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許昌古城麼,果然是宏偉異常啊……」
我站在高聳綿連,大河環抱的城牆之前,很有些橫刀立馬范兒,舉鞭遙指道。
作為河南衝要——許州的首府,史上曾為三國時曹魏的故都,魏文帝曹丕以「魏基昌於許」,改許縣為「許昌」的典故,自此沿襲至今。
因為地處望要關沖的腹地之要,許昌故城歷來同樣是群雄逐鹿,兵家必爭之地,史上多次易手和被焚掠,而這次也輪到我來爭一爭了。
既然要玩戰術迂迴,得先完成聲東擊西欺敵的佯動,讓對方摸不着頭腦而不敢輕舉妄動才是,其中包括讓我麾下的普通士兵相信,我們是要來嘗試打下許昌城,進一步威逼洛都的。
因此,按照無數次做過的一般,攻城的營地和各種器材,被像模像樣的構建和準備起來。
炮團也將準備好的木製「大炮」,像模像樣的推到了陣前,按照練習過無數次的操條,就近壘砌起炮壘來。
「將軍卻是妄自菲薄了……」
一個聲音在身邊我道。
「將軍連挫河南、河東、都亟三道兵馬……轉戰數州而無一合之敵」
「已經名動一時了……」
「我輩所負微薄之學,也聞名前來附冀前程……」
我不可置否的笑了笑,
對他們來說,我們也就是毀壞家園鄉祉的侵略者,破壞生活日常的外來人才是,居然還有本地有所名望的士人來投奔,這是吃多了豬油,蒙了心麼。
然後我才知道,在北朝的治下,一切資源都重點向軍隊傾注的先軍之策,奉行兵強馬壯才是根本的情況下,就算是地方上的士人也不見得好過,反而有些羨慕南朝的文風鼎盛了。
而這些跑來投奔的人,他們嚴格說是前士人,也就是在地方的紛爭之中,舉家成族都被北朝麾下的兵馬,給灰灰了的苦大仇深之輩,因此在南軍「光復」了扶溝之後,就迫不及待的冒出來,各種投獻王師。
我想了想,還是讓人把他們,送到前沿軍行司哪裏去,相信對于帥司的大人來說,還是多少有點象徵意義的。
畢竟,這麼一群不知道哪個旮旯里鑽出來的,遺老遺少式的人物,放在我這裏反而是雞肋和燙手山芋,私自聚攬人望什麼的,還不是我這個層次可以玩得起的,說不定裏面還夾雜着北朝的死間什麼的。
只有眼前的這個,被我留了下來,一方面因為他足夠年輕,比起那些上年紀的人,在日常中更不容易藏住城府和細節。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的名字,他叫趙鼎,出自潁川名門望族的趙氏子弟,曾經做過豫西轉運判官的主簿。
而我記得在另一個時空,同樣名字和背景出身的人,卻是北宋的進士出身,然後做了南宋的宰相,婉約詞派的領頭人,也是繼岳武穆之後,被趙構君臣坑死的主戰派代表人物。
而在這個時空,他的家族被卷進洛都之變,先是被各種亂兵屠戮,然後又被北朝派來鎮壓的兵馬,大掠一番,最後只餘下他這麼個死剩種跑出來,結果發現家鄉的最後一點淵源,也被人連根拔起了。
就如北朝常見的弱肉強食法則一般,趙氏徹底失勢族滅的消息傳開,田莊宅邸祖產祭田,都被當地的豪強給勾結駐軍,給瓜分殆盡,連自幼定下親事的世交之家,也一邊暗中收留款待有加,一邊偷偷報官把他交出去撇清關係。
所以,
作為熟悉地方的土著和帶路黨,他表現的還是恰如其分的,很符合一個滿心悲憤和仇怨,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讓那些北朝軍將和權要付出代價,的復仇者形象。
當然,這也不排除,各種巨大的付出和犧牲,只為了更深入的取信於人和更大的目標與圖謀。所以,我乾脆把他帶在身邊,既是方便監視管控,也方便傳遞一些錯誤的情報和動向。
突然城中吹起了一陣鼓號聲,守軍居然主動出城迎戰了?
