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周郎(三國)
陳登挑眉不語。
周瑜語聲一頓,又問道:「可若是這麼一來,若呂布乾脆投了袁術,合袁術之兵力,呂布之武勇,就算你們奪下下邳,能守得住多久?」
陳登臉色微變:「呂布能尋援,我就不能麼?」
&曹操麼?」這回,李睦總算是跟上了這兩人一來一去的節奏,立刻抓到了他的話外之意,「你反呂布,難道不是因為呂布劫掠過盛,暴虐無端,非但不能庇護徐州,反而多了襲擾麼?但曹操在徐州屠過城!和呂布又有什麼分別?」
歷史上,陳登就是尋了曹操這個大援,徹底將呂布這頭猛虎絞殺在了白門樓前。只是陳登的這個選擇,李睦很是不解,怎麼也想不明白。陳登代表了徐州世家的利益,又怎麼會去投靠在徐州屠過城的曹操?若說曹操之後不曾再犯,可陳登投曹操時,又不能預知未來,他憑什麼信曹操!
他能信屠城的曹操,投曹操。那本身就出身世家的周瑜呢?
&然有分別。」周瑜看了她一眼,似乎對她還知道曹操屠徐州很是驚訝,然而很快又斂了下去,向她點點頭,再轉向陳登時,唇角揚起一道微妙的弧線,眉峰之間,凌厲若出鞘之劍,「呂布掠劫徐州,只不過是當年與董卓一起慣了,短視無謀,一心向利,不思治理。而曹操究竟是為何而屠城,旁人或許不清楚,可你陳元龍也會不知麼?」
陳登講完了自己的打算,正想追問他們究竟是誰,聽此一言,臉色猛地一沉,冷肅發白。
他當然知道。
這個時代,世家豪門盤根錯節,一個勢力強則立刻投靠過去,只為自身家族不受殺伐,不傷元氣。只要不損害他們的利益,究竟是投靠姓曹的,還是姓劉的,於他們而言其實分別並不大。甚至一旦投靠了,形勢一變,或心有不滿,立刻就能改換門庭。
正如他現在所做的一樣。
今日降,明日反,牆頭草一般的世家行事之風,並非只有曹操一人看清這一點,可只有曹操一人舉起了屠刀。
&是不是想,曹操奉迎天子,佔了大義,歸曹便是歸漢,他日只要你們再投之人也有奉漢之名,曹操便奈何不得你們?」周瑜冷笑一聲,「元龍莫非忘了,九江名士邊讓因何而死?」
陳登猛地抬頭,縛在背後雙手陡然掙緊,用力之猛,直掙得粗繩扣進他腕里,他卻渾然不覺,渾身都在微微發抖。
九江名士邊讓,代表的正是袞州的名門士族,看似因說了幾句諷刺之言就被曹操梟首,可他之所以諷刺曹操,正是因為曹操先屠了徐州的城池!
先屠徐州,再殺邊讓,曹操的目光不僅僅只落在割據各地的各路諸侯身上,當他看着盤踞於各州百年不倒的世家豪門時,同樣目露凶光!
若是曹操到了徐州……
明知周瑜將曹操所為故意誇大,從而一步步推翻他的設想算計。普天之下,就算是漢家天子,也不能將傳承百年的世家豪族盡數連根拔起!然而想起幾年前徐州境內,曹軍到處,雞犬亦盡,墟邑無復行人的血色場面,陳登心跳如擂,面色鐵青。
劉備仁義為名不假,可若是沒有曹操在背後的支持,劉備甚至沒有足夠的兵力守住一個小小的沛縣,更別提一州之地。一州之地!陳登根本沒把握劉備的仁義之心在曹操把整塊富庶的徐州之地送到他面前時,能不能為他的家族抗住曹操的屠刀!
那是他全族的性命,他根本不敢賭!
就在李睦以為周瑜要勸降時,周瑜卻輕輕鬆鬆向陳登一拱手,拉着她轉身就走。
陳登已經透露了足夠多的信息!
若是放在平時,如此人物,出生下邳的世家大族,又素來在徐州官聲極好,他不在意多花些時間精力替孫策多招攬一個人才,可現在卻不是時候。
他原本還預備着呂布的敗軍逃來下邳,殘騎裂甲,人心惶然,入城之時他只需多派一支人數不多的人馬也以殘兵的名義咬在後面,在城門口挑起混亂,便能有極大的勝算搶奪城門。可現在若是下邳城內的守將已降,那極有可能最先來的不是呂布的敗軍,而是來納降的劉備!
那他豈不是白來這一趟?
