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唐的版圖上,嶺南一直是一個特殊的存在,自從秦始皇派大軍征討嶺南之後,那個狹澀封閉的不毛之地終於被打開了一個缺口,三十萬漢人湧入,讓嶺南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
看着嶺南地圖上寥寥無幾的幾個城市,雲燁總是不用自主地想起那句著名的諺語,「湖廣熟,天下足」那些繁華的都市如今還是一片片的高山和水澤,兩湖地區都被官員視為畏途,更不要說遙遠的兩廣,朝廷在那裏的存在只是一個名義上的,實際上統治那裏的還是當地的部族和土王。
三里不同音,十里不同俗,每一個部族就是一個小的國家,他們祖祖輩輩住在大山水澤間,與世隔絕,自耕自種,自給自足,大唐關中如果說已經是這個時代農業,工業最先進的地區的話,那麼嶺南現在還處在刀耕火種的原始社會時期。
長江的豐沛的水量在這個時代在兩湖地區造就了大量的湖泊,幾乎可以說是處處水澤,瘴氣瀰漫於荒野,不要說人不適合在此居住,就連野獸也會選擇離開這裏。
少量適合人居住的地方也被那些矮小的野人佔據,雲燁想要開發嶺南,就不得不另闢蹊徑,只有發配才回去嶺南,好人誰會去那個鬼地方?
關中早就人口過剩,土地也經過了千年的耕種早就貧瘠不堪,大唐的口分田遲早會把關中瓜分乾淨,魏徵是最早提出移關中之民以充邊塞這一思想的第一人。結果剛剛提出來,就被打倒,還重重的被踩上了一萬隻腳。
大無畏的魏徵在沒有取得哪怕一個人的支持後,只有放棄了這一極具前瞻性的主張。
大唐的人口太少,只有不足二百八十萬戶,其中北方就佔據了兩百萬戶,剩下的八十萬戶才零零散散的分佈在大唐廣袤的原野上。
那些土王很有意思。不知道從哪裏得知只要向中原的皇帝稱臣,就會有享用不盡的好處,這其實也是事實。皇帝對於自己無法控制的地區的善意投降,總是格外的優容。
大臣們也會認為這是文治的功勞,遠比武力征服更加的榮耀。所謂帝王廣布德澤,仁天下自有八方來投,這麼奇怪的話。
雖然不知道兵法里「不戰而屈人之兵」這句話的意思,雲燁卻知道在封建王朝最終決定命運的一定是一場戰爭,不戰而屈人之兵或許是兵家最高的奧義,但是有據可查的成功例子,實在是太少了。
朝堂上不會有人同意出兵嶺南這麼弱智的決策,在耗費大量的錢財和人命之後,收穫的只是一大片鬼都不願來的荒原,除了心存天下一宇的秦始皇。就沒有誰願意為理想打仗了。
李安瀾做夢都想要擁有一片自己的天空,為了能讓自己的意志得到最大的體現,她不惜用自己的一切去換取。
假如她沒有雲燁可以威脅,對於蒙查,她其實並不排斥。那個讓她恐懼到極點的雷雨夜,讓她明白,自己其實一無所有,只要有可以幫助她實現夢想的人,她都不想錯過。
雲燁或許是一個聰明人,卻是一個胸無大志的聰明人。一心只想着他的書院,寧可窩在玉山養豬也不肯向朝堂多走一步,這讓李安瀾極度的失望,她渴望的東西雲燁給不了她。
自從把事情託付給了雲燁,李安瀾就徹底輕鬆了下來,和小鈴鐺已經開始準備遠行的行裝。
在雲燁對着地圖傻看的時候,唐儉正在發抖,那些土王們正在憤怒的摔打着臥室里一切可以摔的東西,那些昨日還讓他們愛不釋手的瓷器紛紛碎成一地的小碎塊。
蒙查搖晃着房門,大聲嘶吼着要唐儉把搜刮去的無憂草還給自己,淡黃色的汗水濕透了衣衫,黝黑的臉變得瘋狂而猙獰。(看小說就到.)
