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體 第五十九節取食

    於自小生長在昆明的雷震來說。蘭州，無疑是一座城市。

    在一個不知道地形，沒有具體行進路線的城市裏埋頭亂竄。根本就是極其危險的動作。何況，在這個已經被核彈夷為廢墟的城市各個角落，還散佈、藏匿着密密麻麻難以計數的可怕活屍。

    也許是上天已經厭倦折磨這些可憐人的緣故吧！陷於困境中的他們，並非到了走投無路的絕望境地。至少，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多少還保有那麼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科技」優勢。

    小型電子地圖顯示器，是聯邦陸軍每一個士官都必須配發的隨身裝備之一。這種利用納米微縮晶片記憶的存儲器里，有着作戰區域內最精密的線路地形圖。而雷震與一干軍官的手臂上，恰恰都綁有這樣一隻完好無損的相同設備。

    超級市場、糧油配送中心、食品倉儲基地、肉食屠宰供應中心。。。。。.他最為關注的核心。

    從地圖上看，目前藏身的倉庫，位於城市的東面。順着庫房大門的公路一直向西，前行500左右，就有一家大型倉儲超市。

    魯釗、章溯、方任、以及另外兩名身強力壯的「子體」，成為了雷震精心挑選出的隨行人員。

    局勢尚不明了的情況下，帶上太多的人一起行動，反而會成為不必要地麻煩。留下林鐘作為代替自己的第二指揮官。遠比任何人都要放心得多。

    他沒有開啟倉庫大門。由於年久失修，那些用近噸重鋼鐵厚板製成的滑動門栓，需要超過五個人同時發力。才能將幾乎被鏽死的輪軸緩緩推動。誰也不能保證，那些動做靈活身手敏捷地變異活屍。會不會悄悄隱藏在暗處。伺機狠撲上來聚而殲之？

    庫房正上方。有着十數個用鋼鑄柵欄圍成地通風口。雷震仔細檢查過，這些半徑約莫五、六十公分的圓形孔洞。足以容納正常人貓腰通過。利用螺栓將之扣死地柵欄也相當堅固。若要進出。只需將其邊角的栓扣逐一取下。交代專人守護之後，便可隨意進出。

