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程思城的命令下達沒有多久,建寧軍就再次徐徐推來三座井欄,並排安放在山坡下方。
其餘人等仍舊穿插站立在井欄四周,或者底部,繼續運水滅火。
而弩兵則分為兩人一組,每組抬着一把攻城強弩,往井欄上面走。
到了頂部,其中一人躺倒下去,雙腳抬高至60°,踩住強弩的弓臂,雙手向下拉開弓弦。
另一個人立即在弓台上放置一根一米見長,手指見粗的特質箭羽。
這種強弩長箭,據說可以射穿馬肚子和石灰牆,是攻城利器。
若是有人不幸被其射中,估計腦漿都會當場崩裂開來。
由於石林在山坡之上,又有一定的高度,若要越過石林,射中其後目標,只能用井欄增加高度,用這種強弩長箭增加距離。
程思城沉着冷靜地說:「放箭!」
傳令官立即道:「放箭!!」
「放箭!!!」
一聲接一聲地高喊,由下至上,向井欄頂部傳達着程思城的命令。
躺倒在地的所有弩兵,在就近長官的最後一聲令下,「放箭!」一齊鬆開了拉弓弦的雙手,動作整齊劃一。
頃刻間,新發出的幾百根箭羽,穿過火焰,翻越石林,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直奔石林之後的人畜而去。
於是劉戎他們忙活到一半,突然就聽見不知是誰又喊了一聲,「隱蔽——!!!」
所有人都立馬下意識地抬頭朝天空中望去,只見新一波地箭雨,又再次襲來。
大家紛紛放下手中的油罐和正在做的事,快速跑到入口處背向的石林,貼壁而站。
由於拋物線原理,此處是最安全的,沒有意外,這個地方算是整個開闊地唯一的死角,卻還是十分危險。有些人倒霉起來,還是會被石林上方彈開掉落的流箭砸中,或死或傷。
劉戎看向身旁的史隘乾,只見他恨不得全身從頭到腳像壁虎一樣扒在石壁上,眼睛也閉着,嘴裏頭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念叨什麼。
劉戎仔細一聽,他居然在拜神仙,而且是把滿天神佛都拜了個遍。
這麼緊張的時刻,劉戎不知為何,突然就很想笑,「臨時抱佛腳,有用麼?我怎麼覺得戰場上,能不能活下來,全靠運氣?」
史隘乾聞聲,睜開眼,瞪着她道:「這麼危及的時刻都不拜拜,能有好運氣?」
劉戎苦笑,忽然左右環顧,變得十分緊張,「怎麼沒看到郭搏雄?」
史隘乾回:「他找莊賢去了,一直沒回來。」
劉戎這才想起,莊賢之前跟着他的副官往岔路口走了,而且出事之後,好像就一直沒見過他,於是又問:「那莊賢呢?」
此時外面放箭的趨勢,再次小了下來。
因為這種強弩射起來十分費體力,而長箭的製作也比較耗材,所以說到底,打仗都是打錢,這種燒錢的玩意,不敢隨便亂射呃……
還要留一些,到時去攻成都城的,不能太敗家。
此時又是晚上,視野很差,若是射偏了,那就更浪費了。
所以建寧軍每射一波強弩,就要停下來很久,觀察一下對面的動靜,看是否需要再繼續,這才考慮要不要進行下一波。
石林背面。
江英傑聽見劉戎問話,從旁走來,路過劉戎身邊時,憤恨說了一句,「那個陰私鬼,早先還假仁假義地勸我們留下?可他現在,連人影都見不着一個,肯定自己跑路了!你還指望他?做夢吧!」
…
劉戎聽着,心裏猛地一『咯噔』,想到什麼,對史隘乾說:「媽的,莊賢那個偽君子,還真有可能做得出來哎!我們的馬,不會是被他偷了吧?」
「啊!」史隘乾恍然大悟,趕緊將郭搏雄去找莊賢的情形,同劉戎仔細講了。
此時入口處有人在喊:「火勢又小了!快來幫忙!」
劉戎也顧不上思考了,趕緊跟史隘乾一道,搬動一個大缸,忙活起來。
早些時候。
莊賢跟隨領路的副官,走入一個分岔路口,然後左拐右拐,來到一處僻靜場所。
莊賢剛一進來,就看到一個滿身是血的士兵,半躺在地上,背靠一棵大樹。
他的旁邊,站着一個軍司馬,一個軍侯,一個校尉,加上帶自己進來的副官,整支騎兵隊的大小軍官,還活着的,基本都在此了。
莊賢覺得有點奇怪,但礙於這麼多同僚在場,也不好問。
他一向喜歡端着,此時又值第一場接敵戰剛過,騎兵的人數,就已經死了一半以上,身為上位者,首先就要表現出鎮定、強勢、凡事心中有數的姿態,往後才能指揮得動這些氣勢低迷的下屬。
更何況,他這個統領,還是個「空降兵」,是劉三臨時換人的,除了身邊這個副官,其餘下屬原來都不是他的人,所以也就更加地不好指揮和服眾。
莊賢走到那個傷兵面前,很快蹲下去問:「這麼多天,劉三為何一直不派發糧草給我們?你又怎麼會受傷?成都可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旁邊的軍侯,此時正用手托住他的頭,讓他得以看着莊賢。
信使說話間,嘴唇正一汩接一汩地往外吐血,「先生,不是劉三不發糧草……是成都發生了暴*……
劉七去下屬郡縣崔征糧食的時候,好多亭長都交不齊額度。劉七一氣之下,就想殺雞儆猴,處斬了交得最少的那個亭長,結果激起了民變……」
莊賢聽到這裏,已經深深皺起了眉頭。他早就預料到,此間有可能出問題,也事先提醒了劉七。
西南王為此還特意做了交代,結果還是在這節骨眼上出事了!
