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崖兩世為人,見過不少事也殺過不少人,還有着前世無數恐怖電影打底,本來不覺得還有什麼事情能帶給自己太多的衝擊,但現在這一幕依然讓他腦中一片空白。
宗門前輩跟他說過神州百族鼎立,蠻獸妖魔以人為食,但任何說辭都比不上親眼所見來得震撼。
此時此刻,被現實上了一課的他,極為深刻地理解了何為人獸不兩立的道理。
「快看~」
白崖被趙婉拉了一下,轉頭朝這個小營地的左側看去。只見那邊的灌木叢後面堆着兩個半人高的籠子。籠子的材料是木頭,每個籠子裏面都關着三四個衣衫破爛的孩童。
他們互相依偎着睡着了,即便是在睡夢中依然時不時地哽咽着,可以想像在此之前經受了何等的驚嚇和恐懼。
「營地有五個帳篷,沒有明面上的崗哨,但應該安排了暗哨……」白崖小心而警惕地觀察着,「篝火未滅但也不像是剛剛點上的,那麼帳篷里的東西是才躺下嗎……」
「或許獸族的作息跟我們人族不同吧?」趙婉有些緊張,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們要怎麼救那些孩子?」
「你就沒想過不救他們嗎?」白崖嘆了口氣。
「你不想救他們?」趙婉瞪大了雙眸,不可思議地看着白崖,「他,他們會被吃掉的啊!」
「笨蛋,輕一點!」白崖一把捂住她的嘴,緊張地看向營地,幸好他們離得遠,趙婉突然提高的嗓門並沒有驚動它們。
「放,放開。」趙婉拍開白崖的手,強忍着怒氣壓低了聲音,「本宮看錯你了,你不是什麼大俠,你只是個功夫高明又會耍嘴皮子的武痞。」
「某也從來沒覺得自己是什麼俠客。」白崖看着她氣得快鼓成包子一樣的小臉,禁不住想笑,只是回想起那堆篝火和籠子,卻又笑不出來。
「逃吧,逃得遠遠的,希望你以後還能安心入眠,不會每夜冷汗涔涔地嚇醒。」趙婉冷笑着伸手點了點他,起身緩緩說道,「就算只有本宮一人,也要救下他們。」
「你確定?不怕死嗎?蟠龍可不會總救你,再大的恩情也有用光的時候。」白崖目光一閃,淡淡地說道。
「死則死矣,本宮不想再逃……前幾日為勢所逼苟延殘喘也就罷了,今日不過寥寥幾隻野獸,這都不敢死戰,父王母后養就的這具臭皮囊又有何用。」趙婉一臉嫌棄地說道,「本宮與你這懦夫不同,義之所在雖死無憾。」
少女雙目泛紅,柔肩顫抖,心中大感酸楚,想起了被親近之人背叛欺騙的事情,若非身處險地,她現在只想放開痛哭一場。
「帳篷里的可不是普通獸類,既然會用帳篷和篝火,恐怕已成妖獸。」白崖嘆了口氣,將趙婉強拉着蹲下,「某與你相交也有月余,在你心裏難不成就那麼不堪嗎?」
趙婉一愣,轉瞬喜道:「你願意救他們?」
「人非草木,豈能坐視同胞淪為獸食。正如你所說,既有一搏之力,自當盡力而為。」白崖面無表情地點頭,旋即眨了眨眼調侃道,「再說你一個錦衣玉食,嬌生慣養的王女都能捨得臭皮囊,某這個武痞又何懼生死?」
「切,小氣鬼,本宮的氣話就記得那麼牢。」趙婉小臉一紅,推了他一把,小聲問道,「那我們這就……」
「慢着,鎮定一些,你的那些小聰明都哪去了。」白崖神情一肅,認真說道,「某剛剛就說過了,帳篷里的可不是普通獸類,妖獸是有智慧的,有一些還不亞於人族……我們要小心一點,至少要先清除掉營地附近的暗哨。」
兩人小心翼翼地靠近營地,等來到近處,白崖便吩咐趙婉藏好,自己一個人朝營地摸去。
本就是清晨時分,再加上先一步喚出的道嬰桃偶施展開幻瘴神通,使得妖獸營地完全籠罩在了稀薄的霧氣之中。
白崖又在身上塗抹了濕泥,掩蓋掉人族特有的氣味,繞着這個小小的營地開始探查。
「竟然是人狼?」
他剛開始並沒有在營地四周的灌木叢里找到暗哨,直到將注意力放到附近的幾棵高大樹木上,才在茂密的樹冠中隱隱看到了兩個人影。
那是一種全身灰色毛皮的巨狼,滿是絨毛的狼臉上嘴巴狹長,兩側露出尖銳的犬齒。
但四肢卻更像是人的四肢而不是獸類,後肢比前肢更長,腳掌套着特殊的皮靴,前肢的爪子也不像獸爪,手趾細長,前端帶着稍稍彎曲的鈎爪,足有兩寸余長,宛如五把鋒利的匕首。
它們身上都穿着硝制的皮甲,上面鑲嵌着一種類似護心鏡的金屬圓片,將身體要害裹得嚴嚴實實,除了樣式比較樸素,工藝看上去很不錯的樣子,讓白崖感到大為吃驚。
