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溪苽看着月老瞬間蒼白的臉色,心下的不安之感逐漸加重,忙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月老又是拼命的搖了搖頭,稍作平復後,方面色凝重道:「紅石須得以寄主之血做牽引方能啟用,如今紅石異動,怕是雲衍神君……」
說到這裏,月老竟是難得頓住,只皺着他那一雙花白齊肩長的眉毛,好似在思忖什麼一般。
夏溪苽的心卻是提到了嗓子眼,亦終於明白她那抹不安究竟從何而來。
雲衍既然能感應到她的安危,而她又是紅石認定的有緣人,那她勢必也一樣可以體會得到雲衍的處境。
只是,無所不能如雲衍,又能發生什麼變故,以致危及性命?
思及此,夏溪苽愈發惶恐起來,直直按住月老孱弱的雙肩,極是認真道:「你可知道雲衍神君到底出了什麼事?」
許是夏溪苽的目光太過熾熱,月老稍顯不自在的避開她的眼神,畏畏縮縮道:「本仙君自是無從知曉,只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他說到後來聲音細小如蚊蚋,最後乾脆閉口不言了。
倒也難為月老平日裏這般愛磕到,關鍵時刻嘴巴卻分外嚴謹。
只聽聞月老忽然轉了話題,招來一朵祥雲便朝上空飛去,「雲邸乃是雲衍神君的神力煉化所致,除非神君神力盡失,否則絕不會消失。是以,與其在這裏胡亂猜測,倒不如前去一探究竟。」
這話題轉得委實生硬,夏溪苽雖知月老有事瞞着自己,但他的話又似乎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也便翻身坐到小白背上,緊隨其後。
九重天的最高處,祥雲縹緲,雲邸上方被屏障包裹成半圓狀的球體,發出淡淡地,金色的光芒。
遠遠望去,那金光綿長久遠,像是最古老的神祗,裏邊一片雲霧繚繞,她縱使如同霧裏看花,卻依舊震撼。
月老駕着祥雲讓自己靠得近些,確認無誤後,拍着胸脯長舒了一口氣,道:「本仙君就說嘛,雲衍神君神力無邊,怎麼可能出事?」
夏溪苽聽他這麼說,不知為何心底的慌亂非但不見半點消減,反而愈演愈烈。她下意識的伸手碰觸上那道結界,在月老還未來得及阻攔之時,金光霎時照亮半邊天色,手心傳來劇烈的痛感。
彼時艷陽高照的天空因這一道光芒越發刺眼,夏溪苽吃痛的鬆開手,低頭看時,手掌已紅腫一片。
月老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好心勸道:「仙子莫要徒勞了,雲衍神君親手手下的結界,除非他自個兒願意,便是玉帝來了,也得悻然退守。」
夏溪苽仿若未聞,也不顧手掌火辣辣的痛楚,低嘆一聲「雲衍」,便又想要伸手探觸上去。
月老年歲漸大,身手還算矯健,當下便甩出一人高的木質拐杖將夏溪苽與結界隔絕開來。見她怔怔然望向自己,鬍鬚下遮住的唇瓣微微動了動,卻終是搖着頭再度嘆了口氣,收回拐杖,紅色衣褂在風中輕揚,竟就這麼衣帶飄飄的離開了。
夏溪苽又將目光轉回雲邸這邊,憶起數日前她初來乍到,這雲層之上,卻還是來去自如。可現如今,風水輪流轉,她到底被隔絕在了屏障外圍。
「雲衍,你可還在?」淺淡的金光將她眸色印染出明亮的色澤,她勾起櫻唇劃出略帶自嘲的笑意,聲音像是要低到塵埃里,「也不知是你不願意見我,還是,你無法見我?」
夏溪苽坐下的小白大概是讀懂了夏溪苽的苦澀,扭過脖子望向她,烏黑的眼珠轉了轉,發出兩聲嗚咽。
夏溪苽這才回神,陰霾的表情轉瞬即逝。她極是溫和的揉了揉小白的腦袋,笑了笑道:「你也覺得,我不應該就這麼放棄吧?」
小白又是「咕咕」啼叫兩聲,夏溪苽心下更加篤定,拍了拍她的翅膀,目光已鎖定在朝聖殿之上,「我們,就去那裏。」
身為仙界之首,每日的朝聖集中處理些事宜,已成為天庭眾仙習以為常的慣例。
不過近來仙魔兩界雖談不上徹底的友好如初,但也是井水不犯河水,萬年來連個小小的摩擦也不曾發生過。
正因如此,仙界眾仙小日子過得極為安逸,平日裏吟詩作對,喝酒暢談,上朝也只是聊些家長里短的小事。
譬如今日,是在找不出什麼值得探討問題的托塔天王,端着他那個寶貝舍利塔,步履穩健的走到大殿中央恭敬的朝玉帝行了個禮,便又拿起時下最熱門的話題,朗聲道:「彩辰仙子品性實在惡劣,她如今能做出賣父求榮的事情,以後也會勢必威脅到我們天界的安危。臣覺得,南寧上仙與彩辰仙子的婚禮,還需得暫緩。」
