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有病人,雲燁的行程不得不暫緩下來。有這座閣樓,在草原上簡直是最好的避風港,多日的奔波的疲勞,可以得到休整,懸吊的心事,可以暫時放下,整個車隊都在享受這短暫的安逸時光。
學習夜陀布下一座爬犁之城,馬匹就放在閣樓地下,守衛站在平台上遠遠的瞭望遠方,這裏已經沒有了突厥人,那日暮的父親,母親,弟弟,都被突厥貴族裹挾着離開這片草原,退到了遙遠的陰山腳下,準備和強大的大唐軍隊決一死戰。
雲燁知道絕對不會出現兩軍大規模廝殺的場面,一場大霧過後,東突厥就再也不會出現在史冊上。
作為使節,唐儉是卑鄙的,他懷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來到頡利的營帳,向他傳達了大唐準備和東突厥和平友好的喜訊,愚蠢的頡利聽到這個喜訊,再也不想逃亡了,他捨不得陰山下肥美的草場,更捨不得放棄隨時可以擄掠唐朝平民的希望,他估計錯了李二的雄心,也估計錯了李靖的狡猾。
唐儉覺得自己一條命換取東突厥的滅亡很划算,這個瘋子不顧惜生命,把自己當作人質來拖住頡利繼續逃亡的腳步。談判在繼續,突厥貴族們依然趾高氣揚,指手畫腳,他們認為唐朝已經沒有力量再向陰山進發。而偉大的突厥狼族只要熬過這個嚴冬,待到秋天戰馬再次肥壯起來之後,那些像羊羔一樣溫順的唐人又可以任由自己燒殺搶奪,他們盡情的戲弄唐儉。想看到大唐的使節像鵪鶉一樣被自己的彎刀嚇得瑟瑟發抖。
唐儉是在發抖,他似乎感覺到了大唐鐵騎碾碎一切的腳步,他希望這些鐵騎踏着他的屍體,把東突厥人撕成碎片,每每想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煌煌史冊之上的榮耀,他就想高歌,想起舞……
陰謀在陽光下發酵。成熟,就不知誰才能飲下這杯最美的醇酒,空氣里都是陰謀的味道。雲燁聞到了,他憐惜的看了一眼還在唱歌的那日暮,不知道她的父母弟弟會不會活下來。
她最好永遠生活在歡樂之中。忘記草原的殘酷,雲燁忘不了那雙看到自己出現,歡呼雀躍的眼睛,哪怕自己將要面臨最殘酷的屠殺。
這次草原之行雲燁收穫了很多,熙童的自由灑脫,那日暮的純潔,玄奘的執着,都在自己的生命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一瘸一拐的程處默點了好大一堆火,橘紅色的火焰竄上半空,輔兵們敲着胸膛。唱着出車這首歌:「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於襄,昔我往矣,黍禝方華。今我來思。雨雪載塗。王事多難,不遑啟居。豈不懷歸,畏此簡書。喓喓草蟲,趯趯阜螽。」
歌一句,酒一杯,有善舞者。早就在歌聲里起舞,今天是元日,除舊迎新的好日子,雲燁特意放開了管制,除了酒定量,其他的就隨他們享用,何邵也難得大方一回,貢獻出了許多的吃食。
那日慕笑得最是燦爛,她學會了一句漢話,也不知是哪個缺德鬼教的,見了誰都喊哥哥,每個被喊得都眉開眼笑,何邵被喊之後,從懷裏掏出一隻髮簪,送給了那日暮,眼看着她就要抓着孫思邈喊哥哥,雲燁連忙把她扯過來,她順勢趴在雲燁腿上,仰起臉,字正腔圓的喊了聲:「哥哥」。
雲燁的玉佩被她用一條難看的皮索拴在脖子上,在火光的映照下塗上了一層玫紅,少女的衣領被雲燁剛才扯過來時拉得很開,隱約可見那對白皙的**,或許是年紀還小的緣故,並不飽滿。雲燁轉過頭去,替她掩好衣領,卻惹的少女大笑起來,草原上的女子從來都是熱烈的,如火一般……
星空很低,星星也比後世繁盛了許多,雲燁查完哨,站在閣樓上想試着看看長安,只可惜被遠山阻隔,看不見奶奶,看不見姑姑,也不知小丫她們現在快樂嗎?
