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畫仙訣 第十六章她在笑,他落淚

    搬到了新巷子，搬進了大院子。

    秦始的生活改變了。

    他不再需要早起，也不再出城拾柴，不用刺繡，也不去密林里尋覓。

    因為小河那邊，已經變得跟小河這邊，一樣一樣了。

    修仙者像蝗蟲，凡人也像蝗蟲。

    修仙者過境，靈草妖蟲蹤跡全無，之後凡人再來篩一遍，有價值的東西席捲一空。

    人類就是蝗蟲啊，蝗蟲過境一場空，隨着人類的足跡不斷蔓延，以後的世界會不會也變得到處空空如也，只餘下對人類來說沒有價值的東西呢？

    秦始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無聊了，居然開始想這種生態問題，不過一介渺小凡人，竟然操着整個修仙界的心。

    也許是變化太快的生活讓自己無所適從了吧。

    小夥伴燕燕兒的離去，還有自己從貧民區搬到了平民區，不用再忙着刺繡賺錢，也沒有靈草可以讓自己籌劃着採摘……無所事事，閒得慌。

    秦始不由得又想起了靈草坊。

    許大掌柜不知哪一天的時候無聲無息的就調走了，張老掌柜接手靈草坊，但是生意依舊毫無起色，跟城裏其他靈草鋪子一樣瀕死着，一次張老掌柜遇到秦始還親切的打了招呼，說本想把秦始重新招回去，但生意實在太冷清，現有人員都沒法安置。

    秦始雖然有些遺憾不能繼續在靈草坊獲取靈草知識和信息，但想了想就想開了，不至於有什麼傷心。

    一來靈草坊里大部分的靈草他都已經了解了，每一株靈草的特性、價格也都熟悉了七七八八。現在這家只是光往外賣靈草而很少收購新靈草的靈草坊，已經很難再提供什麼新鮮知識供他獲取了。來的客人少了，八卦聊天也就少了，只是來買靈草的人，也不會像賣靈草的人那樣隨口介紹靈草採摘時候的注意事項。總而言之，秦始去靈草坊能夠獲得的靈草知識和修仙界信息都大幅減少。

    二來則是，自己家裏也能吃得起肉了。「去靈草坊混肉吃」這一原本強大的吸引力如今自然也就下降了很多。

    只是可惜了這麼個獲得修仙界信息的渠道。這畢竟是第一個將自己這一介凡人與修仙者的世界勾搭起來的橋樑，就這麼斷了。而自己才九歲半，離天癸尚且遙遠，修仙者的世界離自己更是可望而不可即。

    秦始走出屋外來到窗前澆花。

    花叢里藏着一個秘密。

    一個重新將秦始與修仙界連接了起來的小秘密。

    被很多五顏六色艷麗鮮花精心掩藏着的，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身影。

    那是一株天靈花。

    一株幼小的天靈花。

    因為它實在是太幼小了，所以才得以從琴音閣學院學子們的大掃蕩的篩網裏漏出來。

    這是秦始仔細搜刮密林很多天之後，終於獲得的珍貴收穫。

    雖然它本身並不算值錢，五錢銀子而已，但對秦始來說，卻是意義重大。因為這畢竟代表了他當初辛辛苦苦籌劃一場，想要摘取靈草的那麼多想法和計劃，最終得以實施，也沒有落得空手收場的結局。

    這一小株天靈花發現在密林比較深處的地方。

    秦始發現它時，並不能確定這一小株天靈花下面有沒有天靈黑蟻。他只能謹慎的當作「有」來對待。

    原本計劃已經不能施行，這裏離河邊太遙遠，不是扯一根繩子就能搞定的。

    秦始想出了新的方法。

    還是用繩子。

    因為天靈黑蟻只會追蹤摘取了天靈花的人——也就是持有者。換句話說，天靈黑蟻是追着天靈花跑的。

    所以用繩子綁住天靈花，再朝一個方向走很遠，把繩子繞過一棵大樹，再扯回來，形成一定夾角再放長線。在距離天靈花比較遠的地方扯繩子，讓天靈花隨着繩子往遠離人的方向跑，就算有天靈黑蟻存在，它們也只是會去追着天靈花，人是暫時安全的。

    當然，你也別想就這麼一路扯着繩子跑回河那邊去。因為天靈黑蟻不傻，它們會追着啃繩子以及繩子另一端拉着繩子的人！

    繩子的長度只是提供一個緩衝時間。

    只是為了得到一個及時鬆手放開繩子的機會。

    繩子的繞樹反向角度則是為了提供一個視野盲點，一個不在場證明。

    放開繩子，然後裝成跟繩子無關的無辜過路人，心裏祈禱着不要引起天靈黑蟻的敵意，這就是秦始的打算。

    一切都是為了安全考慮，但不管計劃的多麼花哨，有一點卻是無法迴避的窘境——那就是，如果這株天靈花下真的有天靈黑蟻的存在，你就得不到它。

    除非你可以不厭其煩的反覆使用這招，以犧牲繩子為代價，換取天靈花移動一小段距離，等天靈黑蟻平靜了，換個姿勢再來一次。但這樣一來，損失的繩子的價值就要遠遠超過這一株天靈花的價值了。

