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怒則掀波千丈,荼蘼八百里,損傷生靈百萬。
李二是一條旱龍,他從來不會游水,所以就引發了地震……
所有人是這麼認為的,一條長了翅膀的夔龍飛升之際帶走幾千條人命已經算是非常仁慈了,不光老百姓這麼看,書院的先生們也這麼看。
雲燁不這麼看,因為李承乾在哭的暈過去之前,下旨要雲燁全力負責應對這次的大災難,所以,當雲燁漫步於斷壁殘垣之間,心中的悲憤實在是難以言表。
悲傷這東西是有限度的,如果什麼都不知道,猛然間接到噩耗,這對人的打擊是非常大的,如果一個人纏綿病榻,自己照顧了他兩年,你會發現等到他真的去世的時候,自己好像沒有太多的悲傷,哪怕整個天下都成了縞素的世界,你依然不會感受到悲傷。
山崩了,屋塌了,橋樑斷了,道路毀壞了,這場震源非常淺的地震,損壞最嚴重的居然是九嵕山之皇陵,好不容易修建好的陵墓,現在聽說損壞的非常嚴重,墓室已經出現了無數道裂縫,隨時都有坍塌的危險,許敬宗現在就像受驚的驢子一樣在日夜搶修陵墓,重新開鑿墓室,給李二修陵墓,也必須連他的壞脾氣一起接收。
九嵕山「九峰俱俊」、「山巒起伏,氣勢雄偉」,為「關內道之名山」。該山頗為神奇,從南面觀之,形似圓錐;從西南面望之,形若覆斗,從東面看之,形同筆架,當地人稱之為「筆架山」。李世民的陵墓即鑿山為洞。在山峰底部建地下宮殿,連同陪葬墓在內,綿亘數十里,氣勢宏大,蔚為壯觀。鑿山建陵,以山為陵這是李二開創的新河。
玉山解除了武裝,大軍一隊隊的開出玉山城。等待換防,雲燁原先以為李承乾會迫不及待的將軍士更換完畢,沒想到他沒有理睬,一聲令下,那些軍卒依舊各安其位。
建築損壞的很嚴重,至少雲家的宅子都出現了裂縫。百姓家的模樣就更加的悽慘,幸好地震發生在白天,一月份又是百姓準備春耕,往農田裏運送肥料的時候,如果地震發生在晚上,雲燁不敢想像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慘狀。
李承乾大方的承認,這是自己父親龍馭賓天之後留下的後遺症。命令內府打開府庫任由雲燁支取,挨家挨戶的賠償百姓。
只不過這一次賠償的有點多,三十萬戶啊,看着金幣銀幣流水般的從庫房裏流出去,雲燁都感到非常的肉疼,但是李承乾似乎不在乎,他好像很願意為父親的魯莽舉動買單。
白天騎着馬到處巡視,安排官員組織搶救被埋在廢墟里的倖存者。一面大肆的幫着皇家道歉,先帝爺性子烈,走的匆忙,誤傷了百姓,所有的損失皇家都承認。
這就是李承乾需要的效果,怒龍升天,總會波及到無辜的魚蝦。他需要百姓們自己承認自己就是魚蝦,至於雲家,了不起算是一隻大個的王八。
到晚上還要給皇帝守靈,辛苦的無法描述。長孫沖是典禮官,獨孤謀是護靈官,一個扯着嗓子吼一天,一個全身披掛的站一天,當雲燁晃晃蕩盪的回來,他們倆個人也精疲力竭的從靈堂里出來。
吃飯,只有白米飯,一碗湯,雲燁寧願拿茶水泡米飯,都不願意動那碗什麼調料都不放的菜湯,說是菜湯,廚子還給裏面放了好大一塊豬肉,是從供案上撤下來的東西,需要被百官分食。這是太上皇最後的恩典。
長孫沖也不吃,學着雲燁拿茶水泡飯,獨孤謀卻不嫌棄,一個人將三碗湯全部幹掉,裏面的豬肉也吃的乾乾淨淨,似乎還非常的享受。
「草原上的那些人殺不殺?」獨孤謀吃完飯就問另外兩個人。
「你打算把他們活着殉葬還是剃乾淨了毛髮當豬頭擺在供桌上?如果是後者,明天的肉塊子就有勞您的大駕了。」雲燁小口的喝着茶,沒好氣的說。
「我覺得可行,阿史那思摩,契苾,阿史那杜爾這些人既然割破了自己的臉面要求殉葬去守衛先皇,我們不如成全他。」長孫沖一臉的歹毒。
「虧不虧心啊,契苾一生忠勇,每戰必定爭先,族人已經為大唐快把血流幹了,你們就能昧着良心下手?人家也就是客氣一下,表一下忠心,至於阿史那杜爾,那也是一員悍將啊,人家都已經被你們逼得快要回家放羊了,就不要砍人家的頭了,不過阿史那思摩這個傢伙我還是同意擺到供桌上去的,膽敢要求把封地弄到北海去的異族,我覺得他的謀反之心已經昭然若揭,蒸熟了讓獨孤謀吃掉也不錯。」