站在院子裏的唐儉,閉着眼睛,一陣陣的眩暈之感讓他幾乎站立不住,搖搖晃晃的被屬官攙扶着坐到屋檐下的一張矮榻上。
房屋裏的怒吼逐漸低沉了下去,變成了一聲聲的哀求,從通譯的嘴裏,唐儉得到的信息,和雲燁口中描述的別無二致,土王們為了得到無憂草,不惜開出一個有一個讓唐儉做夢都不敢想的條件。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這是地獄花,這真的是地獄花,只有惡魔才能培育出這麼可怕的東西。」唐儉的脊背也被汗水浸透,過堂風吹過遍體生寒。
喚過老家人,吩咐道:「回去找夫人,把家裏的明月玦用最好的盒子裝好,讓善識親自送到雲家,禮數一定要盡到,無論如何也要請雲侯收下。」
老家人很奇怪,明月玦一向是郎君的心頭肉,等閒都不與人一觀,如今卻要恭恭敬敬的送給別人,抬頭看看自家郎君,見郎君閉目不語,只好躬了一下身子,就趕回家中把這個消息告訴老夫人。
老家人沒有看見他家郎君的尾指一直在顫抖。
深吸了一口氣,唐儉用木盒裝上了一大塊鴉片,吩咐屬官將館驛團團圍住,一隻鳥都不許飛出來。自己坐上馬車,急匆匆的向皇宮駛去。
看着盒子裏的鴉片,李二顯得並不那麼吃驚,對唐儉說:「愛卿多慮了,如果是你們敬獻給朕的,朕只要頭痛風疾發作,必然會使用這樣神奇的藥物,說不得這樣的計謀就會成功,但是他們找幾個土猴子獻藥,你當朕會讓他們如願以償嗎?」
瞅着戰戰兢兢地唐儉,李二溫言勸慰唐儉。
「此事乃是百騎司的缺失,與卿家無關,卿家能在百忙中揭破此事,可見心細如髮的評語用在你身上,再合適不過了。有唐卿在,朕無憂矣。」
「陛下實在是高看微臣了,此事乃是安瀾公主首先揭破,微臣不過坐享其成罷了,請陛下降旨勉勵一下公主才是。」
唐儉還是很有信用的,答應雲燁的事,完成的一絲不苟。
「安瀾首先揭破此事?這怎麼可能?她久處深宮,如何會識得這東西,連朕都是首次聽聞,她如何會得知?唐卿,不必替他人表功,到底是怎麼回事,快快將來。」
「是藍田侯雲燁來到鴻臚寺做客,無意中發現了此物,就告訴了微臣,還用此事要挾,把微臣家裏的明月玦騙走了,最後告訴微臣這件事是公主發現的,與他無關。」
假如雲燁在這裏,一定會活活的掐死唐儉以泄心頭之怒。
「嘿嘿,去你鴻臚寺做客?恐怕是想掐死蒙查才是真的,朕那個草包女兒會認識這東西?還把功勞隨便找個人就扣在頭上,當我大唐的賞賜是誰都可以冒領的麼?唐卿退下,此事交由百騎司處置,你將一干人犯統統交給洪城,這些日子,百騎司也太鬆懈了。」
離開太極宮,唐儉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李二耐人尋味的話語,讓他在剛才不敢有半點的隱瞞,心頭對雲燁說聲抱歉,只是一想起祖傳的明月玦那一絲愧疚立刻就被鑽心的疼痛所淹沒。
作為一個工程師出身的雲燁最喜歡看的就是熱火朝天的工地,尤其是雲家莊子的建築隊伍干起活來有條不紊,最是耐看。
雲家莊戶穿着粗布製作的短衣長褲,在工地上不停的忙碌,有的在打井,這是為工地上用水做準備,由於有了一些水泥,現在蓋房子需要大量的水,長安地勢偏高,打一口井很不容易,而且打出來的井水有一大半是鹹的,不能喝,所以在長安,有甜水井的宅子價格就比其他的宅子高出好大一截。
川流而過的那條金水河在流過半個長安城之後,早就污穢不堪,長安的百姓家裏的生活污水從來都是往河水裏一倒了事,弄得半個長安城臭氣熏天,與後世北京城的龍鬚溝有的一比。
可怕的是居然有許多的人還要靠這條臭水溝的水來洗衣,做飯,雲燁親眼看見上游的人家在刷馬桶,下游就有人在河水裏洗菜做飯。
捂着嘴回頭看雲家僕役,早就對主子的心理熟得不能再熟的僕役,鄙視的看一眼在髒水裏洗菜的人家,昂着頭對雲燁說:「侯爺,咱家要是也讓您喝髒水,小的們就該被拉出去活活打死,主家們喝的水都是咱家的水車從城外泉眼裏每天拉回來的,就是小的們喝的水,也是家裏的井水,咱家的規矩,水不燒開不喝,誰像他們什麼水都拿來喝,小的見過他們連驢蹄子印里的雨水都喝,一群髒鬼。」
現在雲家的僕役有足夠的理由來嘲笑曾經的鄰居,一年三身工作服,就是麻布的家丁裝束,春有春衫,夏有夏裝,冬有皮襖,遠不是那些一套衣服穿幾年的窮家小戶可以比擬的。
除了規矩多些,讓人有些不習慣,比如不許喝生水,不許隨地吐痰,必須三天洗一回澡,在開始處罰了幾個人之後,僕役們為了自己的銅錢不被主家拿回去,慢慢也就養成了習慣,現在那怕多渴,也沒有人去喝那些生水,不管多累,也要洗一個澡。現在見了那些蓬頭垢面的舊相識都不願打招呼,怕掉價。
這不行啊,怪不得長安城裏的瘟疫就沒有斷絕過,光有歷史記錄的就足足有十六次之多。
雲家的莊戶也沒有喝生水的習慣,家裏不停地把涼開水送到工地上,每人一個大號的竹筒,裝滿了就足夠一天飲用的了,這些鄉下人也開始對以前需要仰視的城裏人心生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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