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城,東城門樓之內某處小間。
已經滿是口若懸河,侃侃而談的聲音
「羅允孝此賊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順……狼子野心之徒」
「籍先藩亡故之際,於軍中黨同伐異殘害忠良,而得以竊據了本家軍馬」
「是以驅策裹挾忠良之士,為虎作倀而僭覬大位……」
「歸還本家之後,又殘橫凌暴於宗族,極盡盤剝於臣下、附庸……」
「所任皆私人,黨羽盡苟且營私之能……」
「肆意買賣私授官爵、名器,……以資材多寡而贖其罪焉……」
「乃是自有取死之道,我家主公不過是順人心應大勢而為……」
「這亦是我羅藩本家的紛爭……」
「淮鎮何苦捲入其中呢……」
「如今此賊已經伏誅,而本家嫡裔凋零之下……又舍我家主上,還能取誰人」
「是為我主振臂一呼便四方響應,相從着景雲……」
「還請大帥莫要為些許小人所蠱惑和利誘,拿麾下將士的前程自誤一時。」
「平白折損了兩家素來交往的交情和盟定……」
「且不如這樣如何……」
來人很是客氣而不失恭順的,自我介紹了一番對方的情況和優勢,然後開門見山的提出條件和要求,希望我能夠看在過往的交情和經歷的份上,儘可能的置身事外,對他們接下來的作為,保持某種超然和中立;
乃至配合對方的行事,主動放棄這座遼東最大的城池和都邑。並且,願意為此付出足夠的代價和補償。
例如:與前藩主的一切協議和密約照舊,割讓建安州以南的半島中部三州之地,並提供移師出境的一切費用和所需,
乃至一次給付十萬緡的****錢,另外私下單獨給我四萬緡的答謝;允許我方從遼城之中,儘可能的帶走大多數想要帶走的東西,以及雙倍的民夫以供沿途役使。
對方所稱述的利害得失,也不是沒有幾分道楸和可行性;這樣我似乎可以帶着更多的好處和利益,從這裏全身而退,畢竟火器雖然犀利,但是帶出來的子藥庫存,在地方無法補充的情況下,卻是用一點少一點的。
在外部斷絕而實力差距懸殊,內無眾志成城的恆心,還有潛在的內患在側的情況下,僅憑一群羅氏的文職臣屬的支持,能夠堅持多久還是個不確定的因素。
但這樣就算夠了麼。他講得再多,再怎麼動情入理,也沒有改變一個事實。戰場上得不到的東西,豈又是動動嘴皮子,說說道理就可以圖謀到的。
更何況,讓我放棄城池的掩護和憑仗,輕易的將自身和部下的安危,寄希望於敵對陣營的守信和踐諾,無疑是太阿倒持、與虎謀皮的事情。淮東軍雖然號稱「滿萬不可敵」或是「野戰善守第一」,但不代表就可以無視實力上的巨大懸殊和差距。
更何況允許儘可能帶走相應的物資和民夫,基本就是某種潛在的試探和算計。一不小心就會將這邊的底牌給泄露出去了。
不過這也反映出一個事實,對方顯然也並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或是足夠的信心和底氣。正所謂是來而不往非禮也,我決定發動一次反擊,來表明某種態度和立場,
當夜深人靜,月黑風高之時,城頭上已經是搖曳的火光暗淡,就連行走游曳的人影,都變得稀疏起來。
隨着浸油的門柱被緩緩的推開,幽暗的的門洞內傳出細碎而整齊的腳步聲,然後又變成逐漸遠去消失在夜風中的沙沙動靜,
半個時辰之後,深沉的夜色之中,突然在靠近地平線的位置,亮起了點點的火光,然後又蔓延着接連成了數片耀眼的光斑。
直到數個時辰之後,第二批再度出城而預伏在牆根之下的接應步隊,還是沒有能夠派上用場,就迎來了若干陸續歸隊的夜襲人馬。
他們渾身滿是煙熏火燎的焦臭和血腥味,疲憊而難掩興奮的容顏之上,無不是在昭示着們的此行,已經獲得了一個良好的開端和有利的徵兆。
天明之後,通過偵查和檢視城外一片狼藉的營地,才發現這一次集中了麾下所有的擲彈兵,和親直營里的連珠銃的連夜奔襲,雖然出去八百多人,只歸建了六百多而已;但最終結果證明,此番夜襲效果居然出奇的好。
根基當夜暗伏在原野中的外圍偵騎回報,匯聚在城外的羅湛容的陣營里,居然因為原本以騷擾和試探為目的的夜襲,發生了連鎖反應式的數度炸營;而在驚恐異常的人潮衝擊下,不得不連夜倉促拔營,向北狂奔十數里一起逃到太子河邊;才因為去路受阻,而重新集結起來和站穩腳跟。
期間相互擁擠踐踏而死者不計其數,幾乎伏屍倒斃了一路。光是營地里來不及帶走和破壞,就丟在原地的大量輜重,以及至少三、四千具被遺棄的各色屍體,就能夠證明已一切。
