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琰的確正在江南。
安樂匆忙找到鄭園時,他剛與二哥辦完事回到園中歇息喝茶。
其實安樂趁亂從胡同里逃出時第一個念頭是去府衙告官,但當她一轉念,才發現並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雲琪現在被帶去何處更不得而知,顯然告官並不是捷徑。她又想起雲琪叫她去找的那兩個人,她一直知道雲琪遇事冷靜清晰,雖然自己並不知道這二人的身份底細,但此時事情緊急,何況既然是雲琪叫去找,那這兩個人必定有辦法,於是她一路打聽,好在鄭鐸在江南頗有聲望,她不多時就找到了鄭園。
待安樂語無倫次的描述完事情經過,拿出那柄玉簪給朱子琰看時,鄭二爺發現他一向冷靜內斂的三弟居然如臨大敵一般,臉色瞬間變白,眉頭緊鎖,這般緊張可是身為二哥的他已許多年未曾在三弟身上見過。常言道「關心則亂」,可見這位被捉去的姑娘在三弟心中的分量着實不輕。好在鄭二爺尚算冷靜,問安樂道:「姑娘可知對方是何人?身上可有什麼標記?」
安樂皺緊眉頭回想道:「我匆忙間聽見雲琪走前問過,可他們並沒有說是誰派來的,好像……」安樂猛然間想起其中一身腕臂上似有一枚印記,便續說道:「我好像看見有一個人手上有一枚印記,像是一個狼頭。」
聞此言,鄭二爺與朱子琰對看了下,說道:「萬天威!」
朱子琰冷笑一聲:「好啊,朝廷的人滿天下找不到,現在居然敢自己送上門來。」語罷提劍便要出門,卻被鄭二爺伸手一攔。
鄭二爺道:「聽這位姑娘的描述,萬天威應當是早有準備,甚至她們二人才出京城時就可能已被盯上,既然這樣,那位姑娘恐怕必是被關在隱蔽的地方,你這樣貿然前去豈不浪費時間。不妨稍等片刻,待去打探的人回來,你我再行動。」
朱子琰聞言輕嘆一口氣,手方才一直捏緊的拳頭卻重重擊在了桌上,使得茶桌猛然一晃,看得安樂心內一驚。他此舉算是默認了二哥的建議,但緊鎖的眉頭卻久久不能放下。
雲琪坐在馬車上輾轉了近一個時辰,終於被請下了車。入眼處已不在城鎮的街道,變成了隱蔽在山中的一處不小的院落。院內一個平坦的圓場,周圍擺着些七七八八的兵器,看樣子像個練武場。帶她來的幾名男子把她圍在中間,直到將她引到武場後排的一間房內,才離開站在門口,像在等什麼人。
其實鄭二爺他們猜的沒錯,這些人確為萬天威的手下,但他們口中真正要見雲琪二人的主人卻並不是萬天威。
一陣腳步聲過,門口有男子問:「人帶來了?」方才引她來的一名男子即刻答:「是!正在房中。」雲琪警惕的抬頭向門外望去,那個抬腳進來的男子令她大吃一驚。
來者分明是兆王周炬。
幾個月前起兵造反被朝廷鎮壓後潛逃的周炬,因一己妄念造成幾萬人死傷的野心家周炬,此刻就這樣活生生出現在雲琪眼前。
雲琪呆了一瞬,一種徹骨的恐懼頓時生起。她們不過才到江南,這個人就已摸清她們的底細,還抓了她來,他背後是不是還有什麼陰謀,難道要拿她與安樂做要挾,找她們兩家復仇?還是……雲琪此刻更慶幸安樂已經逃脫,否則若她們倆都被抓來,事情便真的沒有一點挽回的餘地。
還沒等雲琪想清楚,周炬先開了口,笑道:「本王聽聞今日小小江南之地竟來了兩位傾城美人,便想請來坐坐,誰知一見竟是故人,本王一定好生招待一番,韓二小姐,路上本王的手下可有怠慢?」
這話配上周炬一臉陰森的笑令雲琪不寒而慄,但她還是故作鎮定行了個禮道:「王爺手下還算客氣,許久未見王爺,小女這廂有禮了。只是不知王爺硬要邀請我們來這般客氣,到底是為何?」
周炬又是一笑:「好說好說!昔日本王與令尊同朝為官也算同僚,你們遠道而來,做長輩的招待一下晚輩理所應當。等等本王手下把裴崇家的安樂郡主也一同請來,你們倆作個伴,等着京城裏你們自己府上的人來,我同他們談便是。二小姐先在這好生休息着,安樂郡主估計不消明日也能到來。」語罷便要出門,又想起什麼,囑咐道:「外面山林深茂,又即將入夜,這處場地雖說不大卻也有個幾百號人,小姐且安心住着,否則一旦鬧的動靜大了,手下們都是些粗人,萬一傷着小姐,本王可不好向你父親交代啊!」
雲琪冷笑一聲:「多謝王爺提醒!」
周炬點頭,陰鷙道:「好!」便出了門。
門又被重重關上。
雲琪嘆了口氣環視了屋內一周,找了個椅子坐下。經過這半日內的一番折騰,此刻酉時將末,冬日裏天短,外面已是一片茫茫黑夜,周炬說的不錯,此處山林深茂,憑她自己是很難逃出去的,卻不知安樂是否已經安全,可萬萬不能再讓周炬的人給捉了來。雲琪心內越來越不安。
好在自周炬走後他的手下也再沒什麼動靜,除過不久有人送了飯菜進來,放下後立刻又出去關了門,幾個時辰內也再無其他人進來。雲琪沒心思吃飯,一直默默坐着聽房門外的陣陣響動,心裏卻再難得平靜。