    死寂無人地城市裏。聽不到任何動靜。偶爾會有強勁的氣流，把高處的石塊或者鬆動的窗戶架子吹得「吱呀」亂響。也不過是為這座荒涼的城市，增添了幾分越發恐怖的遮幕。

    六個人，分呈圓形的戰鬥隊列。朝着百米開外的目標建築物小心翼翼地推進。

    他們地步伐很輕。就好像是一群走在萬丈高空，躡步向前的演員。

    他們的動作很穩。舉手投足間，顯出的，是最優秀士兵所必須具備的軍事素養。

    他們的目光同樣也很銳利。哪怕最微小的動靜，也絲毫不能逃過那察覺一切的眼睛。

    十餘分鐘後。超市的入口，已近在咫尺。

    望着眼前那扇從中部被硬力劃開，撕扯得稀爛的白色薄鐵捲簾門。雷震只覺得：自己地腦子裏，總有種隱隱不妙的念頭。

    實在是太安靜了。

    一路行來，不要說是活屍，甚至就連那些變異生物的吼叫聲也絲毫未聞。感覺上，它們就好像被某種肉眼無法看見的力量，全部掫取到了另外一個空間。永遠不得放出。

    這是一種極不正常的現象。

    雷震的雙腿，死死地停駐在了破爛的鐵門入口。他有種異常奇妙的感覺————那些接受過強烈輻射，再次進化之後的活屍。它們。。。。。細、認真地觀察着自己的一切舉動。

    每每想到這裏，他就覺得渾身上下都在不由自主地發冷。但是，卻又無法擺脫，無法變更。

    哪怕再勇敢的人，也永遠會對來自潛藏的陰謀詭計感到發沐。對於無法得知的危險，人類總有着本能的抗拒心理。

    此前在蘭州城內的逃亡，居然懂得利用分堵入口來圍攻第二步兵大隊的活屍們。已經用它們的實際舉動，證明出自己所擁有的智慧。

    這扇破爛的大門裏，究竟隱藏着什麼樣的危險。。。。。

    然而，不進，又能怎麼辦？

    飢餓，同樣也是堪比殺戮的最大危機。沒有足夠的食物，最終面對的結果，同樣是被活活餓死。

    想到這裏，雷震不再猶豫。只見他抽搐着臉上的肌肉，狠狠咬了咬牙。從捲簾門中央的破口處，閃身貓腰鑽了進去。

    「動作快！儘量收集一切能吃的東西。我們五分鐘後撤離————」

    來自「母體」的命令，在思維能量的引導下，準確地進入「子體」的意識，並且將之全部接收。當下，幾人紛紛解下肩頭的帆布背包。連奔帶跑一路衝進了超市內部的食品貨櫃。

    三人警戒，三人裝貨。分工相當明確。

    糖塊、巧克力、肉乾、壓縮食品。。。。於攜帶，熱能脂肪含量高的食品，成為所有被裝取物中的首選。

    飢腸轆轆的人們，同樣沒有忘記在這個時候，儘快填充自己空癟的肚皮。

    章溯單手橫挎着自己的狙擊步槍。用機警的目光，來回掃視着不遠處空曠無人的大門入口。同時，從旁邊的貨架上，抓起一塊用精美箔紙包裝的杏仁巧克力。在牙齒的幫助下，重重撕開表面的紙袋。把散發着香濃氣息的糖塊扔進口裏，「嘎嘣！嘎嘣」大嚼起來。

    也許是太過飢餓的緣故吧！身材粗壯的魯釗，在確認周圍並無任何潛在危險的同時。也從腰間抽出一把鋒利的格鬥匕首。照准貨架上一隻半公斤裝地紅燒牛肉罐頭狠狠劃了個「十」字。將破開的罐頭筒放在機槍的鏈帶上。直接伸進三個指頭，摳出大團積滿凝油的肉塊。迫不及待地塞進嘴裏囫圇吞下。

    不到半分鐘，整聽罐頭已經被他吃得乾乾淨淨。

    「走！快離開這兒————」

    幾分鐘後，在雷震簡短地催促聲中。扛着鼓鼓囊囊幾隻背包地人們，如同來時一樣。操着輕捷便快的步子。順着原路徑直跑出了超市地大門。

    忙於離開的他們並未發現：就在市場正上方地天頂部位，那些用白色金屬條搭建而成的密集網格背後。有一隻充滿冰冷意味的眼睛。正仔細地關注着身在正下方他們的所有舉動。。。。

    當外出小隊重新返回貨倉的時候。所有人的情緒，都在那一瞬間被調至最高。

    整整十個標準裝的步兵背包。全都被食物滿塞得找不到一點兒縫隙。

    再也沒有什麼能比飢餓中的人們，突然看到大量食物更加令人興奮地事情。望着眼前如同小山一般疊摞的物資，人們暗淡無神的眼睛裏，重又煥發出新的神采。

    雷震沒有攙和到興奮不已的人群中。相反，從他的眼睛裏，更投射出一種略帶迷惘的憂慮。

    兩

    人，即便以最節省的狀態計算。這點食物，其實根久。

    必須想辦法再弄到更多的儲備物資。否則。今後的處境，將會越來越糟。

    每人一份簡單地配給食品，外加幾塊糖果。雖然不足以吃飽，卻能夠給身體提供充分的能量。

    相比白天難以忍受的酷熱，沙漠中的夜晚，反倒顯出幾分淡淡的清冷。身在這座周邊地域已被完全沙化的城市廢墟，透過庫房頂端通氣孔的縫隙。雷震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懸掛在墨藍天幕中，大如銀盤且散發着慘白清輝的一輪圓月。

    不知為什麼，雷震忽然想起了中秋佳節上常吃的月餅。。。。。。

    食物的數量並不多。想要吃飽是不可能的。雖說所含的熱量足以維持必須的身體消耗。但是，來自生理上無法解除的飢餓感。卻時時都在向大腦發出威脅。並且在相關的思維聯想中，慢慢幻化成為與食物相關的空虛畫面。

    超市里能吃的東西，還有很多。就此前外出的經驗看來，那裏似乎沒有引起大量屍群的注意。畢竟，就目前所知，它們應該屬於單純意義上的肉食動物。素制食品，在它們眼中，根本沒有任何吸引力。

    雷震記得：就在超市的倉儲貨架上，還整整齊齊地排放着成袋包裝的大米、麥面。如果能夠搞到一些，熬一鍋噴香的白粥，蒸幾個雪白柔軟的饅頭。。。麼難得享受啊！

    機會，稍縱既逝。一旦放過，再也不會重來。

    幾分鐘後，一百五十名全副武裝的「子體」，在他的帶領下，已經順着天窗的狹窄出口悄悄溜下。滿面警惕地出現在雜亂冷清的街面上。

    望着眼前這些被飢餓逼得近乎走投無路的可憐人。雷震忽然想起：自己在大學的時候，食堂門口那幾隻粗大的泔水桶里。每天都會被厚厚一層雪白的米飯、半拉吃剩的包子、饅頭所覆蓋。那桶，裝滿之後是如此的沉重。以至於必須要四個身強力壯的男子，才能勉強將只搬運上車。而據學校旁邊每天都來收取水的豬場老闆說：那些用剩飯養大的豬，很白，很胖，肥得流油。。。。

