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宸銘真的睡了三天三夜,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他。他的寢殿幽暗沉悶,就如同他鮮有陽光照射的童年。他的夢境,難得非常安詳。在夢裏,他是個幸福圓滿的男人,有相親相愛的父母,有敬他愛他的弟弟,還有美麗溫柔的妻子,可奇怪的是,妻子的面容,他卻看不清楚,應該是嫣兒吧,他熟悉她的氣息和觸感,也牢牢記得她身體的妙處。
只有在醒來的時候,龍宸銘才覺得右胸膛的新傷有些疼痛,不到五年的期限,令他十分絕望,他還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去做,他如果就這麼走了,嫣兒可怎麼辦?
在心殿中打坐的嘲風,倒是非常安靜,顯然,這個好似通曉一切的傢伙,早就知道護體靈珠只能讓他們兩個活上二十五年。二十五年,相對於千年而言,只是一瞬。
宸銘終於明白,自己和嘲風的淵藪是如此之深,自己原本就是嘲風一半靈魂的轉世,或許正是因為這殘缺的靈魂,他才會是個怪異的無心之人。而現在,嘲風的另一半靈魂也寄居在自己的體內,這樣的結合,卻並沒有令宸銘完整,反而令他更加分裂。
龍宸銘叫來侍衛,沐浴更衣,決定去做那件他必須要做的事。
他步履沉重地穿行在龍吟宮裏,無論這是個多麼壓抑的地方,都畢竟是他的家,他早就習慣了這裏的一切,也許有一天,嫣兒住進來,有了女主人,一切都會變得不同。他唇邊含笑,趕走了這個念頭,嫣兒不會困在這個牢籠一般的地方,她該去游龍谷那樣的世外桃源生活。
香凝宮,位於龍吟宮的東北角,名字很美,但實際上卻是無人問津的冷宮。香凝宮的正殿,幽禁着被龍延齡厭棄的幾個妃子,她們大都已經是半老徐娘,也有個年輕漂亮的嬪妃,因為給冤家對頭下毒、殺死了龍延齡還沒出世的小女兒,所以被關在了這裏。
偏殿的小院,由十幾名侍衛把守,正殿的那些怨婦們,根本不能進入這裏。見到龍宸銘來了,侍衛們紛紛恭敬行禮,他們不敢怠慢住在偏殿裏的女子,因為他們都猜不透二皇子的心思。
龍宸銘猶豫片刻,邁過門檻,走進這寧靜的小院,院中種着各色各樣的香草花卉,還養着兩隻蹦蹦跳跳的白兔。聽到背後的腳步聲,那正在侍弄花草的女子連忙轉過身來。一看到是龍宸銘,女子花容失色,失-足踢翻了腳邊的一隻花盆。
她還是這樣怕他……龍宸銘錯開她的視線,望着那些生氣勃勃的植物。
鳳羽菲的打扮,異常樸素,完全沒有公主的奢華、閨秀的精緻,這身着一襲靛藍色衣褲的女子,將秀髮盤在腦後,用一根木簪別住,不施粉黛的臉上蹭了幾塊泥土。若不是她清麗的容顏和超脫的氣質,會真的讓人以為,這是個平凡的鄰家女孩。如果說,胡嫣兒有一種令人窒息的驚艷之美,那鳳羽菲則有一種令人舒適的溫潤美態。
「你來……做什麼?」鳳羽菲先開了口,她的眼中滿是戒備。
「放你走。」宸銘言簡意賅地說。
「去哪裏?」鳳羽菲覺得眼底發熱。
「你願意去哪裏,就去哪裏。我讓鷂鷹把你送到邊界,你可以回鳳鳴國去。」宸銘已經打定了主意,無論父王願不願意,他都要給鳳羽菲自由。
「為什麼……」晶瑩的淚水沿着鳳羽菲的臉頰跌落。
「解除婚約,我們就都自由了。」羽菲的反應,有些出乎龍宸銘的意外。
「你有新人了?」雨菲的小臉,已經漲得通紅。
宸銘迷惑不解地望着她,誠實答道:「沒錯,我已經有了心愛之人。」
「那麼快……母后說得對,男人都是些喜新厭舊的傢伙……」鳳羽菲突然淚水如注,她的表現,與任何一個得知丈夫背叛自己的妻子沒什麼兩樣。
「不必多說了,收拾一些貼身的東西,離開這裏吧!」宸銘望着殿宇的屋檐說道。
「我不走!」鳳羽菲伸手拭去了腮邊的淚珠。
「為什麼?」宸銘蹙緊了眉頭,他早就知道,女人都是不可理喻的,可眼下鳳羽菲的反應,已經完全超乎了他的理解範圍。
「我已經是你的妻,就永遠是你的妻,就算你死了,我也會為你守節。」鳳羽菲堅決地說。
「你這是什麼道理?你差點殺了我,還有什麼資格做我的妻子?」龍宸銘無名火起。
「我刺殺你,是被父兄煽動逼迫的,這些日子,我沒有一刻不在後悔。」鳳羽菲走上前來,可龍宸銘卻倒退了兩步,雨菲淚汪汪的雙眼滿是驚痛,「宸銘,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再給你一次殺我的機會嗎?」龍宸銘悲傷地搖了搖頭,「雨菲,我沒那麼勇敢,我的命,沒那麼硬……你不用畫地為牢,我也不再愛你了……」
行刺失敗之後,鳳羽菲視死如歸,但龍宸銘卻為她求情,不讓暴怒的國王龍延齡殺她,只是將她軟禁在香凝宮的偏殿,吃穿用度,從未少過什麼。轉眼,她已經在龍吟宮裏生活了將近一年的時光,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龍宸銘了,上一次他們見面,龍宸銘還哀慟地問她:「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可現在,他的心意變了,他已經愛上了別人。
原來,最痛苦的,不是去死,而是不被愛了。
鳳羽菲的臉上,現出了決絕的神色,她綻開了一絲飄渺的笑容,目光望向遼遠的天空:「你可以解除婚約,與你的新人逍遙快活。婚約解除之時,也就是我結束生命的時刻。你不明白,我離開鳳鳴國的時候,就沒有打算活着回去,父兄用我母后的性命威脅我,把我當作一個殺手獻給了你,我永遠也無法原諒他們,也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這些,你為什麼不早說?」宸銘的眼中,也湧出淚來。
「宸銘,你那時候問我有沒有愛過你,我沒有顏面答你。現在,我的答案,對你而言也已經不重要了。可我還是要告訴你,從你第一次擁我入懷的時候,我就愛上你了,今生今世,此情不渝。」鳳羽菲說完了心裏的話,便轉過身,緩緩走進了空曠陰冷的偏殿,闔上了門。
龍宸銘站在原地,很久很久,都不能挪動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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