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教導處是個幽暗僻靜的地方,位於教學樓頂層走廊最深處,門口沒有什麼擺設,普通的木門口掛着牌子,上面寫着教導處三個字。對面是個空教室,大門永遠鎖住的那種,沒人知道這裏曾發生過什麼,對康小輝來說,去見教導主任,無疑是一場刺激的冒險。
吱呀。一股黑暗的氣息撲鼻而來。
偌大的房間設有一桌一椅,一副茶几,三張沙發,百葉窗半開着。見有人進來了,桌後,一位身着黑色西裝的神秘男子嘩地旋過轉椅,面對康小輝。
看樣子,新都學校的教導主任是個年輕的男性,康小輝咽了口唾沫。教導主任那帥氣的西裝頭,健碩的軀幹,代表資歷深厚的波斯眼鏡下,藏着一張令人捉摸不透的臉。
「喲,你就是康小輝嗎?」教導主任開口了。
他雙肘撐着桌面,右指拖着鼻樑上的鏡框,始終保持着這個動作。背後若隱若現的陽光隨着百葉窗啪啪地撞擊在牆上,在教導主任臉上投下一條條斑駁的鬼影。
康小輝猛吸了口涼氣,雙腿顫抖不止。
「真是有勞你了,連艾琳,還親自帶他過來。」教導主任抑揚頓挫的語氣中表現出對連艾琳的讚許。
連艾琳微笑道:「這是身為戀愛管委會負責人應該做的,徐主任。」
「那你去吧,我有話先和這位康同學聊聊。」
那位姓徐的主人再次提了提鏡框。康小輝似乎看到他翹起了嘴角。
完了,下面要接受怎麼樣上刀山下火海般惡劣的懲戒。那些漫畫裏的教導主任,不都是學生們的克星嗎?
「來,你坐下。」徐主任說着,手指依然放在鼻樑的鏡框上。
康小輝正準備坐下,背後隨着連艾琳的離開,大門哐地一聲合上了,他一驚,半蹲在空中忘了自己將要做什麼。
「別緊張,我們只是聊聊。」
壞了,這不就是在說:哈哈,你的末日到了嗎。
康小輝坐定,目光游離在地面與天花板之間。
「你是第一次見過到我吧,我姓徐,你可以叫我徐老師。」教導主任推了推波斯眼鏡,揮了揮手指,「你的父母花錢讓你來到我的學校,身為教導主任的我必須對你們負責,我們關心學生在學校的任何動向,學習上的,行為上的,思想上的,以及情感上的。」
徐主任對康小輝揚手一指,話語承重:「你從行為上,思想上以及情感上有存在問題!」
康小輝低着頭,接受批評般默默地聽着,徐主任的每句話都好像一把錘頭,狠狠敲打着自己的心臟。
幾秒鐘的沉默,康小輝等待着主人繼續批評自己,可等了許久也沒見他開口,所以偷偷地瞟了眼。只見徐主任還保持着拖着鏡框的動作,從面對他的角度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麼,可從那緊蹙的眉毛,康小輝知道主任正在生氣。
「五年了,學校就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現在,社會上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了,你啊你,你真是把我們學校的臉都丟光了。」
康小輝腦袋垂得更低了,被主任批評的心情總是很糟糕的,無論是因為什麼原因。
「當然,我也知道是我們這些做領導的,對學生的關心還不夠,所以……」
噹噹當。
徐主任話到一半,想起了敲門聲。康小輝原本繃緊的神經暫時得以鬆懈。
推門而入的依舊是戀愛管委會的負責人連艾玲,不過這回,她的身後跟了一票人。
「徐主任,我把她們帶來了。」連艾琳說罷,立在一旁,負責任地關上了大門。
我去,為什麼進來了這麼多女生!?
康小輝偷偷數了下,有四個人。雖然不說都是貌美如花的極品,可至少也不乏年輕人的那般青春靚麗。加上連艾琳,五個人,她們是來幹嗎的?嘲笑自己嗎?
徐主任點點頭,安排女孩們坐在沙發上,抬了抬眼眶,然後換了種柔軟的語氣開始發話了:「這樣吧,康小輝同學,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幾位女同學。」
等一下,這種氣氛,難道是……
四個女生分別介紹完了,徐主任舉起桌上的簽字筆,飛快地在手上旋轉起來:「那麼,你選一個做你的戀愛對象如何。」
果然,要從四個人裏面選一個做自己的戀愛對象啊。
等下,要從四個人裏面選一個做自己的戀愛對象!!!!!??
瞬間的腦充血令康小輝無所適從。在教導主任面前公然選擇女朋友!?這種事情,也只有在《戀愛強制條例》存在的這個裏世界才可能實現吧。不過,這種夢幻般的場景盡然就出現在了眼前,而且是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他微微轉過身,向四個女孩點頭微笑,她們也回以熱情的笑容。
先扇一巴掌,然後再給你塞顆糖吃。這個徐主任,真是壞到骨子裏了。
儘管康小輝表面和顏悅色,其實心底早已在吶喊:
誰來救救我啊!!!