那日夏溪苽回娘家擺譜,狐假虎威的故事,已經在仙界傳了個十成十的形象來,餘下眾仙一聽,當即便都點頭附和起來。
「日日上朝都替本君操心家事,各位仙家怕是太有閒心了些。」南寧絕涼涼開口,鳳眸淡淡掃了掃在場的眾人,最後將目光落在托塔天王身上,「看樣子羅剎地亦是福澤遍地,本君瞧着天王也有百年不曾提及。既是如此,這個早朝不如趁早免去,也好過各位仙家一大清早便來天庭里議論是非。」
西海那日所發生的事情,南寧絕不是不想說明,只是夏溪苽執意要替西海留些薄面,他才閉口不言,但這並不代表他尚有耐心一日三遍的聽眾仙家毫無新意的詆毀之詞。
托塔天王身形魁梧,自詡是個頂天立地、響噹噹的好男兒。這下卻被南寧絕硬生生說成了一個喜好嚼舌根的八卦仙姑,自是憤懣。金翅烏寶冠抖了抖,下巴上的絡腮鬍俱是一顫,「南寧上仙此言差矣。您日後是天帝的繼承者,所娶仙子事關仙界安危與否,怎麼能說是家事?」
托塔天王說得義正言辭,到後來更是眉飛色舞,許是覺着自己反擊的話說得極為漂亮,到最後眼底盡顯得意之色。
「原來,是本君錯怪天王了啊。」南寧絕冷眼望着,嘴角緩緩上揚了一個弧度,嗓音卻異常慵懶。
熟悉南寧絕的人都知道,這個表情往往是他生氣的表現。從前顧芳楓就因這個含恨離去,夏溪苽也因此吃了不少悶虧。
托塔天王亦覺背後有一股涼意襲來,果見南寧絕微微挑眉,不疼不癢道:「皇祖父壽與天齊,您現在就把閒心放到本君身上,是不是想得太遠了些?又或者,本君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天王對皇祖父心存不滿,有意詛咒呢?」
「這,這……」托塔天王是在不沒料到南寧絕三言兩語就把他給搭了進去,得意之色盡數收斂,支支吾吾半晌也沒找出個反駁的話來,只得轉過身朝着高台上坐着的玉帝恭恭敬敬的行了跪拜之禮,惶恐道:「玉帝明鑑,臣絕非有意為之,臣只是……」
玉帝早就對殿下仙家的討論疲乏不已,現下也不等托塔天王說完,只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愛卿日後注意便是,起來吧。」
托塔天王又是謝恩俯首,方退到一邊用衣袖抹了抹額間的冷汗。
一時之間殿內寂靜,眾仙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宜要稟報,夏溪苽的事情又說不得,最後便都眼觀鼻鼻觀心,頗為默契的選擇沉默寡言。
玉帝見眾仙家如此,正欲宣佈退朝,卻見不遠處的天空之上,一抹淡藍色的身影騎着白鷂直衝沖闖進殿來。速度之快,竟是連身後把守的天兵也攔截不住。
眾仙亦察覺出殿外動靜,齊齊抬頭望去。
一人一鳥這樣的組合在仙界實屬罕見,南寧絕一眼便看出那人是夏溪苽,暗暗皺了皺眉,就要上前問問可是幻珊又出現在了朗坤殿,她一個人應付不來。
誰料夏溪苽剛剛落地,便目不斜視的繞開南寧絕,徑自在大殿中央跪下,燦若星辰的眼眸毫無畏懼的望向龍椅上黃袍加官的玉帝,擲地有聲道:「小仙夏溪苽,懇請玉帝派兵救援雲衍神君。」
夏溪苽鮮少有嚴肅的時候,可這般模樣的認真,卻將她傾城的容顏襯出威嚴之感,叫人驚艷之餘亦多了份信任。
而她說出來的話,更像是平地里扔下的炸藥,剛剛還默不作聲的眾仙紛紛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玉帝劍眉微蹙,不怒而威,「這樣的話說出來,你可有依據?」
夏溪苽也不顧周遭神色各異的眾仙,點了點頭,將系在腰間的紅石呈於手心,陽光下,那枚紅石發出暗紅的,極是詭異的光。
「紅石乃神君切身之物,如今紅石異變,卻是神君不祥之兆。」
玉帝聞言,龍袍一揚便將那紅石招到手上,寬大的手掌將那石塊襯得極為小巧。
他細細打量了良久,又灌入靈力探了探,終是眼含薄怒,將那閃着幽光的紅石拋擲在夏溪苽腳邊,鄭聲道:「不過一塊不明就裏的石頭,便妄圖想要愚弄朕,讓這個仙界陪你上演這場鬧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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