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境內,大多數人的生活日常,還在某種忙碌紛繁中,按部就班的繼續着。
挽馬推車川流不息,蜿蜒於道途的輸送隊,拿着鋤、鎬、鍬忙碌在道路旁,或是原野之中的各色勞役團,則成為了這段時間內請走大地上,最常見的一方光景。
有了第一批石炭的來源之後,那些戰獲和收繳而來的各種殘舊兵器和其他破爛,都被回爐熔鑄城各種生產工具,雖然這些雜色兵器的鐵質成色很是一般,但是作為日用工具,卻是勉強夠用了。
而今天,則是勞役營每旬一次會操的日子,也是青州勞役營成立以來的第二次會操,因此,城門外的平整出來的偌大場地上,已經被高矮不等的各色人等恰站滿了。
在當天就免除了大多數人的勞役,早食的雜麵大餅和醬湯給管吃的飽飽,因此,許多人是打着飽嗝站在隊列里,然後他們正真的苦頭,也就此到來了。
雖然只是,隨隊頭喊着號子拿着杆子在隊列里,反覆的走動轉向往來,做那麼幾組十幾個發力動作而已,卻已經讓他們大多數的生手,慌張忙亂的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更別說根據號令,分清楚東西南北了。
甚至時不時還有人跟不上大夥的動作,而將杆子橫抽或是拌打在身邊左右的人身上,或是於脆利落的將杆子脫手出去,同時於擾和絆倒了好幾個人。
畢竟,他們之前大多數人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夫,或許一輩子都沒有出過方圓五十里的天地,在里正的督促或是逼迫下,扣扣巴巴的從貧瘠的田土裏摳食,竭盡全力的完糧納稅承當徭役,連帶含辛茹苦的養育兒女,直到支撐不住閉眼了事,就是他們一生全部的內容。
因此,對於這種大群的集體生活和勞作,很有些不適應。更不明白這種列隊操訓的用丨意何在。這時候,站在每行隊列外的教習們,就開始發揮作用了。
只要他們露出懈怠或是稍有差池,就會有用細竹編成的笞條,狠狠抽打上來,雖然不至於傷經動骨的,但是卻能浮腫起一大條紅印,讓人坐臥不安的疼上老半天。
教習們都是傷病退下的老卒出身,因此行事也帶有軍伍作風的雷厲風行,下起手來根本毫不留情,只聽得啪啪作響此起彼伏,將這些不算規整的隊列和動作,給抽打矯正的嗷嗷痛呼個不停。
但是沒有人敢抱怨,也沒有人會反抗,只是強忍着火辣辣的疼痛,笨拙而努力的將這些動作堅持下去。
各處勞役營中從來就不養閒人,也容不得投機取巧的懶人,而試圖屢屢挑戰紀律或是敢於冒犯規範底限的結果,就是變成營外種田的肥料,或是掛在牆上風於的標本。
因此剩下的人,既是慶幸有這番餬口兼做存身的際遇,卻又不免為各種嚴格的要求和規定,深為所苦而私下抱怨連天。至於因此產生的逃亡現象,則幾乎是零。
自少在所謂外部忍飢受凍的自由與營內艱辛繁重的活路之間,絕大多數人還是知道如何取捨的。無論是為了尚在別處營中的家人,或是為了自己,只有努力協作着完成每天的定額,才有機會繼續留在這裏。
如果運氣好尚有餘力的話,還可以獲得作業量頭幾名的獎賞,比別人的隊組多處些許食物和日用,或是休息一天的假期。
而能夠被選出來參加旬操的人,無疑都是其中身體狀況較好,又正當壯年的男子,在日常的飲食里可以比別人多拿一塊餅子或是幾個薯塊,外加一塊毛氈毯子,因此沒有多少人會願意放棄這個機會。
因此,除了身子實在吃不消而被強制退出的外,其他人都只能忍着疼痛,哪怕吃盡了苦頭,也會努力堅持下去。
至少學會如何用這些杆子,相互配合着打擊進退之後,在野外遇到了野獸、流匪之類,也有聯結自保的一搏之力。這是那些教習,所告訴他們的名面上緣由,大多數人也就這麼信了。
而城頭上,也有人在觀望着他們。
「這些夫役之前大多是流民之屬,」
如今的御營左軍參議,兼青州長史的陸務觀嘆息到
「短時之內能夠操訓丨成這個情形,也算有所用心了……」
「看來,經略鎮守府真心是打算,把他們作為後備的兵源來使用了……」
「只是軍民之比,還是有些過高了些……」
御營左軍副統制,沂州馬步都監辛稼軒,有些憂慮色到
「麾下粗估編管的民口才不過二十餘萬,而在編和整訓丨中的各部人馬,就已然達到了四萬過半」
「五民一兵,各種支給日重啊……」
「而且眼下光見消耗與投入,只恢復了些礦冶和工場,卻未見多少糧食的產出」
