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分過去,厲寒站在厲王府前一動不動。
偌大的厲王府內,此時沒有任何燈光,任何聲音,一片死寂,仿佛一片鬼域。
牌匾依舊,卻已經傾斜殘破,飽經風霜雨淋的痕跡,還沒有被人取走,應該是有人敬畏這裏曾經的主人吧?
厲寒默默地想。
直到一陣夜風吹來,厲寒才陡然驚覺。抬起頭來,眼睛之中寒光一閃,瞬間有了決定。身形一縱,整個人如同一隻大鳥,輕飄飄的就朝着厲王府中飛了進去。
如果厲王府內,依舊燈火輝煌,人來人往,也許他不會進來。
但此刻既然荒寂無人,他也就沒有什麼心理負擔了。
這麼做,一是探查一下厲王府到底發生了何事;二,也是想看看自己父親,昔日居住的地方。
進入厲王府後,更是感覺到安靜得嚇人,一間間一棟棟的庭院,儘是暗寂無聲,裏面沒有任何人類居住的痕跡,有些地方的野草,都長得有丈把高了。
直到到達後院,厲寒才眼尖的發現一座低矮的院子中,一間破舊的瓦房內,依舊點亮着一盞小小的油燈。
這裏應該是昔日厲王府下人們居住的地方,因為院子裏種植了許多的槐樹,所以當房屋過於矮小,點亮的燈光就幾乎看不見,也難怪厲寒在外面沒有發覺。
「嗯,居然還有人?」
厲寒眼睛微眯,原本要直往主院去的身子卻一轉,向着那間亮起燈光的小院飄來,身形輕若無物,每一掠動,就是數十丈的距離,這般身手,若是讓玄京城中的人還見,只怕以為見到鬼怪了。
以他的速度,不過眨眼功夫,就達到小院之前,身形一矮,鑽入一株大槐樹的樹蔭之後,厲寒雙足一個倒掛金勾,頭卻朝下望去,從窗戶中,望向屋子裏的人影。
那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正在顫顫巍巍的給油燈添油,他佝僂著背,明明年紀不是很大,卻似提前蒼老了幾十年。
添完燈油,老人站起身來,喘了幾口氣,拿起一個茶壺,似乎是要去燒水。
當他抬起頭,猛然頭朝窗邊這邊偏了一下,當厲寒瞧見那老人的臉,忍不住渾身一顫,失聲叫了出來:「嚴管家?」
矮屋中,那位佝僂蒼老的老人,竟然是早已死去的嚴管家。
一時間,厲寒不由回想到當年,他回到玄京城的那數日,整個厲王府對他大門緊閉,只有一個老管家『嚴百山』,不時走出來問侯他幾句,勸他回去,還曾偷拿出幾個饅頭給他,只是他沒有收。
那是整個厲王府內,唯一讓他感覺有點溫暖的人,也正是因他對自己太過關切,所以被自己的二叔以一個『告老還鄉』的理由,密謀殺害了。
應龍山上,自己親自托着他的棺槨,登上的應龍山,找自己的二叔復仇,只是為什麼,他又復活在這裏?
不提厲寒心中的震驚和疑惑,當他一聲「嚴管家」出口,立知要糟,果然,屋內的老人忽然抬頭,朝窗戶外探出頭來:「是誰,是誰在那裏,這裏是厲王府,可不是爾等宵小之輩能夠亂闖的地方!想拿厲王府的一磚一瓦,即使拼掉我嚴百山的這把老骨頭,也決不答應。」
厲寒沉默了一下,心中感動至極。
原來,厲家雖散,終有一個老人,守護至今。
也許其他的人都因各種理由走了,但還能有一個人至今仍留在這裏,保護那些沒有人關注的厲家財物,既讓人感覺可笑,亦讓人覺得淒涼。
猶豫了一下,終於,厲寒還是不由輕輕飄出,落到房門之前,靜靜地望着老人半晌,忽然俯身九十度彎腰,向老人深深一躬:「嚴管家,是我!」
「你,你是?」
嚴管家的眼睛,明顯是昏濁的,他的神智,明顯也不是那麼清晰。
不過當他看到厲寒的眼睛,猛然眼前這人的形像與數年之前一個孤傲瘦弱的身影不斷重疊,他顫抖着手指指著厲寒:「你……你是,小少爺?」
縱然眼前此人,已是形容大方,如玉樹臨風而立,早已沒有當初孤單瘦弱的樣子,但是那種風骨,那種倔強,那般氣質,卻永遠不可能改變。
厲寒哽咽著道:「嚴叔,是我。」
「真的是你,你是小少爺?」
老人顫顫巍巍的從房間中跑出來,來到厲寒面前。
當年那個瘦弱年幼的少年,現在都長得比他還高一個頭了,再加上他佝僂個身軀,幾乎只到厲寒腰間。但一點不妨礙他的驚喜和激動。
「沒錯,你,你真的是小少爺,你,你終於回來了……老奴等了你好久,好久,都以為永遠再也等不到了!」
他顫抖著伸出手去,去摸厲寒的面頰,只是厲寒已經比他高得太多,他伸了好久,都夠不著。
厲寒見到此,不由心中一酸,更是百味雜陳。
他雖然心中有很多疑問要問,此時卻問不出口。只是默默地把身子蹲下,仰起頭,讓老人粗糙乾枯的手掌,撫摸在他的面頰上,雖然蒼老便硬,卻是那般溫暖。
是他這十數年來,再也不曾經歷過的溫暖。
「真的是你,小少爺長高了,也長壯了,好,好!」
老人嚅動着嘴唇,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急忙把厲寒邀請進屋:「快請進來坐,少爺,你渴不渴?老奴去給你倒水。」
厲寒一把拉住他,把他恭恭敬敬地按在一張太師椅上,低着頭鄭重地道:「嚴叔,厲寒不渴。您困不困,如果不困,能跟我講講您這些年,是怎麼活過來的嗎?」
「嗯?」
老人的力氣已經沒有厲寒大了,厲寒的手雖然輕,但他卻怎麼也動彈不得一下自己的身子。掙扎了半晌,終於不動了,而聽到厲寒的問題,眼神卻一下抬起,仿佛利劍一般亮了一下,然後怔忡著望着窗外,喃喃地道:「怎麼活過來的?」
「好,好,能見到少爺。老奴這一輩子也就不枉了,也終於對得起老王爺的栽培。既然少爺回來了,又問起,那老奴就給少爺說說!」
他暈濁的眼神中,顯示出回憶往事之色,慢悠悠地將一件秘密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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