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朝歌衛城。
「非得現在走嗎,你的傷……」趙婉有些不舍地說道。
白崖沒有馬上回話,仔細打量着衛城的環境。
城中街巷顯得寂寥而冷清,數日前獸潮帶來的驚嚇還未完全退去,城牆內外殘留着斑斑血漬。雖然已經清理了屍體殘骸,但依然令人觸目驚心。
白崖抬起手,卻看到趙婉條件反射般捂住腦門,頓時一笑,瀟灑地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邁入了傳送陣。
「保重!」
法陣光芒閃爍中,遙遙傳來了一句誠摯的話語。
「野蠻人……」趙婉心情複雜地抬頭望天,口中喃喃自語,「連哄女人的話都不會說嗎?」
……
白崖再度睜眼時,已經離朝歌幾萬里之遙,出現在了司州境內的一個小城。
「白少俠!」
他這邊剛出城門,就見五斗商聯和曲家商會的張成、管青迎上前來。他們是接到朝歌城傳來的密信,特地在此等候的。
兩人身邊還有一個盛裝打扮的宮裝美婦,正是白崖在奢比屍秘境見過的那位中行影。
當時,白崖為了趙婉與中行顧鬧翻,就是這位中行氏的美婦出來繼續接待他。
最後一個熟悉的身影是銀屍白彤,白彤已有靈智,它是在中行影的勸說下,被她帶回來的。
「影見過白少俠!」
或許是在奢比屍秘境待了太久的緣故,中行影面色有些蒼白,撐着一把陽傘,有些不太適應秘境外界的陽光。
白彤則悶聲不響地又站到了白崖身後,重新變成了他的影子。
「此處非說話之地,白少俠請隨我來。」
管青領着他進了郊外一處莊園,等下人送上茶點,終於開始交流這些天的情況。
「商隊的情形如何了,還有中行氏的族人,沒有碰上此次獸潮吧?」
白崖回青城之前,特意來見他們幾個,就是想問問商隊和中行氏在這次獸潮中的情況。
兩家商會和中行氏此番遷族都與他有關,如果他們在獸潮中遭遇重大人員傷亡,白崖肯定會有負疚感。
「白少俠放心,此次獸潮僅局限於朝歌地界,因為少俠之前在離開營寨後,囑咐我等拿着秘境鑰匙另尋傳送之地,所以兩家商會和中行氏族人都沒有損失。」管青笑着說道。
「不,應該說全賴少俠之言,因為此次運送任務佔用了兩家商會絕大多數人手,最後又離開了朝歌地界,所以反而變相避過了此次獸潮。」張成笑盈盈地說道。
「中行氏亦然。」宮裝美婦輕點螓首,話語不多。
「這就好。」白崖鬆了一口氣,又問起陰火地髓的運送情況。
「因為獸潮的緣故,貨物運送情況比我們預想得更好。」管青苦笑着解釋了一番。
白崖這才知道由於獸潮的肆虐,所以衛國周邊大國都放寬了通商管制,放任商隊進入朝歌販賣糧食物資,既是為本國創造財富,又相當於變相援助衛國。
至於仙武宗門方面,因為被獸潮吸引了注意力,所以奢比屍秘境和中行氏帶來的影響反而被降到了極限,附帶的陰火地髓也沒有引起太多關注。
「原本我們預估除了運送費和打磨費,只能將陰火地髓中的三成運回青城,但現在看來比例會上升到六成左右,整整多了一倍。」管青興奮地說道。
作為曲家商會的管事,他深知清都觀與曲家的關係,能為青城爭取更多利益,曲家同樣也受惠不淺。
白崖的心情有些複雜,世間之事就是這麼奇妙。誰能想到作孽深重,還差點就要了自己小命的獸潮,居然還有讓另一部分人受益的影響。
「那秘境中的那些武者呢?」白崖問起了另一件關心的事情。
「秘境裏的武者都已經出去了,儘管少俠離去之後,族長按要求儘量遲延了他們的行動,但奢比屍秘境畢竟不大,半個多月時間足夠大部分人探索到寶琅閣了。」
中行影惋惜地說道,「雖然我們佈陣將前幾批來的武者都困住了,但人手還是不足,被後來者找到了陣法破綻,我們也由此暴露。」
「你們沒事吧?」白崖關切地問道。
「無事,多謝少俠關心。」中行影頓了頓,繼續說道,「後來族長將那些武者召集到一處,公佈了中行氏的存在,並言明讓他們的師長來奢比屍秘境一敘,希望藉此再拖延一段時間。
此事之後,他們就拜託族長通知了在秘境外頭等候的世家人士,紛紛離開了秘境。」
「如此了結也好。」白崖點了點頭。
他身上還有不輕傷勢,原本在此與商隊一起回去是最好的,但白崖這段時間遇事太多,腦子裏有些紛亂,便拒絕了與眾人同行,選擇一個人冷清的上路。
在輾轉半月之後,他終於回到了青城山下。
