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周郎(三國) 第四十章

    周郎周郎(三國)

    李睦迷迷糊糊好像才睡了沒多久就被凜冽的號角聲驚醒,一下子跳起來,抓起佩劍跑出去,就見到一列列兵士腰懸長刀,手執戈戟,明甲玄衣,硬弓駿馬,俱陳於大門之外。

    正是五日內襲沛縣而歸的八百陷陣營!

    百戰精銳之師,以步卒之勢御涼州精騎之駒,聞鼓列陣,神色肅然,動作快捷,那軍中男兒獨有的剛毅悍勇之氣,那如槍一般筆挺的身姿,不用衝殺,便是一股鐵打銅鑄般的氣勢,戰意凜冽,激得人血氣翻騰,仿似已然置身戰場。

    眾人之前,周瑜一身白袍銀甲,正在定最後的旗號令語,一回頭正好瞥到李睦出來,略一沉吟,隨即遙遙向她一笑,翻身下馬,將手裏的□□拋給親衛,匆匆交代了幾句,就朝她走了過來。

    就在這一瞬間,李睦忽然想起來昨晚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什麼避人又不能見光的地方!

    周瑜那一臉毫無形象的震驚簡直……揮之不去!

    李睦站在門口,只一眼,便徹底清醒過來,頓時覺得臉上好像燒起來一樣發燙,眼見着周瑜三兩步越走越近,再看一看四周的騰騰殺氣,只覺得好像人人都在看她,不由狠狠抹一把臉,掉頭就往回跑。

    周瑜正要招呼她,不見她突然跑得就只剩下了個背影,不由一愣。略一思索,唇角不由微微揚起,快步追了上去。

    李睦急急忙忙跑回房間,砰地一下關了門,打開床頭的木箱,將裏面所有的衣物布料都翻了出來。

    這幾天,她旁的沒積下來,棉布織布,錦料麻料卻是着實收集了不少。本來是想着用來應付下個月的那幾天尷尬的時候,麻質最吸水,粗麻細麻照着手掌大小疊個三四層,再用軟和的細棉布襯在最上面,下面墊質地滑爽的錦料,最後拿了線將四邊上下縫住,前後各加一根細帶,簡單粗糙,卻實用得很。

    然而這時候,她將縫好沒縫好的都扯了出來,翻出幾塊還沒裁剪過的抖開,疊成長條形,三兩下脫下外褲,都綁到了腿上。

    開玩笑!她雖然會騎馬,可前世馬靴,皮褲,厚馬鞍,一件不少地跑一天也吃不消。下邳距離宣城多遠她不知道,但她卻很肯定,以她的騎術,跟着外面這樣一支兵馬,若是毫無準備,豈不要成了個超級拖油瓶?

    救宣城,打仗的是周瑜,目的則是真正的孫權,而她不過是個掩人耳目,手舞足蹈而不用做什麼實際貢獻的吉祥物。

    就跟着跑一段的功夫,若她連跟都跟不上,可就丟人丟得狠了。既然要去,自然要漂漂亮亮地去,瀟瀟灑灑地去,無可指摘,乾淨利落,讓孫權徹徹底底地欠下她這個人情。

    至於周瑜……

    她手上一停,又猛地搖搖頭,一想起那張臉就想到她昨晚那句丟人丟到家的話,就不禁扶額哀嘆——簡直慘不忍睹!

    咬了咬牙,李睦努力回想當日周瑜受箭傷時她包出的那條三角巾的形狀,暗自安慰自己反正他也在她面前丟過人,大家就算這麼扯平了!

    這個時代的中褲有褲筒沒有合襠,全靠大片的前後腰頭將襠部遮住,李睦嫌外褲褲腿寬闊,走路透風,便乾脆也將里褲的襠一同縫了,原本用來遮擋的大片布料縫在一處,再將褲腿收緊,再走起路來,雖然多了些布料有些不便,但至少這上下透風的問題是解決了。

    於是她一連在大腿小腿上層層疊疊地綁了四五層布料,直到將褲腿撐滿,再綁就穿不進了才作罷。

    周瑜追到門口,只聽到屋裏布料撕扯的聲音不斷,不禁疑惑,卻又不好直接推門進去,只能抬手拍了拍門板:「阿睦,可酒醒否?」

    &了醒了,」李睦正在回想他的三角巾,一面重新系好褲子,在屋裏走了兩步,活動了一下腿腳,感覺這些布料確實綁牢了不會半途掉下來才隨口回聲應了一句。轉而撕拉一聲又扯開幾條布料,繞着手掌連纏數圈,再將散落一地的布料又塞回去,這才去開了門。

    不料剛才想多了那條三角巾,這會兒一開門,看到周瑜那張臉,第一個反應就是又想到昨夜的事,然後立刻又順勢想起三角巾,於是下意識目光往下掠去。

    &麼了?」周瑜順着她的目光往下看,伸手往衣角上撣了撣,抬頭不解,「有何不妥?」


    &沒……沒什麼……」李睦醒過神來,連忙收回目光,欲蓋彌彰地清了清喉嚨,「那個……救城如救火,再有酒不醒,豈不要誤了兄長大事!」

    說起兄長,她突然反應過來:「等等,你方才喚我什麼?」

    周瑜抬了眉梢,笑着看她,眼中明澈一片,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阿睦?」

    &李睦一下子也忘了尷尬,連連跺腳,緊張地伸了頭四下張望,見尋常來回的守衛今天都不在,心裏鬆了口氣,一把把周瑜扯進門,瞪了眼迎着他的目光看回去,「我看是你昨夜宿醉未醒,滿口胡言!」

