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猶然響徹着那些人,垂死掙扎前的慘呼厲號,各種漸漸無力的叫罵與詛咒。
哪怕他們還曾經十分誠摯的感謝我,信誓旦旦的保證,只要能夠逃出去並得以回到青州老家,就全力保我一個前程和全新的出身,我還是毫不猶豫的,將這些人引入了一條死亡之路。
咪唔一聲,作為活體警報器的小貓薛定諤叫聲,將我從記憶的沉澱里重新喚了回來。因為是冬季天寒地凍的緣故,曾經充斥與空氣之中的濃重沼氣,淡薄的微不可聞了。因此,我大可以放心的繼續探尋下去。
然後,我在巷道的深處見到了更多的屍骨,大的小的新的舊的,森然可怖的堆疊在一起。
用蟲鼠啃食過的黑洞洞眼窩,和各種死前留下的最後姿態,仿若是無聲的在訴說着什麼前程過往。似乎是這些年來,洛都的居民,已經把這裏當作了某種丟棄屍骸的地下墓穴了
我默默的走到一塊厚重的石板面前,當年「我」刻下的印跡,猶然在目,一聲令下,親兵們上前揮舞着各式工具清除出一片空間來。
鏟開被厚厚的青苔和膠結的泥垢所遮蓋的磚面,終於露出了那個三角中豎眼的淡淡痕跡,如果不仔細看,指揮覺得這是一塊特別的牆色污漬而已,這就是那個一直在夢魘中困擾我多時的符號,也是我的前身,在洛都多年,所探查和追尋的線索,現在終於有機會一探究竟了。
作為梁公時代留下來的工程項目之一,洛都的地下管網,無疑是一項頗為浩大的工程,其中如蛛網密佈的各種繁複之處,足以⊥任何沒有準備的人迷路在其中。
不過,在名為軍隊的集體力量面前,這些困難和不便之處,便成了浮雲。
這裏距離史上大名鼎鼎的梁園故址,也並不算遠,因此,根據我的個人猜測,這些下水道里異常曠闊的管網,未嘗不是作為某種逃生的後備選擇,而暗中存在着。
只是事起突然,除了南朝初代的正定帝之外,其他人都沒能逃出來,此處也就再沒能派上用場,而繼續塵封地下了。
我的前身為了追尋梁公留下的遺存,而格外對洛都的下水管網有所用心,沒想到卻成了最終逃出生天的關鍵了。
當初我的前身急着策劃逃命,因此不免錯過了一些東西,後來我在回程的道路上,有不免陸陸續續的想起了一些支離破碎的線索,但是一直不得要領,現在正好幾次驗證一番
有一就有二,更多被掩藏在苔痕斑駁里的類似符號,被找到並構成一個具體的方向和指引。在巷道里的分岔口,留下一處處作為路標的風燈之後,我們就繼續向前摸索着。
正逢冬季的枯水之期,再加上幾個入水口又被凍結起來的緣故,因此,腳下踏足的地面,相對於爽硬實的多。很快,印記就消失在一面毫無徵兆的死巷牆面前。
對此我並不失望,反而有些驚喜,這也意味着某種真相和目地,就在眼前了。
隨着被鑿穿擴大的破口,而轟然倒下的擋牆,塵埃飛揚着綽約顯露出一個暗藏的深邃空間。在數隻調到最大亮度的風燈照耀下,
除了因為封閉日久,而顯得有些污濁的空氣外,陷進去探路的軍士,並沒有遇上多餘的機關,也沒有故弄玄虛的陷阱。比如沉降的地坑,天頂墜下的封石,牆壁中射出的弩箭,或是凌空飛舞而過的刀斧,轟隆作響的夾牆,無風自燃的火炬之類的佈置。
唯一可能令我擔心的,不過是因為天然地勢造成的河水倒灌,也因為冬季的低水位和凍結,變得不太可能了。至於流沙陷阱,抱歉,這裏是大都市而不是沙漠迷城。
傳說之中坑人無算,也陰的無數人奮不顧身的,所謂的梁公寶藏,就此呈現在我的面前,橫寬不過兩三丈的不大空間之內,只有幾排歷經歲月滿是塵土的書櫃架子,還有架子上已經模糊不可分辨的索引目錄。
然後就再也別無他物了,
在敲打四壁尋找可能暗藏的機關和空間的時候,也發現石壁上不怎麼明顯的陰刻留言,用某種潦草的自體,輕描淡寫的敘述着這間密室的由來。
這些都是當年梁公生前閱覽最多的藏書,因此被存放在這裏又留下線索,靜待有緣人來發掘和賞鑒云云。
好吧,這個發現和結果,讓我對那位穿越者前輩的惡意趣味,再次無語中了。