    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的學生們，實在太浪費了。感覺。。。。。。簡直就是在犯罪！

    隊伍，已經近抵超市門口。薄鐵皮門壁上的大洞依然存在。看上去，在已經過去的這段時間裏，再也沒有旁人進入。

    狠狠咽下口中礦溢的唾液。雷震只將手臂重重一揮，便斜拎起手中的戰刀，縱身躍入其中。

    食品區的所在，位於超市的二樓。從一樓進入的他們，必須經由樓道上廢棄的電梯，才能得以步入其中。

    突然，雷震猛地站下自己的腳步。朝着旁邊的尾隨者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當即，上百名緊跟在後「子體」，仿佛一群剛剛完工的雕塑，鴉雀無聲地摒息站立在了各自的原地。

    聲音，一種細入蚊吶般的聲音。正在氣流的緩慢帶動下，悄然蔓延而來。

    它很小，很輕。如果不用心聆聽，根本難以察覺。但是不管怎麼樣，這種若有若無的響動，的的確確存在。

    也許是因為進化的緣故吧！雷震的聽覺，遠比正常人敏感得多。只不過，現在他臉上的神情，卻顯得有些古怪。

    他已經辨別出：聲音的來源，就在頭頂正上方的食品區。不過，他也同樣無法肯定，這種極有節奏的響動。究竟是什麼東西多發出？

    「吧嗒————吧嗒————」

    感覺上，就好像兩片粘黏在一起的柔軟物質。正在重複着關合分離的全過程。

    「小心戒備————」

    貓着腰，躡着腳，順着停止的電梯小心攀上了二樓的拐角。雷震的目光，下意識地鎖定在那一片被重重貨架所遮擋的聲源點上。

    憑藉上次來過的記憶，他毫不費力地判斷出：那裏，正是罐裝食品的擺放區。

    「見鬼！究竟會是什麼呢？」

    內心的疑惑和強烈的求知慾，並未打亂雷震的計劃。他仍然有條不紊地，用手勢安排人員把守相關的交通要道，佈置警戒之後。這才帶着其餘的「子體」，從側面饒道，小心地接近了發聲的來源。

    就在轉過遮擋物的一剎那，所有充滿疑惑的目光焦點，全都聚集在了貫穿貨架的空曠走廊之上。人們眼中所放射出的，除了驚訝、不解，更多的，則是憤怒、殘忍。

    那是一頭正蹲坐在地上的活屍。渾身赤裸的它，身體呈現出一種略帶灰暗的赤紅。乍看上去，活像一具被剝光全身皮膚的乾淨肉人。

    它在吃東西。那種古怪詭異的動響，正是來自於其口中的咀嚼。

    雷震連一秒鐘也沒有耽誤。緊咬牙關的他，握手操刀箭步上前狠狠劈下。刃鋒揮過之際，用漂亮水磨石鋪就的光滑地板上。赫然多了一隻圓溜滾落的異樣頭顱。

    「快搬東西。所有的食物，能搬多少搬多少。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兒————」

    口中下達的命令，並未遲滯目光的漂移。就在說出這話的一剎那，雷震眼角流露的餘光，忽然被地面一件散亂的物品所吸引。

    那是一隻用淡藍色漂亮紙條包裝的鐵皮醬肉罐頭。就在圓柱狀的聽筒頂端，已經被某種銳器劃開一個醒目的「十」字。其中藏有的肉塊，僅僅只剩下三分之一。

    順着從罐頭中流淌而出的液汁跡而上。雷震赫然看到：活屍那滾落在一邊的頭顱口邊，還粘染着少許金黃的醬料。

    它。。。

    一時間，雷震只覺得有種說不出的迷惑，籠罩在自己眼前。他隱隱覺得自己已經發現了某種問題。卻不能找出其中的關鍵。更無法將之從重重的霧團中抓出、理清。

    「把這具屍體帶上。我們這就離開————」

    一名站在近旁的「子體」，依言將地面尚在不斷抽搐的怪物屍身拎扛而起。哪怕「母體」下達比這還要莫名的命令。他們同樣只會毫無保留地默默服從。

    雷震覺得：這隻出現在超市裏的奇怪活屍，有必要將之帶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就在他伸手抓起滾落在地面的怪物頭顱，想要把它塞入背包一同帶走的時候。雙目注視的焦點，頓時死死釘在了在這顆頭顱的正上端，再也不能移動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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