    看着她緊張,周瑜臉上的笑容慢慢斂了下去:「此次待解了宣城之危,我會令高順自領一軍,駐平涇縣之亂。再召江東余軍北面過江,先襲皖城,再駐兵柴桑,扼住彭蠡澤湖口,西向下營,與江夏黃祖隔水對峙。到時,軍中再無人識你,便不用再替孫權之名了。」

    嗯?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

    剛還被那一聲脫口而出的「噓」又勾起某些不愉快的回憶,驟然聽到這句話,李睦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挑一挑眉。

    看門外列兵的軍容威儀,她也能猜到此行的目的絕不只是一個宣城。歷史上祖郎得袁術授意兵發宣城,圍打孫權,而現在祖郎已在孫策麾下,袁術再要打宣城的主意,不過就是退而求其次再尋涇縣內另外的山越罷了。宣城兵不過數百,外無援兵,尚能把孫權全頭全須地救護出來,如今沒了祖郎,又有一支援軍,此消彼長之間,要救宣城,其實根本不需要動用如此精銳的人馬,還由周瑜為將。

    然而說起襲皖城,她便立刻心下瞭然。她固然是已經記不清孫策斗轉江東的路線方向了,皖城卻還是知道的。正是周瑜破了皖城之後,孫策定了江東根基。

    也正是在皖城,他們分娶喬公二女,從此兄弟成連襟,成就了一番千古佳話。

    可周瑜竟會主動將這些計劃告訴她,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又是什麼?

    依照他原來行事的性子,這些都是藏在肚子裏,不到臨頭不會吐露半句的「機密」。就像是以下邳為餌誘袁術,從他麾下的將領,到身邊的親兵,無一人知曉,就算事有不成,他也能及時圓轉回來,穩定軍心,從放跑了袁術之失,變作一戰逼退袁術,守住下邳,使軍中士氣大振,進退之間,成敗之分,他都能應對自如,牢牢掌握着主動權。

    鑑於之前唯一一次從他口中提前獲悉「軍情」,乃是周瑜要她繼續冒認孫權的歷史,為防穿幫不得已而為之,李睦沉吟了片刻,覺得還是事先問清楚比較好,心裏早做準備,也免得事到臨頭,他再有個什麼「神算妙計」,令她猝不及防。畢竟照周瑜這麼說,她豈不是要一路隨軍?

    &宣城危解後,我還需要做什麼?留在江北,不再和高順一軍照面麼?」

    &先父為洛陽令時,於居巢空置下一宅,與皖城只半日路程……」

    &就去居巢!」李睦無所謂地聳肩,安全就好,其他都不重要。其實她倒是想留在吳郡,遠離兵鋒之所,可是吳郡現在還未完全平定,她就算以太史慈家眷的名義去吳郡落腳,也未必能保得十分太平。倒不如先留在居巢,既是周瑜家中所置,又和他駐軍之地離得近,安全自然也比較有保障。

    &周瑜忽地轉過身去,語氣里竟是有種如釋重負的意味。

    李睦瞥了他一眼,隱約似乎覺得他話裏有話。剛想問,周瑜卻已然轉身開門走了出去,一面還回頭招呼她:「救城如救火,再不走,可真要誤了伯符的事了!」

    雖然說不上宿醉,可畢竟昨晚喝了不少,剛剛睡醒的腦袋還有些發沉,李睦拍了拍腦袋,一時顧不上想太多,急急忙忙從懷裏掏出兩根衣帶,跟了上去。

    衣帶從馬腹下繞過,和馬具的繫繩纏起來,再抽到馬背墊子上,各往相反的方向一左一右垂下來,末端留出一個圈打結,另一頭相互繫緊,便成了一個最簡單的布質馬鐙。

    這個時代馬鞍只是簡陋的皮質墊子,馬鐙只有單面的上馬環蹬,在馬上保持平衡,全靠雙腿夾緊馬腹,腰腹用力。別說縱馬而奔,就算只是坐在上面,估計李睦都坐不住要滑下來。

    用衣帶打結充當馬鐙,她在上次獲悉南門遇襲時已經試過一次。當時形勢緊急,她動作匆忙,只隨便沿着馬腹下的繩帶系了兩個活結,充作踏腳,跑到半城就鬆了大半。因而孫策入城後她也琢磨過這結要怎麼打才能受力而不散,繩要怎麼系才能不松滑出來,畢竟,在這個年代,騎馬這門技術活,怎麼都是用得到的。

    這用兩根衣帶交替着從馬腹底下多繞一圈的辦法,就是這麼想出來的。雖然也沒試驗過好不好用,但總也要試了才知道。

    李睦最後用力抽緊了衣帶,又拿腳踩着試了試受力大小和長度,最後拍一拍馬脖子,將馬牽到門口的台階旁。走上一級石階,一手攀住馬背上的綁帶,左腳踏上只能擺個腳尖的環蹬,借着石階的高度,翻身上馬。

    馬背兩側,衣帶末端的兩個繩圈剛剛好夠到她腳面的高度,大腿綁得嚴嚴實實的布條壓住馬腹,踩住繩圈,李睦膝蓋向內一用力,放鬆韁繩一聲清喝,戰馬輕嘶,撒開腿,穩穩噹噹就跑了出去。

    周瑜原還在慶幸李睦並沒有再追問去居巢之事,而此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小女子腰軟身矮,明明上次逃出壽春時還全不能御馬,如今竟能憑着兩條衣帶,縱馬而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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