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簡意賅的訴說了一重天的種種遭遇,夏溪苽苦苦一笑,千言萬語唯剩一句感慨,「世人總說修仙萬般好,帝王更求長生不老,我卻覺得活到那般歲數心性愈發冷漠,倒不如芸芸眾生有血有肉的逍遙一輩子來的暢快自在。」
容柒難得一陣沉默,紅紫星眸似有悲慟之色一閃而過,勾唇冷笑道:「這種明哲保身的事情,九天之上那群道貌岸然的仙家早就做到熟能生巧了。」
聽她這口氣竟是切身經歷過一般,夏溪苽不由側頭打量過去,只見容柒極快收斂神色,對上夏溪苽探究的目光坦然一笑,道:「雲衍神君現在何處?我去替你打打下手。」
出來的時間算不得太久,夏溪苽心下卻一直記掛着雲衍安危,如今經容柒這麼一提及正中她下懷,當即應聲道:「就在不遠處的竹林。」
她說完便要駕雲而走,忽的想起現下是在人間,容柒一介凡胎自是不能飛行,而她渡了太多靈力給雲衍怕是撐不住二人的體重,只得尷尬一笑,散去將將成型的祥雲,揚手道:「一起?」
騰雲駕霧不到半柱香工夫的距離,徒步而行倒也費勁,待到靠近竹林,已時值正午。
小白頗為懂事的站立在雲衍一旁,雪白寬大的羽翼展平,遮住他上空灼灼烈日。許是感受到主人的氣息,它歡快的啼叫一聲便要撲過來。
倏地又想起雲衍還在昏睡,當下急急收住爪子,「咕咕」叫個不停。
它這副樣子委實呆萌得緊,夏溪苽瞧着不知怎地便覺鼻尖一酸,想起天庭對質時眾仙冷漠的嘴臉,竟是不及白鷂掏心掏肺。
快步上前感激的揉了揉小白毛茸茸的腦袋,夏溪苽順勢蹲下身子查探雲衍的傷勢。
見他面色雖蒼白,但已比最初見到時有了血色,終是長長舒了口氣,伸手替他理了理有些零亂的長髮。
容柒緊隨其後,早知天雷霸道,她歷劫成仙時也挨過三道,可雲衍的傷勢還是超出她的想像。
夏溪苽仰頭看着她,眼含期許道:「他何時才能醒來?」
林間竹葉擦過清風發出輕靈的聲響,容柒低頭沉吟了會兒,文不達意道:「我去城裏替你找間屋子住下,總在郊外呆着也不是辦法。」
言下之意,是還要等上好些時日嗎?
夏溪苽神色一黯,轉頭望回雲衍,聲音輕柔而堅定,「不必了,小白體型太大我擔心嚇到別人,我就在這裏搭個竹屋。」
「況且,」她憶起雲邸的模樣,說着輕輕笑了笑,「雲衍大抵會更喜歡這裏。」
作為一個理工科的學生,動手能力還算不差。奈何學建築的時候,再怎麼運籌帷幄也只是紙上談兵。
就地取材,已水波為刃砍斷竹子,整整七日,方才見竹屋的大致形態。
夏溪苽順手做了個竹床,找容柒討了兩床被褥,小心翼翼地將雲衍扶上去。
三天前,她恬不知恥的用溫水替雲衍擦拭了一遍身體,望着他精壯的胸膛羞紅臉頰,觸碰他傷痕累累的背脊不知所措。
滿是血漬的白衣被她重新換下,日日上藥,已靈力滋補。
每一次她都私心的想要多給予他一些,是以靈力恢復早不及消耗。
可她依舊甘之如殆,唇齒纏綿時,彼此間的氣息流動,她聞着他淡雅如墨的味道,總會不自覺的流下眼淚。
夏溪苽托容柒要了一些花種和魚苗,竹屋邊上種下葡萄藤架子,竹椅木桌安置其下,白日裏陽光投射下來極是耀眼,夜裏月光皎潔,遠遠望着也是一派柔和景象。
她便夜以繼日的反覆回憶着初見雲邸時的構造,執着到近乎苛刻的翻版複製。
就這樣平淡而無奇的度過兩月光景,盛夏花開,偶爾會引來幾隻蝴蝶與蜜蜂,竹林間小魚自在游着,空氣中都是花兒的芬芳。
容柒這一趟前來隔了半個月,風景卻大大變了樣子。她滿是不可思議的望着夏溪苽,又有些沉溺進這如畫景色之中,嘆道:「花都開了啊。」
夏溪苽信手撒了把魚食,轉身望着百花爭艷,雙眸卻愈發黯淡。
陌上花開。
雲衍,你何時方歸?
夏末的清晨,夏溪苽照例替雲衍輸送靈力,銀白色的光暈在二人周身蔓延開來,她微微閉上眼,感受着體內靈力波動。
唇瓣猛地一緊,夏溪苽顫抖着睫毛,抬眼便對上雲衍一雙含笑的眸子。
她下意識的抑住呼吸,靈力傳輸中斷,銀白色光暈隱褪時她怔怔看着他的臉,撐在他身旁床板上的雙手顫了又顫。
已這樣曖昧的姿勢相見,委實非她所願,僵持好半會兒才緩緩找回靈識,尷尬的抽身離開,欣喜而惶恐的打量着他,「你可還有哪裏覺得不舒服?」
雲衍面色好看很多,唯剩薄唇還有些許蒼白。他自嘴角盈盈漾出一抹笑容,流水般的嗓音稍稍喑啞,「西瓜,我很好……你呢?」
我很好,你呢?