其中只有很少一部分是被突襲中,直接被斬殺或是燒死的,更多則是相互踩踏和爭道過程中,自相殘殺而死的。
看來我顯然過于謹慎的,高估了對方的額組織度和戰鬥力了;只看到對方所擁有的數量優勢,卻忽視了對方陣營本身的複雜與混亂程度;只可惜我卻沒有再多餘的兵力,可以用來追加攻勢和再度冒險,不然就是一鼓作氣徹底解決後患的局面和結果了。
不過,對於城中上至內宰朱彥年為首的諸卿大夫,下至普通的軍民百姓;那些還處於惶然不安的人們來說,只要稍加渲染一二,便已經是天大的好消息和勝利了。
在城中徵發更多的人手,抓緊時間將城外的營盤拆毀,將丟棄的輜重雜物給搬運回來的過程;則更進一步驗證和加強了這個好消息。
一時間,來自城中上下的讚譽和稱頌如潮;仿若我在一夜之間,就成了遼城羅藩本家最有力的保護者了。
甚至有人在短暫的碰頭會上提出。授予我一席羅藩家老的資格和名銜,然後待到本家事態平息,替我這一脈在羅藩本家再開一支源流,以若干封地分藩相酬云云,不過卻被我當場堅決拒絕了。
至少我還沒現實沖昏頭腦,這些東西看起來很美好,但卻是很遙遠的預期和好處;而且也未必真正適合我,接受下來之後好處不見的能到手,反而是個大麻煩和負累,
更加尷尬的是在現任藩主空缺,而連代藩主都被人幹掉,政令不出遼城的大敵當前下,又該是誰人來授予這個資格;
一個處理不好,很容易將我苦心營造的名聲和態度給輕易毀掉,而變成某種眾矢之的的焦點和諸多矛盾針對的目標。
當我再次回到臨時的駐地,東門樓附近的一座大宅當中。
「鎮帥,是否留心一下城中那些藩臣的動態」
隨行的參贊軍事朱武突然提醒道
「彼輩在此受挫之後,卻不是知道會不會故伎重演呢……」
聽他這麼一說,我心中頓然有些瞭然和觸動。羅藩接連發生的這幾次內亂,幾乎都是禍起蕭牆,而驟變與肘腋之間。
為此,主要的家族成員可謂是死傷累累,而十不存一二;連帶時代沿襲下來的上層架構也是嚴重空缺;這才鬧出他們居然需要找,我這麼一個有點遠宗關係的外盟,來臨時主持防務這種奇葩的事情來。
但多數人都是一種善忘的生物,時常的感恩在懷和堅持忠義的始終才是少數,尤其在當權者和上位之人當中更是如此;正所謂仗義都是屠狗輩,因為他們沒有太多可以失去的東西,所以反而擁有慨然赴難或是義出援手的決心和信念;
而在維今之勢下這些羅氏家臣,固然有尤為迫切的需要,讓我全做牽頭城中的防務,來保全他們和家眷親族的身家性命乃至自身的權勢地位。
但是一旦時過境遷,沒有了外部迫切的威脅和壓力之後,又會產生什麼么蛾子或是別樣的想法,那就不太好說了。
比如改變了想法,接受了對方私下的接觸和許諾;畢竟,在城內可以發揮作用的,可不止我一家獨大啊。
萬一以保全身家名位為基礎,暗中許之以厚禮的話,那保不准就可能在關鍵時刻,背後被人捅刀和賣掉的風險了。
最不濟的話也能暗通曲款,出賣了城中的虛實來保全自身;而讓我寶貴而有限的部屬在戰事之中,應接無暇而腹背受敵,最終實力嚴重受損,而不得不接受那個最壞的選擇。
那我真是從頭到尾都是辛苦的白忙活一場,枉做了惡人和別人的墊腳石了。
想到這裏,無論是為了從長遠考慮,保住從羅藩所取得的權益和既得的好處,還是眼下自身安全的未雨綢繆,我都要做好多手準備了……
這種情況下些許臉面的問題,已經不是最要緊的了。
我需要更加直接有效的管理手段和成果;至於由此可能產生的些許怨恨和猜疑什麼的,反正作為過客日後終究要是離開的,也不在乎多一些或是少一些了。
此外就是利用手中掌握的資源和主導權,在內城更多佈置和收買一些潛在眼線了。不過這個恰恰是一時半會,不可能迅速實現的。
好在我已經有備選的方案了,就是當初在安舜堡服事的那批奴婢;
在偷吃馬料事件之後,無意施與的救命恩情,因此在安舜堡遭到內部偷襲的時候,他們也站在了我方的立場,予以了示警和抵抗;
在最後大概還有百十號人活了下來,都得到了我提供的獎賞,但是其中小部分人,寧願不要獎賞,而是希望換成可以隨我軍離開,到淮東去另尋生計的條件。
現在,可以考慮動用一些他們的能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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