又過了大概兩個時辰,外面的響動慢慢小了,許是夜深,周炬的手下們也都休息了,沉沉夜色籠着深山中一片寂靜。連日來的奔波讓雲琪也很是疲乏,卻又實在不敢貿然躺下去睡,她只好手撐着桌面托着腮,一點點的對抗着困意。
忽然一陣窸窣響動,門外仿佛有人倒下的聲音。雲琪立刻驚醒,片刻後,屏息移到門口,輕輕試着開了一下門。門一打開,眼前立着一個持劍的黑衣人,雲琪一驚,來者赫然竟是已許久未見的朱子琰。
朱子琰一看到她,眼睛忽地睜圓,卻含着喜色,沒等她開口,便豎了個手指在嘴邊,示意她不要出聲,雲琪強忍住心內的驚訝,點點頭,朱子琰緊拉起她的手,帶她向外走去。一路穿過連廊,雲琪才發現腳下已橫七豎八的躺了十幾個人,她強忍着內心的恐懼,緊握着朱子琰的手,急匆匆的跟着他走。
兩人趁夜色匆匆穿過來時的習武場,眼看大門已不遠,身後卻響起了不小的動靜,一陣陣人聲呼喊和愈加雜亂的腳步聲,看來他們是已被人發現了。朱子琰腳步變得更快,雲琪也不由得跟緊。可就在還有十幾步將到門口時,卻還是瞬間有許多人急急攔在了面前,那些人滿臉殺氣,提刀便向他們撲來。朱子琰朝雲琪囑咐了一聲「小心」便鬆開她的手,迎了上去。
這是雲琪第一次看見他用劍,眼下雖有二十幾個人,攜着刀劍四面八方的向他砍來,但他臉上卻無任何表情,更沒有絲毫懼色。他剎那拔劍上前,隨着冷劍揮舞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四周就已沒有再立着的人,這身手恐怕連周圍的武士們都要在心內暗贊。但周炬手下畢竟人多勢眾,人群不斷湧上來,如此的以一敵眾不多時候已過了幾輪,儘管來人不斷倒下,卻也還是有人前赴後繼撲上來,朱子琰武功再高,卻也一時難以進退。雲琪明白,他一面與那些人拼力打鬥,一面還得分神護住身後的她,實在是不容易,若沒有她,他輕鬆闖過這百人之陣肯定不在話下。
正在她擔憂之際,忽然遠望見門外的山路上一片火光晃動,還有眾多雜亂的腳步聲,接着就聽見有人大喊:「大膽逆賊,你們已是窮途末路,還不快快束手就擒!莫要再負隅頑抗!」
聽這話語,應該是官衙的人來了,雲琪稍稍安心。果然,周炬手下的武士們一聽清來人的話,瞧見山路上迎面而來的陣仗也頓時慌了神,朱子琰趁機將圍攻人群破開了口,拉着雲琪往密林深處隱去。
兩個人急急在山林中奔了許久,身後的晃動的明火與耳邊嘈雜的打鬥呼喊聲漸漸越來越遠,雲琪才終於鬆了口氣。冬日的山林遍地枯葉,加上前幾日積的薄雪,腳步踩上去引來沙沙響聲。今夜原本應有好月色,卻被幾片雲遮住了大半,借着朦朧的月光,腳下尚勉強能辨出幾分。朱子琰在前儘量引着雲琪避開石塊窪地,拉着雲琪的手卻一直沒有鬆開,方才生死攸關的混亂中,雲琪仿佛感官麻木,此時放鬆些許她才感覺到朱子琰的手溫暖寬厚,自己方才因恐懼而冰涼的手漸漸回暖,好像絲毫感覺不到這冬日山林中的嚴寒。
又匆忙走了約兩刻鐘,兩人已經離剛才殺戮的山頭隔了很遠,山中一片寂靜,除了偶爾一兩聲鳥鳴就只剩下他們二人的腳步聲響。大約是怕雲琪體力不支,朱子琰漸漸放緩了腳步,雲琪剛才奔跑時的重重喘息也得以舒緩下來。她輕聲問他:「你怎麼來了?是不是安樂找到你了?安樂她還好嗎?」
他依然握着她的手,輕聲回到:「她下午就找到了我,現在很安全,你放心。」
她稍稍安了心,想起了什麼,又問道:「那剛才上山那些人可是衙門來的?他們知不知道那個是叛亂的兆王周炬?」
朱子琰點點頭,說:「知道了,朝廷的人一直在追查他,加上京城裏你們兩家也派了人來尋你們,現在應該都已經真相大白。」他停了片刻,又急忙轉頭問道:「他們可有傷害到你?」語氣里藏不住的擔心。
雲琪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周炬大概從開始就盯上我們了,一直想拿我們當人質想要挾家裏什麼,所以對我還算客氣。」
他握着她的手指輕動了一下,像是在安撫。
迎面的山風寒冷,雲琪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朱子琰停了下來,柔聲關切道:「是不是不舒服,你再忍耐些,等會兒找個避風的地方給你歇息下。」
因從午後再沒有進過飲食,加上剛才一通折騰,此刻雲琪其實真有些體力不支,只好誠實的點點頭,卻又擔心道:「倘若他們追來怎麼辦?」
他輕笑一聲,安慰道:「朝廷的人還不至於這麼疲軟,會讓區區兩三百人逃脫,況且我們已走了這麼遠,還有我在,放心。」
復行幾步,山下隱約現出一團燈火,仿佛有人家,應是已接近某處村落了吧,雲琪終於安下心來,與朱子琰加快了腳步往燈火處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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