「我可是給了你選擇機會了哦。」徐主任同樣微笑着。
康小輝理解主任的意思,他是說,如果自己再不做決定,等待自己的可能是被處分,也許是被學校開除學籍的危險。
四個可愛的女孩紛紛看向不安的康小輝,期待着他的選擇。
怎麼辦?因為該死的女性恐懼症,現在的自己根本沒辦法和她們對話。只要說出一個字,自己的一世名譽就要毀光了。
怎麼辦啊?
康小輝注意到一旁的連艾琳,用懇求地目光注視了她一眼。
連艾琳淡然地雙手抱着胸,故意折過頭看着牆角的綠色盆栽,根本不管康小輝的死活。
「做好決定了嗎?」徐主任又問了句。
康小輝只差哭出來了。
這是選秀嗎?
戀愛選秀?四進一?
上帝,用您全知全能的智慧告訴我!為什麼會發生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教導處大門哐當一聲洞開,一道陽光伴着溫暖的氣息衝破了黑暗。
——救星!
這是康小輝的第一反應。
衝進來的是兩個中年人,仔細一看,居然是強制戀愛委員會的監督員,那個中分頭大叔和他的搭檔。
「徐主任,這個孩子現在歸我們管。」中分頭開門見山道。
「喲,是彭委員長啊!」徐主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手提着眼鏡,一手伸了出去。
委員長!?
這戴紅袖章的中分頭大叔盡然是委員長?
阿西巴!
因為委員會的地位屬於市裏的司法機構,要比學校的主任大幾個級別,徐主任當然不敢怠慢,又是握手,又是問候,最後將話題扯到了康小輝身上:「彭委員長啊,你看,康小輝的事情挺特殊的,如果說出去,對學校的名譽不好,也請你通融通融,畢竟還只是個孩子嘛,我們校方替你們做做工作,省得日後不便。」
「小徐啊。」中分後擺出一副無奈的表情道,「我們也是按規章辦事,新上任的市長先生平時對我們挺關心的,他說過,法治社會,要敬法,懂法,用法。您是老師,知道什麼是對是錯,我們實在對不住,這個孩子必須歸我們管。另外……」
中分頭拿出早晨康小輝填寫的那張「單身青年管制登記表」說:「這孩子的檔案已經落到我們委員會了,所以從法律角度講,你們校方無權干涉他的戀愛。」
「可……」
徐主任剛想解釋,又被中分頭制止了:「我知道這對學校來說難了點,但這也不能怪孩子。」
徐主任附和着點點頭。
「那麼打擾了。」中分頭說完,重重地瞪了眼椅子上,半張着嘴,看呆了的康小輝。
康小輝像是接受了指令的機械人,嘩地一身站得筆直。
「跟我們走。」中分頭,哦不,是委員長說。
康小輝戀戀不捨地看了沙發上四個可愛的姑娘,她們正向自己微笑着揮手告別。就在走出教導處大門的一剎那,他注意到了連艾琳,還有她臉上得意的笑容。
暫停一下!
話說這個叫連艾琳的人,究竟是什麼時候進入到自己的世界的,為什麼自己遇到倒霉事的時候總能遇到這個「氣場女」。
還有,自己被戀愛管制,她得意個屁勁兒。
回到現實,康小輝跟在那個叫彭委員長的中分頭大叔身後。直到知道他的身份後,康小輝才有心留意過他的相貌。是個中年大叔,穿着幾乎范黃的白襯衫,口袋裏始終插着一隻筆,讓人忍不了的,是中分頭下那張永遠吃了苦瓜般耷拉的臉。
此時的康小輝真想從心底吶喊出自己的心聲,讓全世界的人都聽到自己的疾苦。
「你好,我叫康小輝,十六歲,來自新都中學高一二班,生日10月28日,最喜歡漫畫和電玩,我討厭考試和女生。」
「停停停!」委員長叫道,「你說討厭什麼?」
在一間無人的一樓教室,康小輝站在講台上,底下坐着委員長和他的搭檔。他們讓康小輝準備一下自我介紹,因為十分鐘後,委員長會親自帶康小輝去見他的戀愛管制對象。沒錯,就是委員會強制為他安排的那個戀愛對象。
根據《單身青年管制條例》規定,康小輝將和那個女孩強制成為戀人,整整60天!如果沒有進展,期限還會延長,直到在一起為止。
還不如讓我四選一呢。
康小輝想着,閉上眼睛,不顧一切地對領導吼道:
「我!!!!!!!!」
「討!」
「厭!」
「女!」
「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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