關中的冬天萬物蕭條,長安市上依然人頭涌涌,太陽即將下山,淨街鼓也將要敲響,胡人在聲嘶力竭的推銷着貨物,妖艷的胡姬把各種美酒裝在葫蘆里,抱在胸前,任由客人挑選,半裸的碩大胸丘被寒風吹得有些發紫,就有好心的客人用手來替她暖和一下,胡姬嬌笑着左避右閃,卻總有那麼一兩隻手得償所願。
一輛碧油車緩緩駛過,胡姬顧不得客人的鹹豬手,湊到馬車前大聲喊着說自己的酒最好,價最低,希望能讓馬車裏的貴客稍稍停留一下腳步,馬車旁的護衛把胡姬扒拉到一邊,再一腳把乘機揩油的無賴子踹翻,無賴子剛要喝罵,卻不小心看見了馬車上的捲雲圖案,立刻閉嘴,縮到人群的後面。
馬車裏的雲姑姑百無聊賴的用手帕扇着風,車裏的小炭爐實在是太熱了,丫鬟忙着服侍另外一個人吃東西,小小的嘴巴張合間,無數堅果就碎裂開來,比松鼠還厲害。
「小丫,你都成大姑娘了,不能再這麼咬核桃,你剛換完牙,小心又掉了,豁豁牙怎麼找婆家?」雲姑姑實在是受不了小丫發出的聲音,開口勸她。
「沒關係,牙掉了,哥哥會給安上。」說完又咬開一個核桃,笨拙的剝裏面的果肉。
在他眼裏哥哥無所不能,掉牙這種小事,實在是不值一提。雲姑姑只有報以苦笑,這就是家裏的小魔星,被他哥哥寵壞了,任何事都由着性子來,不過天性還是善良的,除了不欺負人,連房上的鳥窩都沒有逃出她的魔掌。
旺財現在見了她都躲着走,她把旺財脖子下面的銅錢掏出來,散給了莊子上的小孩子買糖吃,害得旺財兩天都沒喝上酒了,不停地叫喚,還是家裏的缺牙馬夫請旺財喝了一盆子稠酒,才算安慰了旺財受傷的心靈。
奶奶不勝其煩,嫌她在院子裏鬧得慌,一大早就讓回長安的雲姑姑把她帶走,家裏才算安靜一些。
今天辦了許多的事,碧油車後面跟着一長串馬車,這都是為家裏採購的元日用品,年年添新歲,家裏的日子卻天翻地覆,前年還在為明日的飯食擔憂,今日卻綾羅滿身,前呼後擁,雲姑姑看着車窗外奔走的人群,一股優越感油然而生,家裏有男人撐門面就是不一樣,雖然只有十六歲,不,過了年就十七歲了,硬硬的把一個快要徹底破敗的家撐了起來,還把日子過的威風八面,只希望佛祖保佑,保佑他在草原上平平安安。
想起今日午宴上,那些貴婦的樣子就好笑,自己只是一個下堂婦罷了,那些小心眼的貴婦們仿佛全體失憶,對自己好的不得了,所求者不過一小瓶香水而已,這也是大唐有品級的貴婦?一群可憐蟲罷了,為了討好夫君無所不為,整日裏就知道塗脂抹粉,賣弄風騷,忘記了婦人最緊要的任務就是相夫教子,離了男人,她們大概都會被餓死吧。
雲姑姑最煩的就是聽淨街鼓,沒完沒了的要敲八百下,現在又響了,每一聲鼓響,似乎都在催促人趕快離開,雲姑姑掩住耳朵,用腳跺着車門,讓車夫趕快出城,雲家在長安有宅子,卻沒有一個人喜歡住在城裏的,哪怕趕夜路,也要回到封地,雲姑姑覺得那裏的床睡着才是最舒服的。
小丫已經睡着了,丫鬟把小丫抱在懷裏,怕顛着她,小姑娘睡着了才有那麼一些恬靜的文氣。
走夜路的不只有他們,還有許多的書院學生和先生,雲家的馬車寬大,見到書院先生家的女眷幼子,就停下來,順便捎上,要知道牛車走完這五十里路,天就要亮了,至於先生就隨便跳上一輛拉貨的馬車,不時與車夫聊上兩句,悠閒自得,至於牛車就讓僕人趕回去,也有偷懶的學生趁機鑽進去,倒頭就睡,直到書院才會被叫醒。
老奶奶還沒有睡,在整理賬薄,何家趕在元日前送來了兩千貫銅錢,還有孫兒的書信,看了書信才知道,孫兒與何家做了一些小生意,是何家出的頭,現在他們把第一筆利潤送了過來,沒有誤差,這何家看樣子還可以繼續打交道。
水泥窯被官家收繳了,他們總是燒不成水泥,那些匠戶們幹活粗,粘土和熟料的比例總是配不合適,燒廢了一窯又一窯,也不知長個記性,那樣的蠢貨還是做官的,丟人啊,還有臉到莊子上找匠戶,雲家莊子就沒有什麼匠戶,都是本本分分的農戶,農閒的時候幫主家燒上幾窯都用來自家蓋房子的,不是匠戶,你有本事把莊子上的農戶硬編成匠戶試試,雲家早就不是誰都可以隨便欺壓的主了。
就是陛下要收雲家的水泥窯也是付了錢糧的,你們弄不好,是你們的事,秘方早就交給朝廷了,在交接水泥窯的時候,小泰親自按照秘方配料,那可是燒出一窯好水泥的,敢說雲家胡亂給秘方,不用雲家動手,小泰就會把他們的嘴撕爛。
小恪終於趕在下第一場雪之前給所有的房子蓋上了蓋子,剩下的就是房子裏面的修整,聽說書院裏來了一家人,是魯班爺爺家的後人,聽說很厲害,也不知孫兒從哪裏找來這麼厲害的人。
想到孫子老奶奶趕緊跪到佛像前面,祈求佛祖保佑孫兒平平安安的回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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