望着巍峨依舊的萬里青城,白崖有一種遊子歸鄉的陌生感,但想想他不過離開數月,頓時啞然失笑。他這麼皮實的人居然也有了近鄉情怯的小兒女姿態。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白崖發現自己在睡夢中,已經越來越少地夢見前世的人和事。即便是將自己養大成人的伯父母,還有那些個死黨都快想不起清晰的面容了。
人總歸是一種健忘的社會動物,雖然脫離了一個群體,但終究還是不由自主地融入了另一個群體。
前世那個總被朋友贊有俠氣的營銷小宅男,總歸還是消失了,留下的只是神州世界的青城弟子白崖白子烈。
「回家了!」白崖自嘲一笑,拋開了那些無用的愁思。
……
「師兄,你回來啦?」
他剛上峰頭,就碰見了一身道袍的玉清。
玉清幼年是道童,習慣了道士打扮,他本人就長得眉清目秀,穿上道袍之後,更是多了一層脫塵之態。
「這小子今年也滿十八歲了吧?」白崖看着他一陣噓嘆,「時間過得還真快啊!」
「師兄,快跟我說說中行九十九連塢,還有并州那邊的獸潮……」玉清神情雀躍地拉着白崖。
「別搖別搖,都快被你搖暈了。某先去見師傅,要聽故事的話,等某回來再說。」白崖甩開他,朝劉鈺的德鈺廬跑去,留下一臉怨念的玉清。
「嘿,不錯不錯,全軲轆的回來了,算是沒把零件丟掉一些。」劉鈺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師傅!」
白崖畢恭畢敬地將得自宗申的那本手札放到桌上後,就老實地垂首側立一旁,不敢多加爭辯。
他知道這回是惹毛劉鈺了,他這便宜師傅為了讓他多學點拳理,這才特意讓他參與抓捕白雲觀叛徒宗申。
結果他完事之後,連回山稟報都省了,直接去了并州,把劉鈺給晾在了山上,換誰都該生氣了。
「哼!」劉鈺抬起手,想把手裏的茶碗給摔了。
不過,剛扔出去,右手就是一抓,又把茶碗給抓了回來。他這茶碗可不是普通貨色,摔了太可惜。
「啪啦~」劉鈺神情僵了僵,眼疾手快地將桌上的硯台摔在地上,碎成了幾塊。
這東西便宜,他不太心疼。
白崖忍着笑,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他這位師傅身上毛病不少,持才傲物,愛面子又愛擺架子。只是優點也有的,就是護短,也不太記仇。不管被誰惹惱了,隔上一段時間,他就能給忘個乾淨。
說白了就是這人情商低,很多時候甚至不知道已經惹惱別人了。自己也是沒心沒肺,事情過了就算的那一種。
他現在這樣子,明顯就是想生氣又氣不起來,數月前的氣惱早已散去,只是還不願意就這麼放過白崖。
白崖初遇劉鈺之時,他其實並不喜歡這位師傅,兩人的性格真是南轅北撤。當初只是礙於交易,這才加入了劍指峰。
不過,這麼多年相處下來,他慢慢覺得這位師傅也很不錯。他這些年捅了多少簍子,劉鈺除了不痛不癢地責備他幾句,基本沒給過他小鞋穿。
換個師傅,真不一定能寬容到這個地步。
「嗯,說吧,這回本座該給你個什麼懲罰?」
靜室里沉默了一會,劉鈺忽然心中一動,將皮球踢給了白崖。
「那個……禁閉一年?」白崖小心翼翼地問道。
「一年?你身上的傷就得養一年吧?」
劉鈺不由地提高了嗓門,但忽然想到了一個事情,臉上不由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撫了撫長髯笑道,「既然是你自己做的決定,那就不要後悔哦。」
「是,師傅!」白崖心裏有些不安,只是木已成舟,總不能再出爾反爾。
「當然,功過不相抵,除去不尊師命,你此次為青城收穫海量陰火地髓,卻也不能不賞。」劉鈺瞄了一眼笑開花的白崖,臉上帶上了一絲莫名意味。
「師傅,某這次能有多少功德?」白崖搓了搓手,他正覺得武功太過低微,結果青城就給了他作弊的機會。
「嘿嘿,沒有功德……你這次的獎賞,本座已經幫你領過了。反正你拿主意的時候,從來就沒有想過通知為師,為師這次也勉為其難地學一學你好了。」劉鈺板着臉忍笑道。
「啊?!」白崖一愣,心裏頓時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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