開得了口。
二兒子性子冷,說出的話也能嗆死個人,董瑞芝有點怕二兒子,諸葛叔仁不主動說話的話,董瑞芝一般不會去招惹他。
「媽,往後別再說琳琳是憨憨了。」
諸葛叔仁的突然出聲,把董瑞芝嚇了一跳,二兒子很少跟她說話,即使幫她幹活,也是默不出聲,你問他話,他能用動作代替的絕不吭聲,今天這是咋啦。
董瑞芝忍不住反駁:「她本來就是憨憨,咋就不能說。」
「只是身子弱,現在都能動了,不能斷定就是憨憨,」諸葛叔仁給鍋鍋添了一把柴。
「都七歲了才會動,這還不是憨憨,那啥才是憨憨……」
「媽,你要想我和季敏一輩子打光棍,文莉當一輩子老妮子,你就接着出去說,說自己的親孫女是憨憨。」
諸葛叔仁打斷母親還沒說完的話,起身頭也沒回出了院子,留下董瑞芝呆呆地愣在那裏。
諸葛伯緒因是諸葛家的長子長孫,從小被帶在爺爺奶奶身邊。
黎柔蕊的漢子死的時候,諸葛伯緒三歲,諸葛仲瑾一歲,為防大兒子兩口子欺負守寡的二兒媳,諸葛伯緒的爺爺奶奶果斷分家,兩個老人跟着二兒媳過活,諸葛伯緒依然被爺爺奶奶帶着。
一直到要娶媳婦的年齡,諸葛伯緒才回到自己父母身邊。
可以說,諸葛伯緒是自小跟着二嬸黎柔蕊長大的。
而諸葛叔仁,自小被諸葛轍以長子來教養。
諸葛伯緒回到長房後,才七歲就能當半個家的諸葛叔仁,才信村里人說的是真的,二嬸家那個大哥,是自己的親大哥,自己只是長房次子而已。
本就生性冷淡的諸葛叔仁,變得更加陰冷,猛地一看,他簡直就是父親諸葛轍的翻版。
董瑞芝只是嘴巴惡毒,實際上沒有多少心眼,諸葛轍的陰冷奸詐,是從骨子裏冒出來的。
「唉,你爺爺就怕你隨了你爸,打小就緊着教你謙和孝順,誰知矯枉過正,倒弄得你現在這副慫相,害了秀芹一輩子,娃子們跟着你也遭罪。」
諸葛伯緒屋內,黎柔蕊一邊揉面,一邊感嘆着,她用的是諸葛伯緒今天帶回的白面。
大侄子結婚已二十多年,他的大小子諸葛凱都已經十一歲了,他父母硬是拖着不給分家,還不是因為大侄子每月的五十斤供應糧,還有三十塊錢工資。
不分家,卻又要大侄子一家單另過,掙的工資得全部上交,花錢還得問他要,十三斤白面只分給這邊兩三瓢,撐死了也就只有三斤。
自從琳琳被診為「偶人」,大侄子一家就再捨不得吃白面,都給琳琳拌了糊糊喝,粗糧難咽呀。
世上哪有這麼狠心的爺爺奶奶,孫子一年到頭吃不好吃不飽,瘦巴巴得不長個兒,當爺爺奶奶的,不是炸油條,就是白面肉餡包子,也不怕噎死。
正在給諸葛琳換衣服的郝秀芹,聽了黎柔蕊的話,反過來安慰黎柔蕊:「嬸兒,這些年我都習慣了,也不生氣了,您也彆氣,跟誰生氣,生啥氣,最後吃虧的都是自個兒的身子。」
現在正是麥里天,熱得很,不動都出汗,諸葛琳剛才一番活動手腳,雖看起來只是輕微的動,她卻出了一身的大汗,身上的衣服幾乎濕透了。
黎柔蕊感慨:「幸虧你想得開,我像你這麼大年紀的時候,要不是有你爺爺奶奶在,我一天能跟你婆婆吵三回。」
給諸葛琳換着衣服,郝秀芹笑道:「呵呵,我這不也是給磨練出來的嗎。」
郝秀芹比諸葛伯緒小一歲,她跟諸葛伯緒一樣,頭髮已經花白,年輕時又黑又粗的辮子,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梳得很整齊的齊耳短髮。
相比於諸葛伯緒的精緻五官,郝秀芹的面相顯得粗豪。
兩條又粗又濃的眉毛,又黑又大的眼睛充滿靈氣,一看就是個聰明多智的人,鼻頭稍寬,嘴巴也不似一般女人家小巧,不過,配在她那張國字臉上,這種五官搭配倒也恰到好處。
