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選吉日,誓師起兵,就此興兵北向而掃平大河南北之域。
在一片「掃除北虜,清朗乾坤」「鼎復中原,興致太平」的口號與《城南子》《游擊軍》的軍歌聲中,徐州彭城郊外南清河之畔的誓師場面,雖然頗為簡單而異常宏大莊重;
十數隻番號和人馬汲汲與大校場之中,相繼經歷一應校閱之後的流程之後,就即刻啟程趕赴前方了。而在此之前,至少數萬石的物資和甲械,已經先行離岸裝船向北沿途輸送而去了。
「也許,我們正在見證的,乃是一番偉大世代的開端啊。。」
「這無疑代表得是一各全新時代的王道霸業啊。。」
「終於等到了這麼一天了麼。。」
無數站在城頭上觀禮的軍民百姓當中,不乏有人發出這樣那樣的由衷感嘆道。
在一眾送別和觀禮的後宅女眷當中,唯一不同的就是多出來一個亦步亦趨站在身後,與那位宇文小主母左右側立盛裝打扮的小晉君;
雖然似乎還是第一次見識這種場合,看起來還有些怯生和羞澀難耐;但是畢竟是天生的貴胄血脈,自有一種天家薰陶出來的雍容莊重的風範與典雅氣度,卻也讓人不由的生出各種別樣的猜想和念頭來了。
有人覺得這是某種對於南朝尚有緩和之心的變相信號;畢竟這位大帥自江南脫險歸來之後,並沒有急於動兵江寧而興師問罪,而是以甫經變亂而需要穩定大後方為由,先掃除和平定北地周邊的殘餘威脅和妨礙為首要之事;
但也有思路比較奇特或者說是容易鑽牛角尖的人,則有更加異常大膽的想法和猜測,難道這位大帥對於南朝的國統也是有所想法麼,所以才格外保留了這位在後宅的位置,並不遠千里的將其從江寧府給帶回來。
。。。。。。。。
而在平盧道的首府兼幽州治所,在因為戰爭帶來的短暫紅利和收穫,剛剛回復了些許生氣和繁榮的薊城當中。
平盧道大都督韓忠彥此刻的心情,用後世的流行語言就像是日了狗一般來形容了。
風雲突變的實在太厲害了,本以為是南朝內部生變,自己這邊可以乘機坐地起價,而獲得一個比較好的條件,連在身邊引而不發的淮鎮威脅,也能因此土崩瓦解或是在內亂當中被嚴重的削弱;
但沒有想到南朝號稱籌劃萬全的行事,居然是雷聲大雨點小的樣子貨,經過徐州變亂之後的淮鎮實力幾乎絲毫未損,非但不去找南朝大梁的麻煩,反而是把矛頭對準了自己這邊了。
這讓他在開春之後,對於攻打和抄掠河北張邦昌勢力所取得的一連串優勢和成果,都變得黯然失色或者說是失去了大部分的價值和意義了。
況且因為物候環境的緣故,平盧道的秋收又比河北道更晚一些,山內又比山外更晚一些,這也意味着原本需要佔用大量人力來進行的秋收活動,將首當其衝的撞在了淮鎮洶洶而來的兵鋒上。
這對於數年來飽受饑荒與困頓的折磨,而新近才有所緩和的平盧道軍民百姓而言,或又是才從短缺和飢餓當中擺脫出來的地方軍隊而言,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噩耗和災劫,卻不知道這個冬天,又要有多少人熬不過去了。
但更讓他煩心的則是迫在眉睫的另一些憂患事項。
雖然,他所在這座薊城的城牆高達三丈寬一丈五尺,幅員三十三里周長,以節度使兼都督府所在牙城為中線,分東西南北四桓外加一座子城,一共分佈着大小十座城門和九大片坊區;是一座南北略長,東西略窄的長方形城池,也是平盧道中最大的城邑所在。
但卻絲毫不能給他帶來多少安全感和信心所在;因為,這裏長期作為北朝安東行營的所在和大後方轉運中樞,兼帶軍事集結重地,實際在具體城防工事上已經是嚴重的荒廢和年久失修了。
不但原本寬闊的護城河,被大量的城下坊所擠占和侵蝕,就連城牆上也是多有缺失和殘斷,甚至露出了裏面的牆坯和夯土;卻是因為在身為大後方的相對承平日久之下,這些前朝所燒造下來質地甚好的城磚和其他建材,被地方軍民所大量盜掘他用於私宅、產業。
後來又因為北朝的財計日漸困頓,而無力修繕和維持,反而一次次的抽調走位於平盧道境內的兵馬錢糧,用作支援抵抗南朝攻略的戰事所需;等到韓忠彥開始接手這個局面的時候,可以說只剩下這個四面漏風而處處殘缺,只能靠臨時架設的木柵和少量哨兵,來維持基本的警戒和防止城內百姓外擅自出入的需要。
