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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西看着手中的鬧鐘:
手工焊接的粗糙塑料外殼,紅色偏光的數顯液晶屏,四位數的時間以秒為單位。由背後孔隙延伸出的幾根花花綠綠的導線連着一個五花大綁的油紙包,從突出的形狀與觸摸的手感來看,裏面包扎的很可能是火腿腸一類的東西。
它,是倒着走的。
紅色跳躍的字符熄滅又亮起,兩個「0」一個「:」後面的數字已經變成了「21」。
周圍的喧囂仿佛離他而去,慌亂的哭喊、嘶啞的尖叫,他無動於衷。
推攘的人群爭相遠離他,湧向車門與車廂兩頭。
有人按下了中門的緊急解鎖按鈕,地鐵開始減速,預計8秒內可以打開車門。但由於車門部分解鎖時有人看見縫隙驚喜地大叫「開了開了」,絕望中後方被遮擋了視野的人們裹挾着前方的人群瘋狂地衝撞着車門,已經致使變形的車門徹底卡死。
廣播中列車長的問詢被淹沒在爭吵與呼喊之中,有人聲嘶力竭地對着緊急通話器呼喊,要求停車並打開車門;有人哭訴着車上的遭遇,沉浸於內心的消極與絕望;更有人滿臉瘋狂,陷入魔怔,只知道蠻橫地衝撞着已經卡死的車門……
但這一切與揚西無關,他看着手中的鬧鐘,上面顯示還有21秒。
心跳前所未有的激烈,思維前所未有的清晰,神情前所未有的專注。
這一刻的揚西無比冷靜,他瞬間就想到了一種可行辦法,但是他並不絕對自信,所以要做兩手準備。
而兩手準備,意味着花費更多的時間。而顯然,在這節瘋狂的車廂上,沒有人同揚西擁有他急需的默契。
左手迅速分理着所有裸露的導線,右手取出手機長按相機鍵,湊到嘴邊快速而清晰地命令道:
「小冰,撥打*#*#0*#*#*。ushiaa(這是揚西自定義的無需對從口語命令整理出的真實命令進行確認的密語)!」
屏幕亮起,自動解鎖並進入硬件校準工程模式,一顆半透明的粉紅色缺口雪糕懸浮在右上角。
有人看見揚西從鞋盒中拿起鬧鐘分離導線的動作,內心驚怒,但卻更發了瘋似地衝擊着已經卡死的車門,絲毫不敢靠近揚西,更別說阻礙他。
因為,還有19秒。
「小冰,定位到磁場傳感器校準。ushiaa!(發音:阿夏)」
17秒……
深吸一口氣,揚西突然抬起頭來,面目猙獰地怒聲咆哮:
「閉嘴!」
「誰敢砸窗戶,我馬上引爆炸彈!」
與此同時,手上動作卻不停。迅速將手機背面靠攏從連接着「鬧鐘」與「紙包」的8根五顏六色的導線中分離出來的其中一根,三軸的讀數都無明顯變化。揚西將它別在了左手背上,手指快速地分離出另一根導線,靠近手機背面的磁場傳感器……
揚西低沉的怒吼與手上的炸彈在六神無主的人群中震懾效果十分顯著,嘈雜的哭喊瞬間停下,只留下夾雜在人群各處軟弱的啜泣。
才反應過來開門無望的人群被提前堵死了破窗而出的生路,卻是敢怒不敢言。揚西並不是毫無拆彈的希望,卻一定有能力引爆炸彈。所以他們沒有反抗的勇氣。
「馬上復位緊急解鎖手柄!」揚西繼續着手上的動作,頭也沒抬。
一名靠近解鎖器還算勉強鎮定的抱小孩的年輕媽媽最先反應過來。
興許是母性激發了這位年輕媽媽的潛能,她幾乎沒有思考便快步上前迅速復位了緊急解鎖器。儘管她尚且並不明白這個動作的意義何在,但在這個被恐懼剝奪了思考能力的幽閉空間裏,一顆能夠下達命令的清醒頭腦擁有足夠讓人服從的威嚴。
只有懷裏的小孩睜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車廂里大人們奇怪的舉動,絲毫沒有從母親克制不住的神情中感染到任何緊張。
15秒。
一根引起z軸讀數發生20微特斯拉左右磁感應強度變化的綠色導線被無名指繞了一圈……
一邊分理着導線,一邊在安靜下來的車廂中大聲地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對送話器對面的列車長下達着命令:
「第二節車廂爆炸物威脅,剩餘時間13秒!」這一切列車長都是看得見的,但是並不知道留給他的時間只有13秒。
「忽略緊急制動請求,馬上解鈎第三節車廂!全速行駛!」慶幸的是這條地鐵是新建的,使用的車鈎也是全自動車鈎。可以儘可能減少不必要的傷亡。
略微遲疑,第三節車廂即被解鈎,即將停止的列車也迅速開始提速。後面四節車廂被留在了原地,依靠慣性保存的一點速度緩慢地滑行。
「請求疏散兩側月台,通知後四節車廂乘客留在車廂尋求掩護!」其實列車長早就已經將情況通報了總台,疏散月台的命令自有總台去下達。但是後面四節車廂因為解除電氣連接,已經聯繫不上。至於地面疏散,明顯是從騷亂一開始就來不及了。
8秒。