郝秀芹穿了件白色短袖衣,灰色褲子,諸葛凱和諸葛拓上身穿白色背心,諸葛凱下身穿藍色褲子,諸葛拓穿軍綠色褲子,幾人腳上的鞋,都是白底黑燈芯絨鞋面的布鞋。
他們這一家的打扮,也是純屬這個時代的特色。
「今個兒咱也吃頓好的,油潑麵。」黎柔蕊揉好面,把面切成寬條,再用手把寬面掰成一寸多長的短截。
聽着二嬸的嘮叨,和自家媳婦的話,諸葛伯緒一聲不吭,自動自覺動手切蔥花,熱油。
等黎柔蕊下好面,撈進碗裏,諸葛凱把蔥花和辣椒麵撒進面碗,放好鹽、醬油,醋,給每個碗裏澆小半勺滾燙的熱油。
「哇,好香。」諸葛拓第一個湊到面碗跟前。
一年難得有幾次吃上白面聞到葷腥,這油潑麵雖然做法過於精簡,可也是放足了油的。
九歲的諸葛拓,除了一雙不大的眼睛外,長相基本隨了郝秀芹。
除跟爺爺一樣長了一個尖下巴外,面相酷似諸葛伯緒的諸葛凱,和弟弟是同樣的表情。
不過,做為大哥,他得有個大哥的樣子,給弟弟做個好榜樣,他先端了一碗油潑麵給黎柔蕊,吃飯得長輩先動筷。
黎柔蕊卻把碗裏的面往另外兩個碗裏挑了一多半去,嘴裏說着:「我嘗嘗味兒就行了,凱凱和拓拓多吃點。」
連兒媳帶孫子,黎柔蕊家只有四口人,卻有三個都是壯勞力,日子過得比諸葛伯緒一家強得多,她是真心疼大侄子一家。
「吧唧。」
嗯?啥聲音,聲音雖然很小,還是被屋裏幾個人捕捉到了。
諸葛家的家教,吃飯時,嘴巴不能發出不文雅的聲音,幾人互相看看,沒有誰這樣做呀,再說都還沒開始吃呢。
「吧唧,吧唧。」
幾人再看一圈,這下聽清了,聲音是從炕上發出的。
不約而同,幾人都朝炕上的郝秀芹看去,而郝秀芹卻驚異地看着自家女兒。
這聲音,正是從循着香味使勁動腦袋,睜着大眼想要看看油潑麵,喝了半年糊糊的諸葛琳嘴裏發出來的。
瘦成一條的小臉,因瘦弱而顯得過大的雙眼,同樣因瘦弱而顯細長的鼻子和過大的嘴,細黃而剪得齊整的短髮,各色碎布塊拼成的衣褲,過於小巧的手腳,看着就令人喉嚨發哽。
所有人又是一陣驚喜。
郝秀芹抱起女兒又是哭又是親,捨不得撒手,卻又怕弄疼了女兒,邊親着女兒,邊喃喃自語:「我妮子醒了,我妮子會動了,我妮子知道要吃的了……。」
黎柔蕊怕郝秀芹高興過頭再出點啥事,趕緊勸慰:「秀芹,妮子醒了是好事,咱可不能太激動,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妮子可咋辦,凱凱和拓拓咋辦。」
「秀芹,咱妮子醒了,會動了,知道找東西吃了,往後她還會問你要好看的衣服穿,你打算給她扯啥樣的布?秀芹你手巧,肯定會把妮子打扮得漂漂亮亮。」
諸葛伯緒也趕緊設想起美好的未來,想要引開郝秀芹的注意力。
妮子能這樣他也高興,不過,要是樂極生悲,媳婦再鬧出毛病來,這日子可咋過。
見媽媽狀似瘋癲,諸葛凱和諸葛拓又急又怕,快哭出來了。
為了女兒的病,看似強悍的郝秀芹,已近乎到了崩潰的邊沿。
好一會兒,郝秀芹才抽噎着說:「沒事,我就是高興地,這好幾年我都熬過來了,如今妮子好了,日子有盼頭了,我還想好好過日子咧。」
她這一出聲,屋裏人才放下心來。
誰不是咧,諸葛琳好轉,這日子就有盼頭了。
諸葛琳也是心頭一松,還好,沒有因為自己的一時頑皮壞了大事。
實在抵不過諸葛琳的饞相,郝秀芹餵了她幾口油潑麵。
諸葛琳張嘴還要,黎柔蕊出聲阻止,怕幾年沒吃過非流質食物的諸葛琳,一下子吃太多面,油也多,小肚子消化不了再會個啥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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