「這樣難以堅持得長久啊……」
「畢竟是這個冬日的權宜之計,相比到了開春,海路一通,亦是會有改觀把……」
陸務觀寬慰道
「這些編列的戶口,只要有足夠的種子、牲畜和農具,可以迅速投入春耕……」
「青州境內的四野之地,不是已經清丈出數千頃的田地來
「如今北伐大敗,只剩下我們這一路孤軍,卻不知道後方的情形,當是如何了……」
「阿翁和大人那裏,又會做如是想啊……」
陸務觀說到這裏,辛稼軒也不免想起了心事,相顧陷入某種沉默之中。
廣府,老城,龍雀園內,已經是一片頗為壓抑的氣氛。
「阿霓……」
陸侍郎,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喝到
「我既然許了稼軒,自然是絕不會再做他人想的……」
被禁足在家的陸霓,如是堅決的喊道
「我陸家的兒女,豈又是那種朝三暮四之人……」
「我自由一心待他安然歸來的理由……」
「難道你已經……」
陸侍郎看着有些不一樣的女兒,突然有些氣結道。
「那個混帳東西……死了倒好」
「父親大人,您有些失態了……」
陸霓正色到
「若是稼軒不得善全,那豈不是同隨軍中的兄長,也凶多吉少了麼……」
「我更要去羅氏府上,亦是氣同連理,哪怕是什麼都不做,聲援一二也好啊……」
「你真是氣煞我也……」
陸侍郎愈加惱怒起來。
「只要我還是家中當主,你就別想肆意……」
「阿翁……」
陸霓突然露出驚訝的表情,站了起來迎上前去。
「尊上,你這麼起來了……」
陸侍郎也急忙上前拖扶住老人。
「醫囑不是讓您好生靜養,不要有大動麼……」
「我再不起來,只怕這園子裏就再別想有清淨處了……」
鹿公很沒有好顏色的,看了眼自己的兒子。
「一起來,就聽見你在逼阿霓……」
「阿翁,此事我亦有苦衷的……」
陸侍郎放低聲調辯解道。
「北伐大敗已成定局,朝中局勢尤為微妙……」
「不要以為我老的走不動了,就昏聵不明了……」
鹿公瞪大眼睛道。
「務觀既然在前沿軍中任職,自然早就被視做一體了……」
「不是你想避嫌,就能避的得開……」
「我讓你轉從文職,難道也因此沾染上了那些臣僚們,優柔寡斷推諉畏事的陳暮氣息了麼……」
「覆巢之下,豈得完卵……」
「你不作為,就代表那些人不會乘機牽連上本家麼……」
「本家與羅藩府上的淵源,又那是那麼好割裂的……」
「每季數萬緡的出息和進項,連同參與的族人與家將,是你說丟開就能丟開的麼」
「更別說,你貿然想把阿霓重許他人的那點小心思……」
「難道你想把這份偌大的家業和身爵,留給那些過繼的旁系族親」
「而讓我老頭子,臨終都要死不咽氣麼……」
「若是連我們本家人都放棄了,就算日後務觀安然歸來,那又有什麼意義……」
「而阿霓現在更是本家不可缺失的重要代表,你就那麼迫不及待的想趕出去麼……」
「尊上息怒,兒子自然不敢……」
陸侍郎剛忙辯白道
「只是,有所苦衷……」
「我反正是老的要死的退養之身,也不在乎這點麵皮了……」
說到了里,鹿公尋下來歇了一口長氣,才繼續到
「反正這些東西都要隨着我身後消散,還不如動用起來給兒孫某個轉機」
「但如果羅藩府上度過這一關,日後務觀歸來,再加上辛家子的幫襯,」
「我陸氏的前程,未必會比你這個侍郎,差到哪裏去……」
鹿公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頓時有些氣竭的萎靡下去。
「尊上說的是」
陸侍郎的臉色變幻不定之後,最後還是如是重負的向着鹿公歉然道
「兒子太重一時的得失之心,卻不免為人所誘……」
「差點就是錯失了我陸氏自持的根本了……」
「作為補救,我在刑部和通政司中,或許還可以想些法子……幫襯一二」
「至少從官面上壓一壓,那些枱面上的手段……不敢太過肆無忌憚」
「這還不夠,我會去書一封,給江寧的劉樞副……他的兒子也失陷在前沿」
鹿公最最後一點氣力道。
「這樣在監國面前多少也可以使些氣力,方便找消息回來」
「配合我那些故舊手段,別的不好說,自當竭力保全羅藩府上老小無虞……」
「必要的時候,阿霓還可以帶着家將部曲,去府上做客些日子……」
「他們也許久沒有活動過手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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