除了皮甲之外,兩隻人狼的懷裏各自抱着一件武器,一個用的狼牙棒,一個用的狹刀。
雖然狹刀套着刀鞘看不出來品質,但那把黑亮的狼牙棒明顯是金屬製品,上面的尖椎規整而有序,棒身銘刻着神秘的符文,疑似一件法器。
兩隻人狼都靠着樹幹假寐,但從它們不時抖動的尖耳來看,並沒有完全失去警覺。
「皮甲、武器,還可能是法器……這些妖獸已經進化到如此地步了嗎?」白崖越看越心驚,腦海中對妖魔鬼怪的認識幾乎被完全推翻。
他本以為宗門和師長口中的妖魔鬼怪不過是仗着數量龐大,肉體天賦神通的厲害,這才佔據了廣大的荒野蠻域,跟人族文明還無法相提並論。
可沒想到今天居然看到了使用皮甲和金屬武器的妖獸,且不論它們使用的東西是不是法器,光是這兩種東西的出現,起碼證明妖魔鬼怪也擁有了相當程度的文明,絕非飲血茹毛的野獸能比。
「不過,現在想來應該是我想簡單了,天地大裂變至今也有數千年了,這些妖魔鬼怪開啟靈智這麼長時間,能演化出一定程度的文明體系有何奇怪。」
白崖想了想又釋然,「何況,它們還有人族這個參照的對象,再學不會的話,哪還能算是智慧生物嗎?」
他胡思亂想了一會,終於收拾了心情,偷偷摸摸朝人狼所在的大樹溜去。兩隻人狼所在的大樹分別在營地兩頭,倒是不用擔心偷襲一隻時被另一隻發覺。
不過,在他來到左側那隻人狼的大樹下,依然差點被對方發現。
犬類的嗅覺實在太好了,那隻人狼雖然有着強烈的睡意,但還是抽了抽鼻子,睜開雙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嚇得白崖不敢動了。
幸好道嬰桃偶營造的霧氣環境幫了大忙,那隻人狼看了一眼營地角落的那幾個籠子,將白崖的氣味當成了被抓孩童,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紀律太差。」白崖暗自評價了一句。
相對比之下,人族在團隊中的紀律就好多了,不用說正規軍中,就算是狩獵隊、護路隊這種民間團隊的紀律性都比這群人狼強,起碼哨兵不會瞌睡成這樣。
白崖隱隱覺得這和種族特性有關,妖獸個體強大,生存環境極度追求優勝劣汰,加上很多妖魔鬼怪在探查一道天賦異稟,自然就更不會重視團隊紀律。
而人族的肉體顯然無法與妖獸相提並論,起碼在修煉之初是這樣,這就必然促使人族文明向着群體和團隊發展,演化出社會性和多樣性,進而發展出天道這種文明理論。
他放輕了手腳,在道嬰桃偶的掩護下慢慢爬上樹幹,幾乎是用蝸牛一樣的速度靠近了那隻倚着樹幹的人狼。
白崖慢慢伸出雙手,按住長長的狼嘴和後腦猛然一扭。
「咔嚓~」人狼的腦袋陡然扭轉了180度,終於從夢中醒來的人狼雙目暴突,吐出了舌頭,居然在頸椎被扭斷的情況下開始了掙扎。
白崖被它嚇了一大跳,連忙按住了狼頭,一雙鐵手死死地掐住了狼嘴。
幸好人狼頸椎已斷,頸部以下都癱瘓了,只剩下一雙充血的狼目死死地瞪着白崖。
「它還清醒着!」白崖覺得好不可思議,妖獸果然生命力強大,換成是人族的話,先天以下早就死了。
等到人狼徹底死去,他這才發覺全身是汗,後背早已濕透,雙手因為力竭,居然有點微微顫抖。
「只剩下了腦袋,居然還有這種力道,而且人狼的靈活性只怕還超過力量……就算我沒有受傷,只怕也只能同時對付兩隻!」白崖仔細思量,心中原本沸騰的戰意猶如被澆了一盆冷水,一下就涼了一半。
「除去另一隻暗哨人狼不說,一處營地帳篷僅算兩隻人狼,也還有八隻……這些東西怎麼可能這麼強,只怕已經堪比意境中後期的人族武者了。」
白崖震驚之餘,放輕了手腳下樹,朝另一邊的大樹摸去,但他的腦子卻在飛速轉動。
「原本想殺掉暗哨之後就強攻營地,但這些人狼如果都是這種程度,那強攻就不可行了……必須想辦法再暗殺掉幾隻,否則加上趙婉也只是送死。」
他知道自己還是小覷了這些妖獸,心中越發謹慎。
「學武十年,本以為有了一身高強的武功,沒想到放之神州世界,還是雜魚一般的水平……難怪宗門強者進入荒野蠻域遊歷,至少都要有勢境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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