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內城附近,最後一點殘存的抵抗和大股存在的敵人已經被基本肅清了。作為代價這是一片被連打帶拆城廢墟的城坊,還有出處火燒過後的殘垣斷壁和餘燼裊裊;畢竟,作為平盧軍花了大力氣來準備的阻擊陣地,相比其他只能倉促早就的對方,這裏早已經被堆聚了足夠的柴鑫油碳;一旦發現事不可為之後,就果斷的放火起來行那玉石俱焚之勢。
但正所謂是有利亦有弊的道理;因此,連帶圍着內城的一圈建築群和居民區,都被很容易的清空出來,而變成了淮軍繼續圍困和攻打內城的陣地。
目前淮軍雖然尚未開始正式發兵攻城,而只是以各色堆聚在城下的大小炮,對着城牆日夜轟擊不斷;但是腳下震震顫顫不斷的城牆,還有那些殘缺不全而淹沒在磚石瓦礫當中的城碟、垛口和塔樓的殘址,就足以體現出大多數人危亡在旦夕的各種心情了。
而且令人絕望的是,隨着淮軍逐步掌握外城諸門,而清理出越來越多通道之後,聚附在城下轟擊的炮壘和炮陣也是與日俱增,而至今不見盡頭的趨勢。甚至就連對陣的淮軍銃手,也得以堂而皇之的站在各處堆高的炮壘邊上,片刻不停的輪番對着城頭攢射和壓制起來。
而在轟鳴不止的炮壘當中,身為炮團副將的周老倌,正覺得自己這輩子也許就沒有講過這麼多的炮,大炮小炮長炮短炮輕炮重炮,野炮、臼炮、山炮、騎炮;城防炮,散射炮、轉輪炮、子母炮,。。。
似乎是因為戰前廢了大力氣的準備格外充分,再加上一路大軍推進所過都是平坦而鮮有阻隔的平原地區,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又大力整治和加固道路情況,因此連帶後方輸送和轉運都是格外的暢通而充足的種種緣故,故而大量淮地生產和裝備的各色火炮,得以被匯集起來而分批送到了前方。
整整數百門各式淮軍的火炮,就集中在着城牆三面不過六七里周長圍城營地的範圍之內;光是炮團的番號就有二十幾個,每天消耗的子藥以車來計算,僅僅是炮管冷卻用的取水就要動用上千名專屬勞役,而額外從穿城而過的高粱河支系裏專門挖一條臨時分渠過來才夠用。
給予他個人看來,也許在將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再沒有多少機會將如此之多的火炮聚集在一起了;也就這個格外雄偉宏大的幽州城值得這麼做也具備如斯的條件而已。
但是取得的效果也是尤為顯著的,僅僅攻入幽州城的第四天,內城牆頭上就已經基本被搗爛削平,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和效率消減下去,也再沒有可以站立和活動的多餘事物了。至於來自內城的反擊和偷襲動作,也在足夠的火炮正面堆砌密度之下,被輕易集火轟成齏粉或是當場灰飛煙滅。
最後能夠面前對他們形成威脅的,也就剩下那些躲在難以穿透的高牆背後,依靠難以預料和觀測的拋物線,來製造殺有限傷概率和象徵性還擊的拋車和卷石砲了;但是顯然在指揮此站點額那位大帥眼中這還遠遠不夠,
因此現如今,他就站在一門平放的身管高度比他還要高大的重型攻城炮邊上,仔仔細細打量着上下每一個細節;也不知道後方建生軍的均輸營,是怎麼把這個望而生畏的大傢伙,從淮地路途迢迢地轉運過來,又弄進着幽州城裏的。
光是排在一堆先來的大小炮車和預設的炮壘當中,就像是鶴立雞群一般的格外引人矚目了;而這門定型為元式攻城炮的超大傢伙,顯然還是戰場首發趨勢,因此特地調來了周老倌這樣本已在後方負責指揮和協調的資深老炮頭,專麼負責相應的監督事宜。
因為年紀見長的緣故按照原本安排的人生軌跡,他原本早已經該轉任到二線部隊去,而專門開始以炮兵教導官的身份傳授自己操炮於行伍的經驗,就此在後方玉新討的新羅婆娘安定下來;但是這一次淮鎮擴軍和北征的號召,還是讓他主動放棄了本來已經初步習慣安定下里的生活日常,而再次投身到這場以北平大都督府為名的全新征討大業當中去了。
因為對此他有一種感受和直覺,如果錯過來這次的征戰之後,也許今後能夠再上戰場的機會,就會相對的越來越少了。他一邊懷着如此的情緒和思懷,一邊一絲不苟的再次完成對於這座大炮上上下下的仔細檢查,這才吹響了含在嘴裏的鳴哨。