這些出城列陣的軍隊,褐袍短衫,黑色璞頭,他們手持的武器,也充滿了某種特色,細長的是銃,粗短的是管口手炮,紅黑色的旗幟上,繪製的是一隻長耳彪首。
似曾相識的裝備和行頭,一下子激起了我的些許回憶,我曾經在洛都之變中見過類似的存在,並且用好些個,因為無力救治而傷重死在手裏的同伴鮮血,給留下了足夠深刻的印象。
神彪軍?,居然是一隻北朝的火器部隊?,
這支特殊的軍伍,據說是當年承光帝用俘獲的南朝軍匠、工役,加上西國大夏的外援,而效法南朝的神機軍故例,一手建立起來的老部隊,不但遠可以擊銃殺敵,近亦可投火破陣。
難道是,吃多了我這隻銃軍的苦頭之後,打算嘗試以火器對付火器,
這支部隊,還是沒有任何的變化,所持長短不一的銃手和背着藤箱的投擲手,是這隻人馬的主要成分,他們在城牆的掩護下,完成了基本的列陣後,兩翼開始向前延伸,變成一個向外包圍的鶴翼陣。
隨即,我也傳下命令,片刻之後騎在馬上的風卷旗,帶着第一營所屬列隊出陣應戰。
於是乎,兩隻旗號服色不同的火器部隊,像模像樣的整隊列陣,然後對舉着火銃,緩步向前相互靠近,在高處俯瞰之下,明顯可以看出,同樣的迎敵面,敵陣的厚度卻是我軍的數倍。
但這似乎不能影響出戰的第一營的士氣和決心,或者說,他們所能看靠的,也就是正面視野中的敵人而已。
在大概一百步的距離內,卻是第一營的橫隊率先停下腳步,擊發了一片濃厚的煙塵起來,對方的列陣驚訝了下,也不由紛紛停住腳步,連帶前後行進的陣形都有些波伏散亂起來,
然後,卻是在軍官的領頭喝罵和鼓舞下,幾乎是大聲的嘲笑起來,按照風中送來他們喊話的隱約意思,
似乎在嘲笑我們這些南蠻子的無膽和怯弱,嘲笑我們被驚嚇的過早擊發,似乎不相信在這個距離,我們能給他們帶來什麼殺傷。
然後就像是某種慢動作的延遲,騎在馬上的軍將,突然一頭栽了下來。高倍的咫尺鏡里,可以看到他身上似乎同時爆出了好幾團血花。
緊接着對方的隊列,像是被割草一般的隔三差五的翻倒了下來,像是卻是我軍的火銃,直接在射程和精度上,教會他們什麼叫做上風和優勢。
對方也似被這個結果所驚駭了一般,不約而同的紛紛舉起銃器,迫不及待的擊發起來,頓時各種深淺不一的煙霧,在雙方陣前升騰而起,一時間遮掩了各自的隊形。
但是,很快差距就就體現出來,而對方的裝填效率,未免有些繁瑣且遲緩,居然還是用線香和火繩居多,於是乎,這種對射很快就變成了後期遂發槍對初期火繩槍,某種跨時代差上的全面壓制。
第一營陣前的空地上,各種泥土和碎石噴濺翻飛,而回饋回去的飛射彈丸咻咻如雨,讓不斷倒下前排的敵陣,就像是不斷被剝開的洋蔥一般,一點點的坦露出來。
很多人幾乎是抓着尚未裝填好的銃器,帶着悲憤莫名或是難以置信的表情,被擊中身體,歪斜的靠在同伴身上,軟軟的倒了下去。
這種持續殺傷直傾徹了敵陣前三四排人,將左翼的橫隊幾乎打爛潰逃只後,才被從神彪軍後隊趕上來的另一隻,手持闊刀大盾的軍隊,給搶先擋在身前。
然後在這些刀盾兵的掩護下,這些神彪軍的銃手,才重整了隊形,以刀盾手為遮掩,徐然像我軍陣勢逼迫過來。
雖然屢屢那些手持厚木大盾的前排,屢屢被擊穿擊倒,卻是頗為堅決而義無反顧的,尾隨着他們,神彪軍的旗幟,也緩緩靠上前來
這就是北兵的對策和戰術麼,用這些刀盾手掩護神彪軍,逼近再擊射以取得更好的殺傷比。我不免有些失望的感
如果烏龜流的盾甲陣,能夠這麼容易,就取得壓倒性優勢的話,那羅馬人也不用被各種東方民族吊打,而痛定思痛搞起了軍事改革了。