揚西左手突然一個翻腕,握住了原本被分離到手背的兩藍兩白四根導線,將繞在無名指上的兩綠兩紅四根導線鬆開。
「三秒後解鈎第二節車廂!」第一節車廂和車頭裏面的人員也要避免無謂的傷亡。
「給我刀片!」又轉頭對着一名滿臉惶恐呆滯的瘦小青年吩咐。
右手丟下手機,迅速接過失神的瘦小青年不由自主遞過的半張刀片,左手手指翻轉掌心四根導線對摺拱起。右手刀片從拱起下方套入。
「解鈎後馬上再次緊急制動!」這句話卻是抬起頭來對着解鎖器旁邊的人群說的。
話音剛落,一名已經從先前的混亂情緒中反應過來的大學生模樣的青年已經先少*婦一步把手搭上了緊急制動手柄。這個時候,同他一樣已經有少數幾人反應過來這是在做犧牲的準備,不過好在沒有人瘋狂到反對揚西的安排。
伴隨着一陣輕微的震動,第二節車廂成功解鈎,車頭拖拽着第一節車廂在車底一陣刺耳的剎車聲中呼嘯遠去。
揚西心裏默數兩聲,神情也從嚴肅漸趨平靜。
此刻他沒有任何猶豫,眼神毫無變化,呼吸平穩深沉,急促有力的心跳在腦海砰砰迴響。
左手牽住導線,右手用力上撩!
一刀八斷!
還有3秒!
「呼~」揚西輕輕地呼了一口氣,伴隨着部分壓力的鬆懈,隨緊張一起被打破的還有強作的鎮靜。終於舒了一口氣的揚西心中不由也泛起生死之間的彷徨恐怖,複雜的心緒讓頭腦出現了瞬間的混亂。
因為在這個時候,他能做的,已經做到了。而是否行之有效,他並沒有絕對把握。抬頭緩緩掃過不安的人群,通過長期形成的技巧使自己再次鎮定。
人群中也有把微乎其微的希望寄託於揚西如天神附體一般瞎矇都能成功排彈的乘客,惶急中也時刻關注揚西的進展,觀眾永遠比演員緊張十倍。當他們看到數字還在繼續跳動,而預想中的爆炸也沒有到來時,突然同時感覺到有點不知所措,似乎一切都沒有變,又似乎一切都不一樣了。
在他們所看過的有關影視作品中,排彈成功的標誌是計時器數字停跳,指針停轉;而失敗的標誌,是計時器迅速歸零,炸彈提前引爆。
看了看導線,還剩下四根。這麼說來,一定是揚西並沒有把線剪對。因為,很多電影中都是兩根線剪一根或者三根線剪兩根。
「應該,就要死了。」
「奇蹟,沒有出現。」
被揚西排彈打斷,又見證了跟其他車廂分離,很多本來惶惑不已的乘客徹底平靜了下來。到了真正面對死亡的那一刻,他們突然發現,好像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以放下。剩下的人也不再狂暴,只有低低的哭泣從人群中輕輕傳來。
3秒鐘,連窗戶都砸不破,更別說遠離。任何人都對此不抱希望。
死亡將臨,鮮少有人敢於直面。人們不由閉上了雙眼。
2秒。1秒。
……
0秒。
閉目等死的眾人有的露出了微笑,有的梗直了脖子,有的默念着神名,安靜地等待着烈焰的洗禮。
只有列車長的聲音還從廣播不停傳來,只是不再有人關注他在說什麼。
揚西拾起自己的電話,走向送話器,對列車長說道:
「炸彈已經拆除,但二號車廂車門卡死請求消防隊支援。」
說完看了看人群中幾個面色烏青的男女。又補充道:
「沒有人員受傷,但可能有心臟病患者請求救護車支援。」
「炸彈已經拆除!」這六個字本身如同六枚重磅炸彈在第2節車廂中爆炸開來,震得裏面的乘客齊齊一愣,自以為必死的他們已經強行做好了去死的準備,這個消息可謂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待快慢不一地反應過來,有的人不禁喜極而泣,感謝上蒼;有人暈頭暈腦,估計得愣怔好幾天才能復原;甚至還有人受不了這情緒大起大落已經暈了過去。
車廂中充斥着各種歡呼,大多數人終於得暇開始給家裏人打電話傾訴這番遭遇,說到動情處不禁失聲慟哭。這之前,在得知逃跑無望後已經沒有時間可以講遺言了。
沒有人有餘裕對揚西表示感激,就像之前沒有人在認為排彈失敗後對他表示責備。
通話完畢,揚西沒有理會已經被警方接管的通話器中不停傳出的詢問,而是去檢查兩個在得知危險解除反而暈倒的乘客。
畢竟,這種事情,還是留着錄口供再說吧。不然到時候還要再說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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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章拆彈原理下章會作出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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