好在這些柜子裏的大量藏書,雖然大多沒能經過數百年歲月的考驗,而紛紛朽壞不可收拾,只消輕輕的觸碰就變成一堆灰白間雜的碎屑殘渣,但在這些灰屑殘渣之中,還是有一些特殊質地的物件,得以存留下來。成為我意外所得的紀念品
比如碎屑中最顯眼的大件,是一大卷詳細標註着,洛都地下網道的圖范,卻是用防火耐蝕的石棉質地,以及特殊的染料,才能彌久如新的保持着原狀。
光是這個發現,就足以抵償我這一次節外生枝的行動了,雖然過了數百年後,作為地下管網的複線圖,已經發生了不少變化,但是在大致的走向,還是可以具體參詳一二的。
回到駐地,卻發現白馬寺駐地,已經有人用雪橇送了消息過來。
在我們大隊人馬開拔之後不久,在留守趙隆的主持下,萬餘留守將士穩守營盤,再度擊退了數次,大規模集結起來的胡馬兒的襲擊,只是規模和勢頭,都遠不及最初的一次,顯然是他們活動行事的重心和方向,已經開始有所轉移了。
因此在與上東門派出的斥候,取得初步聯繫之後,趙隆冒險從數里之外,組織了一隻雪橇輸送隊,以慣常在北地生活的鄆州兵為主,有驚無險的穿越了寬廣無垠的雪原,給我們搶運來一批灌裝的猛火油和數百桶子藥。
與此同時,對峙的戰線後方,斷潭寺的北軍駐地
「善加保全實力?……」
楊可世有些驚訝的看着秘密拜訪的來人。
「不知兵部,這話從何說起啊……」
「楊使君可是我國朝為數不多的功勳之臣,亦是皇道派碩果僅存的領兵人物……」
來人毫不示弱的反看着他
「難道就不想為身後考慮一二麼……」
「如今可是敵患未去,……」
楊可世肅然道
「朝堂諸公思慮這些,也未免太」
「那您對今後的國朝局勢這麼看……」
來人繼續道
「經此一戰後……就算南賊盡去」
「北地諸道亦是已經糜爛不堪了……」
「如今國難未平,我輩更當戳力以赴報效國家才是……」
楊可世皺着眉頭分辨道。
「這要看您報效的是哪個國朝,誰家的天下了……」
來人不慌不忙的剖析道
「就算是日後慢慢收拾河山……你覺得國朝還有多少餘力徐圖光復麼」
「如今九邊之備皆同虛設,盡由那些塞外諸藩馳騁往來……」
「你覺得剩下的那些人,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麼……」
「期間的雲中、平盧諸鎮或有殘留,但也是勉力自保而無力外圖……」
「至少在數年之內,大河以北盡皆胡風腥膻,多不復為國朝所有了……」
「大河以南諸道亦是民生凋敝百廢待興,盜匪饑民橫行載道」
「是以軍上作為洛都之內尚存屈指可數的領兵大將,就尤顯得彌足珍貴了……」
「再說楊公固然是坦蕩無私,但卻未必能防患杜絕的了,某些小人之心的度側與猜忌啊……」
「我被只能言盡於此,還望楊公有所三四……」
只留下滿臉倦怠的楊可世,在陰影中發出深沉異常的長聲嘆息,經過這麼多的波折與坎坷之後,許多人和事終究還是不再一樣了……
江寧行在,閉門思過的蔡侯別邸,卻是一片張燈結綵,訪客如織的游宴情形。
「凡江東、江西、兩浙、荊湖、淮南諸道,」
「共計留置二十八路鎮撫,三百軍州,一千六百餘縣治,」
「戰後所需大小官員、武職至少數千人的缺額。」
「居然特地召鄭公過去咨議相關事宜……」
「這可是一個大手筆……」
「也是監國寵眷不衰的象徵啊……」
「想必,蔡侯不久便要重新復出了……」
那些聚攏在庭院之中,身份尊貴的賓客和門人,如此交頭接耳的慶幸和期許着,主人家的重新出現,然後致以某種隆重的道賀。
只是精美可口的菜餚換了一道又一道,昂貴珍稀的酒水熱了一遍又一遍,卻遲遲未能等到宴會主人的露臉,
直到身材矮胖的大管家,突然出面致歉,宣稱着主人家身體暫時抱恙,而無法會客的情形,
隨後來自北方的噩耗,也隨着某些被傳召入行在之內,臉色鐵青或是不虞的少數重量級人士,而迅速散播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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