獨孤謀呲着滿嘴的白牙笑道:「我吃東西從來不挑,只要是能填飽肚子的我就不嫌棄,人肉也好,豬肉也罷,扔到嘴裏都是肉。」
重口味的話題沒說多久,李承乾就從裏面走出來了,說是皇帝嗎,這時候也沒有半點的優待,晚餐同樣是一碗白飯,一碗湯,一邊吃一邊聽雲燁講述救災的情況,聽到受災的地方足足有四個縣的時候嘆了口氣,放下飯碗說:「長安自身就有長安,萬年兩縣,再加上藍田,三原,禮泉戶縣,就有整整的六個縣受災啊,長安,萬年,藍田,三原,還是大唐人口最稠密的四個縣,三十萬戶受災,兩千餘人死亡,這簡直就是幸運啊。」
雲燁放下茶壺道:「先別說幸運,倒塌的房屋數不勝數,尤其是三原,能住人的房子幾乎沒有,你看看頭上的天,這是要下雪的徵兆啊,現在還是一月份,先得把這些無處安身的人安置進房子裏才行,最不濟也得有一頂帳篷遮蔽風寒,要不然,沒被房子砸死,也會被寒風凍死。
軍中的帳篷幾乎被我抽掉空了,依然不夠,上百萬人啊,早點拿出一個章程,我也好去救人,再晚幾天,就不用救了。」
李承乾抬頭看看鉛灰色的陰雲,對雲燁說:「開放皇家行宮吧,好些行宮都多年未曾有人居住,別浪費了,行宮的房子都修築的很結實,沒有問題,旱塬上的昭陽宮這一次也開放,等到百姓的房屋建造好了之後,那些行宮也該修繕了。」
這是雲燁在這三年裏第一次和李承乾說話,公事說完了,大家都沉默下來,李承乾過了良久才沙啞着嗓子問雲燁:「你真的打算去岳州?」
雲燁點點頭說:「不離開不行了,我快受不了了,今天過世一個,明天過世一個的,再這麼下去就輪到我過世了,等到長輩都去世了,我就能回到玉山教書了,相見不如不見,見一次傷感一次,徒勞無益,你也知道我最害怕這種永別了。」
李承乾傷感的點點頭小聲說:「你還能逃避,我逃無可逃,通宵達旦的為這個國家操勞,卻換來一個暴君的惡名聲,李承乾自認愛民如子,從未做過害民之事,緣何要背負這樣的惡名聲,父皇故去,全天下縞素,不管是南海還是北海,處處都是哭聲,朕擔心我死之後,會有人額手稱慶,父皇的諡號乃是文武兼資,我能有什麼?紂?還是桀亦或是殤?」
雲燁眼見長孫沖,獨孤謀離去,忍不住低聲道:「你吃飽了撐的?一定要收權?現在的大唐和歷史上的那一個朝代有半點的相似之處?大唐一年的賦稅足足是前漢上百年的賦稅總和,版圖之大曠古絕今,人口也已經突破萬萬人。
你還拿以前那種君王集權制度來統御這個國家麼?先帝以前試過,後來發現這樣跟本就行不通,才將大唐弄成你登基前的那個樣子。
農田上的事情,那就是人家大司農的事情,禮儀,外交,那就該是禮部和鴻臚寺的事情,天下民戶,就該戶部去管轄,人間刑名你就該放手讓刑部和大理寺去審判,誰讓你去管理一兩個死囚的?就算是冤死一兩個那又如何?你親自審閱後就不出現冤案了?
你該管什麼?你該管吏部,兵部,都水監,還有你那個藏着不願意讓人知道的皇城司,參謀司,玉山書院的方略才是你應該用心研讀的東西,你管那些州縣小吏的破事情做什麼?優勝劣汰這是常理。
看好你手裏的兵權,看好你手裏的監察權,盯着看什麼地方會有叛亂發生,然後找一個合適的將軍去評判。
知不知道,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這是官場的名言,民部做錯了事情你處罰民部,工部錯了,你找工部尚書的麻煩,刑部錯了你去整理刑部就是了,承乾,你現在是皇帝,你的職責就是監察天下,不是要你去當小吏。
你不做實際的事,所以就沒有錯,錯的全是大臣,這才是君王錯不得的精髓所在,一旦你錯了,你往誰的身上推?你後面沒人……」
李泰本來也出來透口氣,結果看到雲燁正在口沫橫飛的和大哥說話,心裏一暖,揉揉肚子,繼續走進靈堂守靈,只要開始說話了,隔閡一定會解開,多年的情義,不是說不要就不要的……
ps: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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