她自幼獨來獨往,想要哭的時候總是偷偷摸摸一個人,倒不是她愛逞強,只是因為她清楚明白地知道,沒有人會心疼。
偏偏雲衍這樣輕描淡寫的五個字,她鼻尖便像是被人潑了萬年陳醋,酸澀到不可遏制。
夏溪苽猛地伸手摟住他的脖頸,緊貼雲衍胸膛的臉頰似有淚水自眼角湧出:
「我不好,我一點都不好……醒來的時候我只有一個人,你呼吸那般微弱,我多怕你離我而去……我將院落一點一點拼湊成你愛的模樣,我只盼着你能早些醒來淺淺夸一誇我,可這一等,卻是等到百花盛放至凋零。
雲衍,我從未那樣孤獨與絕望過,你問我好不好,然你一日昏迷,我便一夜難眠,又怎麼會好過……」
所有的委屈像是終於找到發泄的端口,夏溪苽眼角的淚水浸濕了雲衍衣襟,耳邊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傳入她耳畔。
雲衍也不阻止,涼薄的眉眼泛出憐惜,厚實的手掌撫上她的背,輕輕拍打着。
暖風拂過竹葉,零碎而細微的聲響伴着清新味道瀰漫進竹屋之中。
夏溪苽哭得累了,抽泣着吸吸鼻子,聲音哽咽如呢喃,「幸好,你終是回來了。」
「是啊,我回來了。」
雲衍輕嘆一聲,手掌輕柔的探到她胸口處早已結痂的傷口。
適時,陽光斜斜照射進來,將他眼底的悲憫神色同韻雅的容顏恰到好處的包裹其中。
他說:「西瓜,從今往後,我會站在你抬眼便能看見的地方,不需要靈力探尋,不再有剜心之痛。」
回憶是被一陣毛躁的撲騰聲打斷的,夏溪苽回神頗為無奈的看着晃悠許久才站穩身形的小白,苦口婆心地勸道:「你自個兒瞧瞧是不是該減肥了?別說是這座院子快要納不下你,便是如今連你自己都不能平穩降落了。」
被責備的小白將銜着的兩顆果子放置雲衍手中,「咕咕」啼叫兩聲,神情很是幽怨的望着夏溪苽。
這回不用雲衍翻譯夏溪苽也明白了小白的意思,失笑出聲,目光卻落在了那兩顆果實之上,「我左右也瞧不出這果子是個什麼品種,吃後對修為倒是大有裨益,真真是邪門了。」
雲衍淡淡掃了眼那形狀怪異的果實,笑得老神在在,「既是好東西,又何必想太多庸人自擾?」
夏溪苽仍是困惑,但心知從雲衍口中是套不出什麼話來了,索性不再多問,衝着小白招了招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將那黑不溜秋的號稱「糖醋紅燒肉」的主菜遞了過去。
「不減肥就不減肥,生什麼氣嘛!吶,這是賣豬肉那攤主多送我的一斤豬肉,我存到今日才捨得拿出來,現下都給你吃好了。」
小白烏溜溜的眼珠連餘光都不願落在上面,嫌棄的揮了揮羽翼,撲騰着翅膀離開了。
「嘿,我還給你長臉了是吧?」
夏溪苽一把放下盤子,對着小白離去的背影怒道。
想想,還是心疼得緊,忍不住開口抱怨:「都怪容柒,要不是她剛剛沒頭沒尾的冒出來打擾我,今天這頓飯菜我該是燒的很成功的。」
夏溪苽此言非虛,作為一個從小便獨立自主的孩子,燒菜這項基本生存技能她早已信手拈來。
她這番蹙眉嘮叨的模樣極有受氣小媳婦的神韻,雲衍見了,眉眼俱是寵溺的笑意,淡淡道:「容柒這次又想鬧哪一出?」
相處的時日一久,夏溪苽漸漸便發現雲衍是個看似嚴肅實則腹黑的主,這容柒怕是從前同他有過什麼過節,處處不怎麼待見。
想到容柒拜託自己的事,夏溪苽幽幽嘆了口氣,才道:「她說是瞧上個性子好的,要我替她把把關。」
其實,哪裏是性子好。
無非是覺着那人命硬,興許便是她一直心心念念故人,碰一碰運氣罷了。
雲衍昏迷的時日裏容柒為了替她解悶,竟是下了血本抬出她從千湄仙姑那裏偷來的桃花釀,與她一醉方休。
結果她還沒醉,這廝便已醺醺然開了話茬,道出過往的一堆風月債來。
論起來容柒可謂是個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奇葩,仙界哪個仙家下凡歷劫不是忘卻前塵往事重新來過?
她倒好,非但記憶依舊,容貌不改,便是連那樣笨重的一缸桃花釀也經她之手,一滴不漏的落入她凡間那個青苔碧瓦的屋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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