周瑜來去匆匆,聚將點兵,重新佈陣。而李睦卻是真的支持不住了——裝了一腦袋的陳登呂布,曹操劉備,周瑜的出現和愈發複雜的局勢,令她記憶中原本清晰的歷史線都跟着模糊起來。
但不管怎樣,她總知道現在周瑜之前的謀劃怕是要變了。因而一轉身就不見了周瑜的身影,她也不急着找,尋了個角落坐下來,想靜下心來好好想想。
只是越想越是頭痛,身體裏的疲憊也緊跟着一層層泛上來。仿佛月汐之夜的潮水,一波一波,將她緩緩淹沒。
然而她並沒有睡着多久。
隆隆的震動從地面悄然傳入耳中,李睦剛皺起眉,還沒睜開眼,震天的軍鼓號角,驟然撕裂長空,仿佛一隻無形的手,突然捏住人的心臟,將李睦驚得猛地從地上跳起來,抬眼望去,更是失聲驚呼,幾乎以為自己還在夢裏。
烏壓壓的一片兵卒,也不知有多少人,鋪天席地漫山遍野,旗幟如林,鼓聲如雷,仿如一片巨大的陰雲,盤踞在下邳城外的一箭之地。
下邳城頭,卻是一片寂靜。
周瑜意在隨同呂布的殘軍進城,因此所選來伏兵的山崗位於下邳外的一片樹林後,地勢微高,視野開闊,又有疏林密葉為障,山勢起伏,樹木蔥蔥,他人人數也不多,分散開來隱蔽,若非有心攀上數丈蜿蜒崎嶇的懸壁山路,就算是斥候近到林子口,也未必能發現這貌不驚人的山崗里還藏了兵馬。但從他們的這個位置往外看,下邳城頭距離稍遠,看不清晰,城外的動靜卻是居高臨下,看得一清二楚。
&遼何在?「步卒之中,忽然躍出一騎,踱着步子緩緩踏向城門,黑衣黑甲,聲如奔雷,直壓過萬軍隆隆腳步聲,震透耳鼓,」呂布已死,何不投降?「
&布已死「四個字仿若石破天驚,在原本安靜的下邳城城牆上,激起一陣騷亂。
而李睦還有些睡意惺忪,一時沒想明白為何曹操的五子良將之一張遼張文遠竟會在下邳,一聽到呂布已死,則第一個想到曹操來了,心裏一咯噔,原本還迷迷糊糊的大腦立刻清醒了大半。
張遼原是呂布麾下之將,呂布喪命於白門樓後才轉投曹操。此時為呂布守下邳,豈不是再正常不過!那現在是……呂布已經死了?
哪知山下那黑甲之將又吼一句:「某乃燕人張飛!再不開城門,某便率軍踏平下邳!」
來的是劉備?不是曹操?
李睦極目遠眺,奈何兵卒人數太眾,數面迎風獵獵飄揚的大旗上確實有一個大字,可風向不對,她始終看不清這是個什麼字。就連張飛的身形,若非是他掠眾而出,在她看來也只有一團黑影而已。
然而便在這時,城牆上突然有了動靜。數十把強弓架上牆頭,羽箭的箭頭在斜陽的餘暉下,映出一派金燦燦,寒森森的細碎冷光。
張飛一拉馬韁,駿馬發出一聲長嘶,向後倒退了幾步。
&門張遼在此恭候劉皇叔多時,敢問陳校尉何在?遼有幾句話要當面再問一問。」城頭逆光,看不清人影,然而若非李睦之前就知道下邳守將在陳登的遊說之下降了劉備,那一副低沉的聲音里聽不出半點早已被勸降了的意思來。
&什麼!」強弓的震懾下,張飛被迫退回一箭之外的距離,似覺得失了面子,一開口仿佛天邊打了個驚雷,釁意十足,然而接下來的話卻還沒出口就被人喝住。
這一回,李睦不用看清楚就能知道——能喝得住張飛的,自然是劉備。
&方才所言,我主呂溫侯如何了……」山崗下,張遼一句話尚未說完,劉備身後的兵卒便挑了一支長戈起來。
竹製的戈身長逾兩丈,戈頭在最後的陽光下仿佛被放進煉爐里一樣通紅如血。迎着光,赫然綁着一個人頭——呂布的人頭!
金冠歪斜,髮髻披散,卻刻意露出面目朝着城頭方向。
&與文遠將軍……同為大漢之臣,久慕將軍一身武藝……奈何無緣一見……備願與將軍把臂……同兄弟之義,共守我大漢疆土,護我大漢百姓,請將軍成全……」劉備的聲音遠不及張飛,只有隻字片語隨風傳過來,卻仍然聽得出其中字字誠懇,客氣謙恭,一句「同為大漢之臣」,清晰凜然,半點不提呂布的頭顱就在他身後高懸。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4s 3.944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