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夏王傳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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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疑道：「因何非要嫁一國之主，難道嫁位王侯平凡度日不好嗎？「

    十一王子笑道：「王子不知。這話說來長遠。我國素有國巫之制。這國巫只為王室之人參看面相手相，預言極是神准。耀陽出生時天象異變，雖是深夜，卻有日芒凌空，若此等星象還不算神奇，且聽持端後言。」

    他說着，便將我帶回百稔軒中，與我座談。

    落座之後，十一王子便道：「據說那夜，自日芒光華隱去，又見空中兩枚玉盤高掛天宇，照着耀陽出生時的寢宮如若白晝。我父王素來喜愛女兒，直到晚年方得耀陽，本是喜從心生，但看天象異常，一時之間不知該喜該悲，連夜召見國巫占卜。國巫觀看耀陽面相便跪地不住的磕頭。福後，也便是當時的祥嬪，本就極是擔心，不顧生產辛苦，一同隨往大殿，見了此番其境當下心急如焚。」

    我聽來神奇，便急道：「那後來呢？」

    十一王子笑笑，繼續講道：「那國巫看了我王妹的容顏，便道『公主此生必為一國之母方能彰顯其富貴榮華。』我父王十分詫異，道『她已貴為公主，必與後位無緣，怎可能是一國之母？難道孤的七位王子竟無一人能得繼大統？』國巫道『公主長成或會遠嫁，不會影響社稷，但若不嫁一國之君，恐有動盪，或是血光，或是饑荒，或是瘟疫，或是洪旱，凡此種種皆因逆天所致。』我父王還欲再問，國巫看出端倪，便道『王上，下臣所言俱是天機，若是再往下言明恐會傷了公主命途。』我父王聞言便遣退了國巫，不再詢問。」

    十一王子見我聽的出神，便接着講道：「這事情並未結束，誰想一夜之間，耀陽要成為一國之母的消息竟不脛而走，彼時，她只是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兒。可我國一直未立王儲，這於江山本就無益，她甫一出生又有了這般的異象讖語，朝野上下，後宮民間，王子諸侯無不對她虎視眈眈。我父王為她取乳名之時，便是因想到了這個詞才受了啟發。宮中蜚議她有爭儲奪嫡之命，所以沒有王子願意與之親近，便是王侯家的公子小姐俱都不敢與她來往密切，怕一個不小心，便落下個野心謀逆的罪名。因此，耀陽三歲之前便一直在福後的宮宇中長成，半步都沒有踏出過王后宮門。」

    十一王子說到這裏，嘆口氣接着道：「有一次，我看到年幼的耀陽蹲在宮門口向外張望，像一隻飛不出牢籠的小鳥，眼睛裏流露着那個年紀不該有的難過哀傷，我便走上去，撫摸她頭上的寰羽。她怯怯的問我是誰，雖不躲我，卻有些生疏，我便告訴她我是她的十一哥。她板着手指數了半天卻數不明白，我看她着急便告訴她我的名字便喚作十一哥，然後我就看到她對我笑，眼睛一閃一閃的，很是漂亮。笑了一會兒，又向我伸出手來，我見她一臉童真，便將手遞過去。我長耀陽七歲，手比她大了很多，她看了半晌，卻只能用整個手掌抓住我的小手指，然後便又咯咯的笑起來。那時候福後已經病重，整個王后殿都被一種壓抑的氣氛包圍着，讓人不得喘息，沒人理會公主在哪，公主在做什麼。」

    十一王子微微有些哽咽，續道：「我擔心她的安康，便時常去她的宮門口等她，每次她見我去，便笑得十分開心，那時她真的很小，不懂得什麼是生老病死。只覺得和我在一起便就無憂無慮，只是我每每離開，她便又無法排解寂寞，只能一個人徑看天宇。幾個月後，福後還是拋下了兒女榮華撒手人寰。耀陽太小，不會哭，也不懂哭。福後的靈柩停在王后殿中，所有的嬪妃和沒有去封地的王子都要去哭喪。我還記得那日去的有十二歲的九王子和剛過十歲的我。儲君，便是七王子，那年剛剛十七歲，他很是悲傷，不知是否是因為失了母親的庇佑而難過異常，也很焦躁。」

    十一王子說了許多，飲了口清茶又續道：「耀陽被乳母換上了厚厚的麻衣，三歲的她什麼都不懂，許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多的人，她在靈柩之前咯咯直笑，儲君覺得十分失禮，便嚇唬她道『不許笑了，再笑便把你扔出王宮。』耀陽怎麼可能會明白扔出王宮會怎樣，不理儲君，仍然嘻笑不止。儲君心裏煩躁，順手舉起案几上的燭台便向耀陽砸去，這一下非同小可。只那一下，耀陽頭上便鮮血如注，徑自暈了過去。」

    我聽到此處，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想來我被酒樽砸傷之時，必是勾起了耀陽兒時記憶，她想起自己才立刻宣來御醫。

    十一王子並不知曉我此時心思，接着道：「我不知儲君殿下是否是因為耀陽出生時的讖語而擔心耀陽會耽誤他的大好前程，但看他下此重手便心生不忍。其他妃嬪只道福後一生風光，卻在屍骨未寒之時，神位之前上演一場骨肉相殘，便都抱着看熱鬧的心思冷眼旁觀。

    十一王子憶起當年之事，心疼耀陽，喉間哽咽道：「我看着耀陽倒在血泊之中，想起她往日笑顏，便顧不得禮制約束，抱起她便往我母妃的秀景宮跑去。彼時，母妃正纏綿病榻。福後一走，御醫們唯恐再送走一位嬪妃，便都雲集於此。所以秀景宮是那時我唯一想到的可去之所。待我跑到秀景宮的時候，耀陽頭上流出的血液已濕了我半條袖子，我看着她躺在我榻上，臉色慘白，一時間悲從心起，放聲大哭，跪着止不住的向御醫們叩首求救。還不等御醫們反應過來，便聽身後雷霆之聲，道：『持端，你是王子，怎可如此不端持身份？』我辨出是父王聲音，像是找到了依靠一般，更是嚎啕痛哭。我父王嘆了口氣，吩咐侍僕將我帶離了偏殿只問御醫傷況，御醫們均道只是失血過多，卻無大礙。我父王這才轉過來尋我，囑咐道『你王妹貴人命相，不會有事。孤既已到此，便去看看你母妃吧，你不要再哭了，再哭會吵到她的。』這話極是好用，說完我便真的就不哭了。」

    我聞言，便笑道：「素日裏，王子最是端莊持重，看不出小時原也是個愛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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