這也是為何當初前來報復性燒掠地方的淮軍,僅僅是逼近幽州城下製造一番動靜之後,就能夠讓幽州城中一日數驚而相互踩踏數百的緣故,
雖然在韓忠彥重新掌握了局面之後,有心重做修繕和整頓,但是面對如此周長數十里的一座大城,就算是做一些修修補補的表面工作,於他所掌握的人力和資源而言,也是杯水車薪而無法改善多少的結果。
況且,相比當初動輒數十萬口軍民的盛況,如今這裏的常駐人口只有十幾萬;而且因為在被抽調走和損失了大量軍戶在內的適齡青壯之後;城中用來維持局面的萬餘名軍力,很大一部分都是由營養不良或是身體羸弱,既缺少足夠訓練和合適的裝備,士氣也不怎麼樣的新卒構成了。
就算在重新徵發一批倉促派上用場,在沒有足夠城壕為憑據的情況下,也是不敢奢望太多的事情。
而造成這種內虛外重局面的另一緣故,則是因為他一時的貪心和僥倖心理;
雖然早早就得到了淮鎮將欲出兵的傳聞和線報,但是因為這一整個春天和大半個夏天,重整旗鼓的平盧軍沿着相對空虛的九邊一線突入河北道,而打得據有大半河北的張邦昌所部節節敗退,由此財貨人口淄糧所獲頗豐的緣故。
他還是在南方大量朝廷來人的勸說、利誘和擔保之下,相信了臥榻之側的淮鎮可能因為內部不靖,而暫時難有作為的消息,自此決意加大了對河北戰事的投入;
然後為了防止自己不在軍前統領時,軍中將領籍此自專而大權旁落的威脅,又刻意將本來集中的兵力分作互不統屬的數支,讓他們在河北各自攻略一路。
然而,張邦昌控制下的地盤夠大,雖然屢嘗敗績而始終潰而不滅、敗而不散,總有辦法捲土重來再戰;再加上兵力開始分散,而缺少相互支援和協調的緣故,居然在整體攻勢上開始減緩,乃至個別人馬已經陷入打不動的遲滯狀態;
以至於現在他已經有些騎虎難下了,想要將這些正在交戰(抄掠)中的人馬,從河北收攏回來備戰南方,並不是一躍而就的簡單事情。而乘勢與張邦昌所部談判謀和,達成一個足夠體面的割地陪款條件,也同樣需要足夠往返交涉的時間和周期。
雖然,他通過這段時間的緩衝和準備,已經陸陸續續的調回來三隻人馬以及大量的相應物資,但也收穫了不少抱怨和非言,因為需要拋棄現有所獲的大部分成果,就此疲於奔命於道途,讓這些倉促歸還的軍中很有些不滿和意見。
而因為過於深入而尚未來得及歸還的其餘那幾路人馬,在信使往來當中對於馳援的要求,也提出了正在與敵相持、道路水毀、就糧不足等等各種客觀困難與不利之處。
雖然,在淮軍從河北道真正抵達之前,他還可以就此帶着自己的部眾和大部分的府庫物資,就此避其鋒銳而就此退往燕山以北的山後之地,依靠那裏依舊支持自己的數州之地和燕山山脈的地理勝型,與那些淮軍繼續周旋下去,並且伺機反攻一二;
但是也就意味着他就此放棄了,身為平盧道大都督的正統名分和頭銜。
而被他派遣出去的那些軍馬,還能夠收攏或是投奔回來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更不用說,他好容易才用殘酷的內部清洗和果決的鐵血手段,所聚攏起來的人心和樹立的威望,就此土崩瓦解。
然後一則突然被送進來的消息,則讓他臉色驟變了下失聲脫口道
「這麼快。。」
這下,他終於不由再為做出的選擇而反覆煎熬了。
之前淮鎮為了出兵的各種準備,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開始了,但正可謂是雷聲大雨點小的屢屢不至,在這夏日裏讓人等的都有些煩悶起來了。
以至於他身邊的幕僚和參佐人員,大都推測是否按照傳統藩鎮之間的慣例,要等到大部分的秋收完成之後才能有足夠人力,做好出兵的準備。
然後,現在對方一朝誓師出兵,僅僅用了三天時間,就已經大部出現了河北境內,而開始在滄州前沿的駐防軍民的配合下,同時拔除位於平盧道清州、雄州、安州一線的堡寨哨壘了。
以至於那些奔逃回來報信的殘卒,根本說不清敵勢的進擊方向和規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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