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狐山。
半山黑狐寨,已近亥時,仍燈火通明。
三天前寨子做了筆大買賣,沒費多大精力就劫了山下兩匹過路的快馬,當然,令寨子裏眾人至今還歡欣鼓舞的乃是快馬上兩個人攜帶的八百兩銀票。通常他們要劫過路財的時候少不二三十個兄弟得大費一番體力,有時還得掛點彩,但這次這個只有兩個少年人,功夫還不咋地,因此這筆橫財實在來得輕鬆。
寨主一高興下令眾弟兄大醉三天,因此三天來寨子裏到處瀰漫着酒肉氣,濃得熏人。
寨主正在堂內開懷暢飲,眼看罈子裏酒沒剩多少了,開口向門外喊道:「來人,上酒!」
這一聲喊卻不太靈光,門外半天沒動靜,他醉醺醺的又大喊一聲:「上酒!」
這次有反應了,門吱呀一聲從外打開,抬腳進來的不是寨子裏的兄弟,卻是個攜着劍的黑衣人。
寨主有點詫異,眯了眯醉得有點重影的眼睛,問道:「你誰?這樣闖進本寨主的地盤,找死啊!」
黑衣人冷冷道:「是找死,但死的是你!」
寨主仍歪在榻上,道;「來人,給我把這個口出狂言的砍嘍!」
敞開的門外冷冷清清,沒有半點動靜。
他開始覺得有點不太對,酒醒了些,邊拿起榻上的長刀邊起身問道:「你是誰,幹什麼來的?」
黑衣人不緊不慢,將手中的冷劍拔出,慢慢道:「冷玉劍許久未嘗過血的味道,今日來個痛快!」
「冷……冷玉劍?」寨主頓時酒醒的徹底,結巴道:「你是朱……朱三爺?我盤狐山與你素無瓜葛,三……三爺此來到底所為何事?」
黑衣人道:「好,讓你死個明白,前兩天你們是不是劫了兩名少年?他們有沒有告訴你們身上的錢是拿去進藥材的?」
寨主立刻頭皮發麻,繼續結巴道:「有,只……是當時不知他們是三爺的人,對不住啊,我這就把銀票全數歸還,全數歸還!」說着就要翻箱倒櫃的找。
黑衣人漸慢慢往前走,邊冷聲道:「治病救人的錢也劫,今日我不除你,有違天道。」
五個時辰後,陽光慢慢照進盤狐山,暖色日光下,橫屍遍地的黑狐寨格外刺眼。
自此後,附近鄉民的日子倒是過的安穩多了。
清明過後,正值暮春時節。
這是京城一年中景色最美的時候,西郊越山腳下有座大相國寺,是京城香火最為旺盛的寺廟。
一輛馬車緩緩停在廟外,由馬車上下來一對母女。走在前面的母親四十來歲,氣度雍容舉止優雅,身後的女兒大約十六七歲,穿一套淡蘭襦裙,裊娜聘婷,姿態清麗。也許是因為到廟宇上香,母女二人均打扮素雅低調,但身邊幾個僕人婢女,均是穿戴整齊行事訓練有素的模樣,由此可以看出這是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
來人正是當今太尉韓肅府上的家眷,今日是韓太尉母親的七十歲壽辰,按照韓府的慣例,每年的安排都是上午來大相國寺進香布施,算是為老夫人做些善事,祈求神明保佑她老人家福壽安康,晚上則會在城內的韓府內舉辦家宴,招待諸多前來為老夫人賀壽的親友。而為表表虔誠與重視,來相國寺進香這件事一向由韓府內務的當家人——韓夫人親自出面。
時候不久進香完畢,一行人沿着城郊的路回府。
今日特意跟隨母親來的韓二小姐其實對進香之類氖虜2桓行巳ぃ哪聳淺搶鋶峭舛雜諞桓鏨罟肷倥圓豢啥嗟玫木吧
山上成片的樹木初春時剛抽的嫩芽此刻正要茂盛,偶爾一樹樹的踴ǎ夯u闋浩浼洌獎橐昂彀諄坡蹋獠槐壬鈁笤褐刑匾庵種駁幕灸前愎嬲賜嘎蹲挪吹萌順磷砥浼洹
「雲琪,小心風吹着涼!」母親細心叮嚀道。
這位叫雲琪的韓二小姐只是微微一笑,仍然仰着頭迎接拂面的春風。
馬車漸漸往城裏走,也越來越熱鬧。進入集市,路兩邊攤販售賣着各種各樣的商品物件,琳琅滿目,瞧着頗新鮮。
「母親,我下去玩兒一會可好?」雲琪忽然轉頭問母親。
「不許胡鬧。」母親邊閉目養神邊淡淡的說。
雲琪卻不依不饒的撒嬌:「求您了,這不馬上就到家了,我邊逛邊往回走,不會有什麼事。」