信使道:「成都亂了以後,在二渡的所有人都已經回防,鎮壓叛亂。這裏的情況,我已經親口稟報給王……」
他說到這裏,像是被血水嗆了一口。手指伸在空中,像是要撓什麼東西,舒緩一下難受。
莊賢立即伸出自己的手,讓其緊緊握住。
兩隻手腕,由於彼此用力,竟微微發着顫。
信使猛烈咳嗽了一陣,嘔出好幾口血,才重新得以暫緩,「王……一直被蒙在鼓裏……
我是在城塞上攔住王視察城防的隊伍,才得以見王。
當他得知你被劉三派往這裏,當着所有人的面,竟一腳將劉三的肋骨,踢斷了三根。」
莊賢的眼眸,瞬間睜大了,「那現在何人統軍?」
「劉二……」信使答,「王讓我代為轉告先生,請務必再撐十日。待王平定了叛亂,就會派一支新的隊伍,前來接替。」
莊賢聞言,立即掐指一算,從信使離開二渡之日開始算起,到今天為止,已過了三日。
如此算下來,還是如他早先所料,要在此再撐七日。
「我明白了。」莊賢定定望他,「新來的隊伍,有多少人?由何人領軍?」
「一支八千騎兵。兩支弩兵,各五千人。」
…
莊賢點點頭,暗自思量。
如此便是一萬八千人!若在這七天之內,自己繼續堅守在此,讓敵軍再減少一部分,那此處,還有得打!
莊賢思考間,鳳眼漸漸變得清明,且灼亮起來。
之後信使又說了一個名字。
莊賢腦海中,頓時浮現出,出征那日,在自己營帳里,耀武揚威的文官。
莊賢心中冷笑,但並不發表看法,反而問道:「你為何會受傷?」
信使道:「劉三因我丟了兵權,懷恨在心,叫人埋伏在我回程的路上,伺機報復,想殺害於我……我心念先生……強撐到此……」說到此處,燈枯油淨。
握着莊賢的手指,驟然鬆開了,瞳孔也沒了聚焦。
莊賢嘆息一聲,撫下他的眼帘,站起來對旁邊五個下屬軍官道:「剛才你們也都聽見了,我等還要繼續在此,再堅守七日,待後援前來,方可撤兵。」
他說話間,扭頭看周圍幾人,發現每個人的眼眸之中,都有些他看不懂的東西,仿佛有些事,只有他一個人不知情。
莊賢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一向喜歡什麼都計算清楚,所有人都在他的掌控範圍之內,所有事都在他預想中按部就班地穩步執行。
他不喜歡任何驚喜,和突發事件,因為這會讓他沒有準備,和思考權衡利弊的機會。
會讓他很不舒服。
於是他很快就皺眉詢問:「應該不用區區再重複了吧?爾等還有什麼問題?」
那幾個軍官,面面相覷,最終一齊看向莊賢的副官。
莊賢見狀,便也扭頭,看向自己的副官。
副官猶豫了一下,終於像是豁出去了,看着他道:「先生,我們幾人,正打算走。」
莊賢一愣,有些措手不及,心中已經隱隱察覺到不妥,但表面仍要裝出一副淡定和掌控大局的模樣。
「區區愚鈍……這句話怎麼就聽不懂呢?」
副官道:「先生,我們幾個,不比你,是西南王身邊的紅人。
此番作戰,若是順利得回,您今後在成都,飛黃騰達,那是指日可待。
而我們幾個,頂多按律升遷半級,也就繼續拿個餓不死,也不能溫飽的軍餉度日。
大家都是當兵的,成日裏刀里來、劍里去,見得多了,形勢如何,總能猜出個大概。如今我們若是再打下去,必是九死一生。
為這點軍餉喪命,太不值得了。
弟兄幾個商議了一下,決定離開。」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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