隨着特製哨子的嗚嗚聲響起,十數疊火紙包的藥餅被用粗頭通杆,給逐一的填入厚實幽深的內管,然後是轉盤機括吊起的粗大炮子,也沿着斜斜翹曲的炮口而自滑入內,只是與過往的球形炮子不同,這座攻城炮所用的炮子卻是水桶狀的圓頭柱形,最後是塞進閉氣的木蓋板一遍遍的壓實。
接着從炮身上方的楔形大孔插入手提燈一般的擊發器,在觀瞄手報出的術語和口令當中,轉動灌油的粗大輪軸而細細調教好方位和射界,最後由單獨留下來的周老倌親自用力拉下炮身上的發火繩。
片刻的遲滯後是極為沉重的轟然一聲,讓他只覺得有什麼無形當中被崩碎了,而剎那間失去了世間萬物所有的聲音,瞬息噴薄而出的巨碩火團和遮天蓋日的煙雲,幾乎充斥和遮蔽了前方了所有人的視野;然後是無數倒卷而至的熏人氣浪,還有地面震起翻飛的塵土於碎石,剎那間淹沒了他的下半身,而震得他從腳面到腿根都是發麻顫顫的。
周老倌甚至都覺得自己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尿關而要失禁的那一刻,仿若是重修流動起來的凝滯時光,各種聲響和喧囂又像是突然而至的回歸了,遠近此起彼伏的轟鳴聲,城頭被擊碎剝落或是飛濺而起的嘩啦聲,夾雜在其間的是身邊此起彼伏的口號和傳令聲,遠處隱約的哀鳴和慘叫聲。
鼻子和耳邊有些濕潤的感覺,摸了摸卻是自己流淌出來的血水。然後在一片殘餘嗡聲的頭昏腦漲之間,他才想起尋找和探查自己的戰果,就看見遠處的城門邊偏上的位置,已經缺了一個大大的口子而深深嵌着一隻略有變形的炮子。
「看來偏了一些啊。。」
周老倌不由有些嘆息道,繼續下令調整角度準備下一輪發炮。
「準備上特種彈。。徑直對準了城門。。」
他的話音才未落,身邊舉着器具的觀瞄手就忍不禁大呼小叫起來。
「快看,掉下來來。。」
隨後,周老倌就見比尋常田邊窖池、坑洞還要大而裂紋如蛛網的缺口裏,那枚炮子突然就沉沉得掉落下來,而牽扯帶動門邊上一圈磚石都逐塊逐片的崩塌下來,擊墜間建起大片的大片的塵煙滾滾,而又隱約露出其中夯土內里和粗大門框柱頭來。
然而,這就像是一個無形的信號和被驟然觸發的開端一般。剎那間煙塵滾滾的門道里,突然在急促的框框噹噹聲中自內而外的打開來,而冒出激烈的怒吼聲和轟然如奔雷的馬蹄聲,卻是城內不知什麼時候集結起來的騎兵突擊,只見他們如同奔涌的浪潮一般衝出城門,又像是水銀瀉地一般私下擴散開來。
只見這些迅速分散成三五成群的騎兵,騎術精湛而配合默契的飛身越過,一個個城下戰場的障礙和凹凸不平的地面,無數人馬身上披甲奔走馳騁起來的反光粼粼,就像是閃動游約的魚群一般的耀眼奪目,而轉瞬向着前言的撲殺過來。
許多馬蹄飛踏而起的震動和響聲、煙塵,甚至一度打斷和壓過了前沿炮擊的轟擊聲,而讓一些靠的近的炮位上明顯出現了不同程度上的士氣動搖和轉身逃跑的跡象,而讓他們徑直衝到了五六十步內的距離。
然後,預設在炮壘陣地前那些因為體量相對小而輕便,就一直缺少相應存在感的小炮和長炮陣列,剎那間就像是泛活了過來一般,突然就齊咧列的爭相開火了。剎那間這些奔湧向前只差幾個呼吸就觸手可及的騎兵,只覺得天色突然暗下來了瞬息,鋪天蓋地噴薄而至的粗粒散彈和鐵丸,就已經像是烈風驟雨般得席捲和肆虐在了他們的大多數人當中。
接二連三綻放的血霧和前後相繼貫穿、撕裂的肢體,頓時憑空在不怎麼規整的騎兵集群撕開了長長一條血色風暴,而帶着刺鼻的濃重血腥味久久彌散在陣前不去。
雖然這些前排的輕小炮列也只來得及怒吼一輪,就近被殘餘的騎兵魚貫沖入期間砍殺和破壞起來,但是這場突襲和遭遇戰的結果,卻在一開始就已經基本被註定了;隨着更多充炮壘背後湧出來的銃軍隊列,挺着銃口的尖刺而迅速填充入這些被撞倒、掀翻的炮列期間,那些因為停下來砍劈而失去速度和機動性的殘餘騎兵,就了某種意義上的瓮中捉鱉;
最後,這些漏網之魚連一個人都沒有能夠走掉,就紛紛絕望而無力的隨着被交替有序的刺殺和進逼;相繼戳翻、拌到的坐騎,而紛紛被打死、刺殺,乃至打暈俘獲在地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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