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九章殤國9
而在遠方風雪中的趙字大旗下,一名全身披掛罩着白狐裘的軍將,也在默默打量着這座讓他們死傷枕籍的堅城。
如今的關內道實在太窮也太過貧瘠了,飽受斬獲摧殘的地廣人稀之下,也只有幾個城邑和大型據點,可以充作大軍的落腳之地。因此,在這個嚴冬時節,一旦搶攻和強取不下之後,就只能引兵而退以減少損失了。
不過好在之前被驅使攀城的,主要還是那些附近西軍的殘餘和已經不成氣候的雜流武裝,作為他麾下基本盤的力量,還沒有怎麼的損失和動用過。相信經過這一番的殘酷折損之後,對方就更加沒有底氣和力量,阻擋和抵抗外來軍隊的控制和統治了。
這些年南北大戰,幾乎將河西隴右朔方北原關內雲中諸道的大小藩鎮給牽扯了進去,而損失了大量的精銳健兒和將門子弟。尤其是關內道的十幾隻西軍武裝,幾乎是此起彼伏的轉眼填了壕。
這才給了他們這些距離較遠,而原本鞭長莫及的遠地藩鎮,以長驅直入的滾雪之勢,而將其殘餘力量擊破、鎮壓、懾服,乃至吞併和整合起來的機會。
畢竟,中原朝廷口中的西軍,實質上只是一個地域上的廣泛概念,事實上是按照地理走向分作若干個大型藩鎮聯合和武人集團,各有各的盟主和領頭人,而在相對苦寒貧瘠的西北之地,沿用前朝大唐舊制而自成一番體系。
相互之間的勢力消長和地界的演變,也是保持着十數年到數十年一次大變和洗牌;許多人的恩怨情仇甚至已經牽扯和延續了十幾代人了。
而這名統軍大將姓趙,單字一個熙,出自《書·堯典》的「允厘百工,庶績咸熙」之故。取意「如日當空」「振興治隆」之蘊,也代表了家族對於他所付予的厚望與期待……
他的祖上出自河北道的涿郡趙氏,據說是西漢趙王遷的余裔,以普通家世一直沿襲到安史之亂時才有人因為躋身追隨那位忠良楷范的,張巡張中丞麾下三十六義士之一,得以開始崛起與行伍。
而隨着梁公劍指八荒無有一合之敵,外番敵國盡皆覆滅或是俯首,泰興年開始興起大西進浪潮;這位先祖也得以在遠戍實邊的號令下,帶領族人舉家一路前行來到了賀蘭山下;就此繁衍生息而成為勢大一方的地方豪族和舉足輕重的將門世家。
後來更是在大唐潰亡的乙未之亂後,果斷吞併和收納了附近的官府體系和力量,而就崛起成為鎮防一方的武人政權;
然後依託賀蘭山附近的絲路利益和商旅匯聚之要,既聚其財亦得其草原弓馬之利,又有遠近山中的鹽澤鐵山之利,而愈發的壯大起來。
又經過數代人的勵精圖治和生聚力量,相繼擊敗了瓜州、沙州、西州那些宿有積怨的強鄰,武力威懾和鎮服了好幾路的草原諸侯為附庸,才建立起他趙家軍的赫赫威名來。
但是這一次興師南下,卻是得到了安西和北庭方面的大力支持,卻是他所始料未及的;或者說,他背後的那個力量巨大的推手,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通過趙氏為首的遠地藩鎮群體,將西北各道諸路的藩鎮勢力,給重新整合起來的意圖。
這一次搶在冬日裏攻打關內道,不過是初步的試水和摸底而已,對於這些初得中原的南軍,及其裝備、戰力和鬥志、士氣上的一次武力探查而已……
徐州,羅氏新園。
「你是說,廣府那邊又出狀況了?……」
我有些驚訝的看着,親自拿一份情報過來的謎樣生物。
「這對我們倒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卻是在對廣府的後續處理當中,一個顯然沒有被上位者們給意料到的意外情況,
各軍進了廣府之後就再也不肯挪窩了,特別是在享用到了廣府的奢華和安逸之後,就更加不肯輕易的在動起來了。用這些底層將的話說就是:
「老子在北地流血流汗,吃苦受累為朝廷賣命這麼些年,」
「現在好容易安頓下來停歇上一陣子,哪有又要逼我們去賣命的道理」
那些中低層軍官和將領雖然沒有出聲和附和,但也用實際動作有所表態了;他們正忙着倒騰抄獲來的家什,並且積極的買賣其那些已經「無主」的宅子來。
因此,僅僅靠同樣是三心二意的高層將領們,顯然也是無法將他們給驅使和集結起來,然後再橫跨上千里的距離而去追擊那些叛黨的殘餘。
經過內部的各種扯皮和爭執不下,最後還是有所妥協的從各軍當中湊出了一隻臨時性的追擊部隊,除了半數隸屬於御營前軍的騎兵之外,其他都是配屬上代步騾馬的步卒,合計起來大致也有一萬人左右;
就這麼又磨磨蹭蹭的脫了三天之後,才得以簡單的誓師出發出發。
知道了這個結果,倒是讓我有些慶幸和在意起來,當初幸好沒有被要求參加南下的平叛戰爭了;不然的話就算是我親自帶隊進了廣府城中,只怕也沒有多少完全的把握,把這些被花花世界迅速誘惑和腐蝕的士兵,給全部拉回來了。
就像是當初輾轉征戰完了天南和安遠之後,回到廣府休整和編練,直到再次參加了北伐的這段時間裏,就有上百人白各種淵源和關係給拉走了;此外還有各自數百人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和原因,要求就地安家或又是不願意在隨軍出征了。
畢竟,經過慘烈的兩次北伐的淘汰和洗禮之後,當初從畿內出發那些軍隊也已經物是人非的,被往復替換成了各種各種來歷的人等了。
我的軍隊也是打到哪裏就徵發勞役到哪裏,然後其中有相當部分因為具體的表現,而成為軍隊兵員的補充力量之一;畢竟,僅僅依靠鄉黨和地域觀念給聚合起來的軍隊,其能夠保持的戰鬥力,以及發展前景和格局,都是相當的有限。
就算是我最近身要害的親直團里,也是在不同地方的士兵之間,不斷進行更新換代的輪換制度,以永遠保持有多樣新的新血來源。
因此,一旦官軍里那些來自窮苦戰亂之地的士兵和將官,就此大大開了眼界之後,對於這種局面的抵抗力幾乎都是負數的……
深一腳淺一腳的踩着滿地的積雪,
甄五臣有些驚訝的回味着,他今天在上路掃雪的過程,當中居然看見了那位據說已經戰死,而被傳表旌獎追贈的林忠武,還活生生的站在他眼前不遠處,而絲毫沒有把曾經並肩戰鬥過的自己給認出來。
但更讓甄五臣驚訝的,卻是林忠武身邊的另一位,那可是昔日北軍當中大名鼎鼎,以三箭定轅門,神射落雁等一連串膾炙人口的事跡,人稱白馬銀槍小李廣的存在;
只是他們如今看起來棋手相當不錯,而且都穿戴着淮軍的袍服,頭戴纏着數色絲滌的寬檐帽盔,而騎馬行游在道途之中,鞍具上斜跨着的諸色兵器當中,也多了被稱為馬銃的火器。
只是,這兩位並沒有就此過路離去,而在短暫的詢問之後,就徑直前往甄五臣他們所在的戰俘編管營去了。這不由讓他的心情也有些沉了下來,這兩位不會是專程過來,甄別他們這些軍俘的身份和來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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