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上東門的城樓前,
五城巡閱使,陵侯張德坤暗自有些緊張而焦灼的,在雪粒飄搖之中來回踱着步子。
時不時的還將眼神,望向城樓內的那一大團火光,那是專屬的軍士,正在用火烤過的滾燙油脂,時不時的從孔道灌注而下,來保持通往門洞下,機巧複雜的精鐵轉盤潤滑,不至於因為嚴寒而凍結晦澀起來,而在關鍵時刻誤了大事
作為一座水陸大都會的城門,無論是開關閉合,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需要前後足夠準備和周轉的時間。更別說是還要及時接應任何一次出擊和歸化的部隊。
說實話,他只是順勢將自己的發現,通過專屬的渠道,轉呈上去而已。
但沒有卻想到,自己似乎低估了大元帥府那位的執念和決心,居然就有這麼一番反響和動做,因此,他甚至有些後悔起來,這要是出了什麼差池和變數,少不得他這個始作俑者的身上也脫不了於系,或是於脆就此安置一個接應援護不力的過失……
如此這般的心緒反覆,不由的讓他有些得失患重起來。
城中這次出動的白羽營和赤梟營,還有曳刺營這樣,一聽就不是中原正規軍序,而帶有塞外色彩的存在,卻都是邊軍之中為數不多的精銳營頭,麾下將士,都是極能吃的苦,又耐得了嚴寒的邊塞健兒中的佼佼者。
也是沿邊防塞的軍序里,哪怕在最酷寒的嚴冬,也有相應主動出擊能力的極少數營頭,因此,才被賦予了頂風冒雪出擊,乘着敵軍先頭立足未穩,先於試探性搶攻的摸底任務。
隨即,張德坤又安慰自己,這此出陣的雖然只有三個營頭,卻是滿編整員的完好戰力,放到任何一個城門去,都足以獨當一面的核心力量,又是她們最善馳騁的主場地利和習慣的風雪天,斷然不至於出什麼太大的變數和意外。
他如此坎坷反覆的在內心焦灼着,直到望台上,已經被紛紛揚揚的雪色,沾染大半身子發白的哨兵,突然發出某種激烈的叫喊聲。
聽到風雪之中,也難以遮掩的馬蹄聲,張德坤多少稍稍鬆了一口氣,等候在門樓之上的守軍,也紛紛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來。
「回來回來了……」
「上東門,有消息了……」
「是曳刺營的馬軍……」
隨着令人牙酸和頭皮發麻的悶聲摩擦,沉重而緩慢的一絲絲轉軸響動,大蓬的風雪隨着飛馳的人影,從空曠的甬道里猛灌進來,就仿若是是他們迎面乘風而去,又裹卷在雪花里,呼嘯着歸來一般。
只用了一盞茶的功夫,這些馬隊就激烈奔踏過甬道,很快在瓮城之中停駐下來,就地重新開始整隊點數,厚重的沉悶也開始緩慢無比的閉合,將漫天風雪徹底擋在黑洞洞的另一端。
城頭上和瓮城中,已經點起了照明的火把,照耀在這些歸來的騎兵身上,卻是仿若一個個會呵氣吐煙的雪人雕塑
直到逐團、逐隊的點數完成,一聲令下,他們才似活泛了過來一般,紛紛抖落身上的雪粉,么五喝三的呼喚起親熟故舊來,討要取暖的熱水和湯飲。
「果然都是些硬茬子……」
一名頭戴獸皮裝飾的帽盔,一條貂尾垂掛在頸上的軍將,在左右七手八腳的幫助下解開累贅,跳下馬來吐着白煙大聲的道
「我們只來得及分頭合擊,一鼓作氣衝破第四陣,就被阻住了……」
「然後,對方的後隊已經背靠寺院排好橫陣,」
「只見得刀矛劍戟在前,火銃炮子列後齊發……」
「結果本軍排做連環數陣的交替衝擊,被擋了下來……」
「然後職部籍着風雪交加的遮掩,以馬步交加,又從正向和反覆沖了多次,」
「可惜,都沒能再衝過去了……」
「待到發炮一響,我們的坐騎都驚散了陣子……」
「只好乘着風雪的遮護,及時退了回來」
「本營都是馬軍,故而稍有損傷,就已然脫離了戰鬥……」
「不過因為風雪太大,其他兩營的步隊,就不知道情況如何了……」
他一路大踏而上城頭,自有人將他的陳述,飛快的記錄下來,稍稍潤色之後,就快馬加鞭的送往大內。
隨後有了過了個把時辰,北面的其他城門下,也相繼傳來了外兩個營頭歸還的消息,只是相比尤有餘力的馬軍——曳刺營,他們的狀況,就沒有那麼樂觀了。
因為,這兩個步隊為主的營頭,在撤走過程之中,不約而同的遭到了,對方本陣派出馬隊的追擊,雖然他們在風雪中並沒能追出太遠,但也足足令另一個大營——白羽營,在戰損之外又多損失了兩成的人馬,才得以建制有所保持的重新脫身出來。
而另一路的赤梟營,則更是不幸的迎頭撞上到了,預先繞道迂迴待機的另一隻敵軍馬隊,更把對方當作了走偏方向的友軍曳刺營而試圖交涉和匯合,結果被迎面排射加衝刺,一口氣損失了大半數的步隊,才得以相互掩護着逃還到永通門下的集結點和出發地。
當然,其中除了直接陣沒的外,餘下大多數是在亂戰中被衝散走失,但是,既然沒能及時如期歸還,洛都幾處城門下的集結點,也意味着還留在城外的他們,等於是被算做損失,而徹底放棄了。