夫人睜開眼看見雲琪一臉認真,又看看馬車外的街道,是快到家了,這條街一直走個三四里,拐角處就是她們韓府的正門。白天的大街人聲鼎沸,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孩子一向乖巧聽話,平日裏淨關在府中,着實沒什麼機會出門,又正是愛玩的年紀……夫人想了想,向着馬車外吩咐道:「桂兒,你跟着小姐,不准胡鬧!」
「是。」車外一個清凌的聲音響起,一個看起來與雲琪相同年紀的丫鬟應答着。
桂兒是雲琪的貼身丫鬟,八歲進府,與小姐相伴長大,平日裏伺候小姐吃穿,陪着小姐玩鬧。雖說是下人,但長在書香門第,從小受詩書禮儀教導的小姐從不曾苛待她,因此主僕二人的情份更像是姐妹。
馬車緩緩停在街道寬敞處,韓夫人對雲琪囑咐道:「別耽誤太久,早點回去準備,別誤了晚宴,不然祖母會擔心。」
「是!」雲琪立刻歡呼雀躍,下了馬車。
桂兒也心內竊喜。
馬車繼續向府中行進,主僕二人卻早已等不及在街上逛了起來。
大街上人來人往,攤販們此起彼伏的吆喝聲更添熱鬧。雲琪一會瞧瞧這邊各式各樣的紙鳶,一會摸摸那邊的首飾髮簪,一會又暗自點評下哪位書生文人的字畫……身後的桂兒匆忙地緊跟着小姐轉來轉去,生怕一不留神跟丟了小姐,那回去可少不了得挨板子。
忽然,一陣女孩子的哭聲傳來,引起了兩人的注意。循着聲看過去,只見一個與她們年紀相仿的少女正跪在地上哭泣,身上土黃色的麻布衣衫已近襤褸,凌亂的頭髮上插了根草標,旁邊一個衣着光鮮公子模樣的人身後跟了兩個身材高大的隨從正對她說着什麼。
「這是幹什麼?」從未見過這種情景的小姐雲琪轉頭問丫鬟桂兒。
「她要賣掉自己!」桂兒小聲回道:」大概是家裏有什麼難事過不下去了,所以賣掉自己換些錢。」
「啊?賣自己?」這種事雲琪從來只在書上看過,大街上如此親眼所見還是頭一回。
「我說你這小丫頭怎麼這樣固執?你現在跟我們公子回去不就正好償了你爹的債?又何必非要來這麼一出!」其中一個隨從說着就要拉扯那女孩。
女孩忙躲避,一邊哭着說:「要不是你們在賭場下套蒙我爹,又放高利貸,他也不會欠你們那麼多錢去上吊尋死。我現在就是把自己賣到別人家做苦力下人,也不會跟你們回去!」女孩又向越聚越多的圍觀群眾們求助:「各位好心人,求你們幫幫我,我什麼苦都能吃,把我買回去吧,我一定好好幹活!」
看那幾個男子面目張狂,周圍的人群只是紛紛議論卻無人敢搭女孩的話。
「這女孩好可憐,那幾個男的不像善茬,要是落在他們手裏,恐怕沒有好日子過了。」桂兒小聲沖雲琪嘀咕。
「你就是求破天去也沒用,誰還敢跟咱們公子搶人?」說着這幾個男人就要硬拉她走。
「求求大家!求求各位好心人了!」女孩邊哭邊咚咚的朝圍觀人群磕頭,一張秀氣的臉糊滿淚水,沾着塵土的額頭眼看要有血滲出,狀況十分悽慘。
雲琪用手肘碰了碰桂兒:「你去,剛才夫人不是給了你一個錢袋?去給這女孩些錢。」
桂兒如臨大敵:「我?我……可不敢,瞧這幾個男的可不好惹。」
雲琪斜了她一眼:「你平日裏不一向伶牙俐齒的嗎?這時候倒沒本事了。」
桂兒閉嘴不說話,雲琪嘆了口氣。
「慢着!」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看着指望不上桂兒,雲琪自己挺身而出了。
眾人被這位忽然殺出的少女程咬金鎮住了。
「這位姑娘,你欠他們多少錢?」雲琪目不斜視,鎮定問道。
「二十兩銀子。」女孩含淚望着眼前這個差不多年紀的少女怯怯的回道。
雲琪從桂兒手中拿過錢袋,隨手掏出三個大銀錠,遞給那女孩:「這些夠嗎?」
女孩遲疑了片刻,而後破涕為笑,沖雲琪磕了幾個頭,接過銀錠道:「夠了夠了,謝謝姑娘,謝謝!」接着轉身遞給那幾個男子:「這些錢夠還你們了,現在這位姑娘買了我,我要跟她走了!」
那幾個男子跟圍觀眾人一樣怔了片刻,等反應過來,一打量雲琪跟桂兒,立刻攔在她們面前。
「哎,這位姑娘,以前從未見過你們,可是剛從外地來的」領頭的公子模樣的男人一臉不懷好意的壞笑。