    因為畢競離河水太遠了。

    慶幸的是，這株幼小的天靈花下沒有天靈黑蟻。

    所以，秦始折騰了一番得到了它。養在花池中，留作紀念。

    用以緬懷這一段與密林，與靈草，與妖蟲們糾葛的記憶，當作密林發家的另一個版本——豪華靈草版，準備以後吹噓給兒孫們聽。豪華靈草版的故事，怎麼也比普通物產版要好聽一些吧。

    澆完花，秦始又來到院子的一角，那裏養着的，是另一段記憶的紀念。

    院子這一角是雞窩，其中有一隻公雞，是燕燕兒特意留下的。

    就是那隻每隔一天早上要被秦始用竹竿捅一次，而捅醒之後應付差事的只打鳴一聲就接着睡覺的那隻懶公雞。

    不出所料，懶雞果然是在睡覺。就算是被眾母雞所圍觀環繞，懶雞仍然安穩的睡得很香。

    秦始看懶雞那副懶洋洋的得意模樣就想給它一竹竿。

    剛撿起了竹竿瞄準好，還沒開捅，懶雞就像感應到了殺氣一樣，居然突然睜眼了，瞪着秦始手中的竹竿。

    秦始舉着竹竿，懸指着懶雞，定格一般一動不動。

    跟懶雞大眼瞪小眼，半天，終於敗下陣來，秦始喪氣的扔下竹竿，只能撂下一句狠話，怏怏不樂的走了：「明早再收拾你！」

    ……

    母親雲菲沒有在家。

    她又跑到秦府外房去找父親秦己律了。

    這也是秦始最近悶悶不樂，覺得生活變化太多，十分不適應的另一個原因。

    平時只是每年過年時候，母親才會拎着禮品帶着秦始去秦府外房一家宅子拜見爺爺奶奶，從沒有得到過父親以及大婦一家人的好臉色，都是稍微坐一會兒就走，水都喝不上一口，就更別想着有什麼團圓飯紅包拿了。

    除了過年，平時是毫無往來的。

    而現在，家裏有了一些錢之後，母親居然往秦府外房跑的勤了，每次都要送些東西過去。

    最讓秦始生氣的是，母親開始化妝打扮了。

    哼，秦己律那種無情無義又無用的混蛋究竟有什麼好？

    秦始忿忿不平。

    母親居然為了他打扮得那麼漂漂亮亮？

    秦始賭氣的踢了一腳腳下不知什麼東西，朝院門外踢去。而恰巧就在這時，母親雲菲回來了。

    還好沒出什麼事情。

    雲菲也只當兒子是無聊的在家玩鬧，沒有生氣，反而心裏有一些開心。

    這麼多年來，小傢伙一直撐着這個家，小大人兒一樣包攬了所有雜活，從沒有像其他孩子一樣玩鬧過。

    從沒有。

    而現在，他終於也能像一個正常小孩一樣踢踢東西了呢。

    雲菲笑了，笑的很開心。

    而秦始看着母親紅潤嬌艷的臉蛋，和那臉上喜不自禁的笑容，卻是氣不打一處來。

    只不過去了一趟秦家，她至於嘛，至於嘛，居然就笑成這樣？

    都快笑出花來了！

    秦始越想越氣，眼瞳開始有些微微發紅。

    不過下一刻，母親的一句話，卻一下子讓他變了心思。

    「兒子！你終於可以上學讀書了！」

    雲菲滿臉綻放的笑意更濃。

    她歡笑。

    她的笑，只為兒子而發。

    ……

    「上學？」

    秦始一下子呆住了。

    「嗯，從明天開始你就可以去秦家小學堂讀書了！這可是老娘求爺爺告奶奶好不容易得來的插班名額，你這小兔崽子去了可得認真學，要不然看我不揍你！這秦家小學堂可是比普通私塾好上太多了，老娘琢磨着如今家裏有錢了，也虧着你這麼多年，怎麼也得讓你去個好點的學堂，這秦家小學堂可難進的很，裏面都是秦家內部人士子弟，不過教的好，聽說啊，就連學堂的先生都是修仙者……」

    秦始聽着母親的絮叨，卻是鼻子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原來母親這一段時間的奔波操勞，忙着一趟趟的跑秦府居然是為了讓自己能去上學讀書，為了讓自己能去一個好學堂上學讀書！

    而自己呢，居然還誤會她是去找秦己律尋歡……

    秦始不由得心中十分過意不去，越想着越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

    是我誤會娘了啊……是我誤會了娘啊……

    雲菲停下了嘴，發現了兒子情緒的變化，見秦始好像要哭出來似的，以為他是喜極而泣激動的，一把把秦始拉近懷裏，摸摸頭，安慰着。

    「兒啊，如今這一切都是多虧了你啊，你看，連娘都又能用上胭脂水粉了呢……」

    聽了這句，秦始再也控制不住淚水，在母親的懷裏大哭了起來。

    他落淚。

    他的淚，卻為母親而流。

    ……

    （《筆畫仙訣》第一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