畢竟,逾期不至後,城上的守軍,不可能冒着混入奸細和被乘機掩然偷襲的風險,而為這些散兵游勇格外打開城門,就算是各門守要的大將,也沒有這個權利和資格。
總而言之,這次出戰的戰果和所獲,總體來說,顯然還是不能盡如人意的,特別是對於兵力相對處於劣勢的守方來說,作為出陣的精銳部隊,就算數倍於己的損失交換比,也有些得不償失了……
但因為,這是來自大內元帥府,直接下達給東城直屬戰備軍序的均令,出自上位者的成算和定策,至少不是他們這些負責接應好善後的都門守軍,可以輕易置啄和非論的。
就在擊退來敵的第三天,友軍還被雨雪泥濘困頓在道路上,而遲遲未達。
白馬寺故址,已經變作了一個連綿魚邐的大軍營。沿着寺院基址和附屬小鎮外圍,數層環抱交錯的溝壑已經完成,層次梯比的流動哨台和塔樓,架設的炮位和標定好的投射場,
風雪也已經消停,在模糊無力的單薄陽光下,露出泛藍的天色來,凍結的霜花,在新挖出來的壕溝和拒馬樁上,凝結出晶瑩剔透色澤來。
而在營盤建築佈局的正中,不時有成片的鬼哭狼嚎聲,在駐地里此起彼伏的響起,
卻是那些南方人居多的士兵,在各火老兵和士官的督導下,被迫赤着膀子像是畏畏縮縮的鵪鶉一般,站在圍起來的露天幕布里,學着用用收集來的雪粉,綴成團狠狠的按在身體上,用力的搽試起來,直到將皮膚擦得通紅。
然後排隊進入專門設置的木製熱熏蒸大間路,用雪水澆在烤熱的石頭上,從頭到腳的重新蒸出汗來,再用雪粉搽上一遍,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以此,作一某種北地特色的戰地衛生清潔,和冬日禦寒防凍的手段。而老兵和士官們,則多一個由軍中的醫官團,進行簡單身體檢查,以確保沒有什麼隱疾和外在的潰創。
好在前段日子,作為我對帥司追加的諸多要求中,部分被接受的條件之一,在開拔進發前給我派來了一個滿員百人的戰地醫師團。
不過,看着其中各種老弱病殘的情形,怎麼也不像是正規的軍中醫官,詳細查問了才知道。
其中半數以上的人,都是現地軍醫的數目不夠,而從地方上搜刮來湊數的,從五六十的老頭子,到嘴上沒毛的醫館學徒都有。
更奇葩的是,其中居然還有兒科和婦科的大夫,兒科也就算了,起碼還有融通之處,但是婦科拿來於什麼,我的士兵在戰地里,難道有婦科方面的問題要解決麼。
不過,有總比沒有的好,望聞問切的基本功還是有的,再統一進行簡單的防疫和包紮處理的短訓丨也能派上用場
當然,這些檢查身體的醫師中,外號「白貪狼」的主刀醫官蘇荊,那是絕對排除在外,因為他平時解剖和觸摸的屍體實在太多了,連載恆個人都變得有些陰惻惻的,被他觸摸過的人,據說會期之後都會做惡夢的。
露天裏,
另一些正在等待的人,則利用相對晴明的天色,對照着打磨過的盾面或是護心甲片,在相互的幫助下,用細薄的刀片,剔除過長的鬚髮和其他體毛,然後集中成車的運倒外頭堆起來一把火燒掉。
而他們脫換下來的衣袍等雜物,也都被攤開放到專門滾水鍋里去燙過,不時有專人將煮出的厚厚油垢和其他細碎寄生物撇掉,再用叉子挑着放到火上去烘於,
之前漫長的行軍跋涉和奔走轉戰,足以⊥他們身上都積滿了污垢和各種跳蚤虱子。
因為有着相對充足的食物和燃料,所以這次駐紮下來之後,我絕下定決心,就以具體的營團為單位,開展一輪冬季衛生和勤務的整頓清理運動。
先從主戰各營開始,每天至少保證一個營的進度,然後再籍以推廣到輔軍和散兵隊裏去。
而我帳下的虞侯組,也開始嘗試製定和試點着,某種具有冬天色彩的適應性訓+劃。
要知道,雖然我的部隊一貫準備充足,但自從北方入冬以來,我軍累計各種減員已然累計達到了一成以上,而且大部分都是勤務中的凍傷或者各種寒病導致的非戰鬥減員。
至於我,作為主將的特權之一,就是可以在這滴水成冰的冬日裏,享受一番獨自泡澡的樂趣,
白馬寺殘留的建築,琉璃淨光院的大殿遺址,居然還有數處方方正正的活水池子,因此,其中較大的四處的池子,被用幕帳罩了起來,鋪上隔熱防漏的木板,在旁架起燒水的大爐和輸水管道之後,就變成了軍官專屬的大澡堂。
而另一處帶有魚口出水的八寶蓮台半壁小池,則成了我專用的澡池,連我的小寵物——薛定諤,都給我放進去洗刷刷,放在漂浮的盆子裏,叫的別提多慘烈了。
當然冬日洗澡的神清氣爽之餘,在溫暖滾熱的熏熏之間,也不免想起我家裏的女人們,以及她們的種種美妙之處,上一次把蘇蘇給吃掉,卻還是數月前的事情了。
我看了看怒髮衝冠的部位,果然是從軍當兵憋的久了,就算是母豬也能當成貂蟬麼。
「稟告經略……」
突然外面傳來一個聲音
「有中路軍行司,前敵都統制王使君,遣人過來商洽事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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