看陣仗不太妙,桂兒立刻將雲琪擋在身後,故作鎮定道:「我們從哪來的不關你的事,這姑娘的錢已經還你,讓開!」
那公子摸樣的不依不饒:「萍水相逢就是有緣嘛,既然這小丫頭我們領不回去,不如請姑娘回我府上坐坐?」
話一出兩個隨從立刻會了主子的意,一人一側的將雲琪二人圍在了中間。
看這形勢,這幾人是看見美貌更勝一籌的雲琪一身樸素,又只帶了一個弱不禁風的丫鬟,以為她是哪裏的小家碧玉,已經打算轉移目標了。
「你,你們……」眼看形勢不妙,桂兒急的有些束手無措。看來這幾個人是看上了很少出門的小姐,有意要找麻煩了。雖然家門口就在不遠處,原本快跑幾步也就能到家,但眼下這三人將她們堵在中間,根本動不了。
「光天化日的你們還沒王法了?」雲琪也有些生怯,剛才不過是路見不平隨手相助一下,以為給這女孩些錢就能解決她的麻煩,沒想到這夥人如此不講道理竟然來為難自己,平日裏深宅大院琴棋書畫的千金小姐哪裏見過這個,一時間也急的面色泛白。
「慢着!」就聽見一個沉沉的男聲,眾人扭頭望去,一個青衫男子慢慢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站定在這幾個男人對面:「幾個大男人眾目睽睽之下欺負女孩子,就不怕人笑話?」
雲琪這才看清眼前這個挺拔的青衫青年,他劍眉下一雙深邃的眼睛正瞪着那幾個男人,俊朗的臉上流出的目光嚴峻清冷。
「怎麼,出來個管閒事的,滾開!」那三人意外了一瞬,一人隨即揮出拳頭。
卻只聽一聲慘叫,那先出手的隨從倒反被這青年單手制住了胳膊,動彈不得。然後只見青年輕輕一推,那堪稱壯漢的隨從竟然被甩出去五六丈遠,跌在地上。
周圍人群仿佛有輕聲人喝彩。
看到同夥被打,另一個隨從也上前揮拳,卻見這青年面色不改,仍然只是單手幾下就打得他鼻青臉腫,同樣摔在了地上。
看見遇到了高手,從地上爬起來的那兩人猶豫着不敢再上前。
「敢打本公子的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一旁的主子終於開了口,雖惡言惡語卻顫顫巍巍:「你可知道我是誰!」
青年冷笑:「任你是誰,天子腳下竟能如此目無王法?」語聲淡淡,卻一字一頓,擲地有聲,語罷還輕輕拂了幾下衣衫。
「好,好,你有種,有本事報上名來!」那公子依然挑釁。
青年沒有接茬,表情依然冷淡,只是一開手中的摺扇,輕輕扇了下。
一個隨從定睛瞧了瞧青年手中的摺扇,臉色忽的煞白,趕忙在主子耳邊嘀咕了一句,就只見剛才還在大街上橫行霸道的三人一陣快跑,一溜煙的消失了。
沒了熱鬧看,人群也紛紛散去。
「公子!」看到那青年也正欲轉身,雲琪急忙道:」多謝你剛才出手相助。「說完側身行了個禮。
「小事一樁,不足掛齒。」青年客氣的低頭,只是抬頭間看見雲琪的臉,似乎微微一頓。剛才忙着打發那幾個人場面混亂,沒看清楚她,此刻一瞧,才發現這確實是個風姿綽約的美人,加上此刻正微笑着向他行禮,嫣然一笑間翩若驚鴻,也難怪他有一頓了。
但他頃刻回神,淡淡一笑道:「告辭。」
雲琪二人也轉身正欲離開,忽聽見身後有個怯怯的聲音:「姑娘,你們帶上我吧。」
回頭一看才發現是剛才那賣身的女孩,竟忘了這茬了,雲琪莞爾一笑,擺擺手道:「我家裏人多,用不着丫鬟了,你不用跟着我,快回家吧!」說罷跟桂兒急急的往前走了。
女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立了良久,直到看她二人遠去後才又泛起淚來,喃喃自語道:「真是遇到貴人了,多謝姑娘,多謝……」
不遠處,青年望着雲琪二人離去的背影,微微一笑,轉身走進路邊的茶肆里。
剛才出來的急,茶錢可還沒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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