果然,風卷旗下令列陣的第一營,開始放緩射擊頻率和密度,以三隊輪流交替着稍稍後退,敵軍見勢也加快了行進速度,幾乎變成了小跑步伐的衝刺
然後他們幾乎不約而同的一片踉蹌,好多人幾乎是一頭撲倒在地面上,卻是是遇到了第一營列隊時留下的小陷坑
陷坑,不是很深,就是那種腳踩進去剛好陷住腳踝的程度,只需輔兵用專用的工具快挖幾下就行,但足以⊥這些手持重物的刀盾兵失去平衡或是扭傷腳踝,順便打亂他們努力保持的前排盾列。
然後是堆成亂石的土地雷,在密集的人群中炸響的時候,砂土碎石和人類的殘肢斷體,一起飛起來的場面,蔚為壯觀。雖然只有十數發,卻令這些密集相簇的刀盾兵,不由自主發散了開來
但是刀盾兵散開的陣線,仍有人應用的繼續前進,於是乎他們突出的前端,也似乎追上了第一營的尾塵。
這時候,一貫甚沒有存在感的矛手,在銃兵退過他們身邊時,就像條件反射一般,紛紛舉起了連片的長矛。
以十步為一個進發點,吼聲吐氣,聚精會神,使出全力,進行短促突刺的反向衝擊。
霎那間噼里啪啦的脆響摧折聲,一些矛頭直接嵌入折斷在厚木大盾之上,但是更多的長矛,直接刺穿或是頂翻了,大盾及其後面的人,
哪怕是那些折斷尖頭的矛杆,也沒有停下,而是去勢再變的帶着新鮮的斷茬,直接滑向刀盾兵下盤的間隙,繼續戳在那些缺少防護的小腿和腳面。將他們紛紛絆倒或是刺傷,而失去進一步的行動能力。
僅僅一個照面,刀盾手們浪伏一般的沖陣,就被捅的百孔千瘡,當矛兵們紛紛放開手中矛杆,用防身的細劍,完成一波近身刺殺之後,
身後蓄勢待發的白兵們,也越過了矛手側身讓出的間隙,而撲進敵軍的陣線中,以斧錘開路刀劍跟進,大肆揮砍起來。
他們就像是一波高過一波的三疊浪一般,將那些刀盾手構成的弧線,攪得稀爛,隱約露出跟進在背後的銃手來。
這時候,又是一陣喇叭響,他們幾乎是齊刷刷的伏身下去,以刀劍為標杆放低身體,然後就聽的身後成片的火銃暴鳴聲。
越過他們頭頂的的呼嘯聲中,密集而灼熱的彈丸,再次橫掃了殘存的刀盾手後,又降臨到那些北朝銃手的身上,聲先奪人的打到成片。
而對方的後隊也終於擊發反擊了,但是因為緊張或是匆忙補給瞄準,或是制式不一的緣故,哪怕就在二三十步之內,面對之敵所造成的傷亡,也不過寥寥數十人而已,其中還有相當部分是被流彈所波及的矛手或是白兵。
就像是驟臨的暴風驟雨一般,抵近距離的密集彈幕,幾乎血肉橫飛的橫掃了這些神彪軍銃手的隊伍,將他們驅趕着打散開來。
此後的戰場節奏,就是被我方所控制一邊倒。徐徐列隊逼近的銃隊,不斷地將對面之敵驅趕着後退不已。
當敵軍試圖相互掩護停腳下來,裝彈對射反擊的時候,白兵和矛手構成的戰隊,就會從兩翼齊出,側擊這些缺少近戰掩護的神彪軍。
反而殺傷和威脅更大的,是那些手炮隊,只是這玩意裝填實在太慢了,打完一發,就基本陷入任人宰割的境地。
因而,哪怕這些北朝銃手深陷困境和劣勢,也依舊錶現出某種老牌部隊方才具有的慣於溺戰,奮鬥不止的英勇和堅韌,但是也難得脫逃大敗覆亡的命運。
因為他們落後的不僅僅是理念和訓練,而是需要面對裝備和戰術思想,都遠勝數籌的新概念軍隊。
最後出戰的數千人,僅有數百殘餘在城中派出的一隻騎兵援應下,倉皇而遁如城牆發射的床弩保護下之外,其餘全部被留在了戰場上。
不久之後,被打的百孔千瘡的神彪軍錦繡大旗,就被呈獻到了我的面前,首戰告捷,真是一個良好的開頭,我很有些自得的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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