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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傾碧波上,一葉孤舟安然於上。
舟上二人,相對而坐,桌上一盤棋,正殺到酣處。旁邊一壺小酒,四碟小菜,酒香四溢,勾人饞欲。
如此閒情雅致來湖上下棋的不是別人,正是蘇盛揚跟秦嶼川。
又落下一子,蘇盛揚頭也沒抬的看着秦嶼川,「聽說謝大人去你府上提親了,你可答應了?」
秦嶼川微微蹙眉,手中棋子落下,這才說道:「你消息倒是靈通,這才昨日的事情。」
「如今你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京都里的姑娘哪一個不想嫁給你。你答應沒有?」蘇盛揚是希望秦玉川趕緊成個家的,整日的進進出出就自己一個人,他那小院子裏實在是太冷清了。多個女人,再生個孩子,就該熱鬧起來了,這才是個家。
「沒想好。」秦嶼川隨口回道。
「你拒絕了?」蘇盛揚的嗓門略高了一下,這傻子真不會一直不成親吧,他都比他自己還着急了。
「……沒。」
「答應就好。」
「也沒。」
蘇盛揚被他這不上不下的回答給氣的臉都黑了,落下一子,就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該成個家了。娶個媳婦進了門,生三五個孩子,家裏就熱鬧了,總不能一直一個人,成什麼樣子。再者說了,這樣下去對你的風評也不好。」京里都有人傳他不成親,是因為喜好男風,這叫什麼話!
「你怎麼比我還急,婆婆媽媽的。」
「滾,不識好人心。」蘇盛揚被這一句給氣的。
「娶妻成親是件大事兒,總得娶一個自己喜歡的才是。」秦嶼川道,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想法。
「這你就錯了,娶妻要娶賢,得娶名聲好的姑娘。至於長相反倒是次要的,當初我那個時候就是這樣,你看茂兒他娘多賢惠,家裏頭拾掇的妥妥噹噹的,回到家就覺得舒心。」
秦嶼川聽到他這樣說,就笑了笑,「娶到嫂子是你有福氣,也不知道哪個當初嫌人家要退親來着。」
「哎,你這就不對了啊,我那時候年輕氣盛不懂事兒,所以才跟你講經驗不是。前人趟了路出來,你也好走道啊。」
「那謝謝了,我不需要。」
「我說你怎麼這麼擰巴,你還是放不下?」
秦嶼川渾身一僵,「有什麼放下放不下的。」
蘇盛揚也默了默,然後才說道:「今兒個約你出來,我就是想跟你好好說說這事兒。其實吧當初我是真想把你小子揍一頓,我妹子對你那樣好,你面都不見一個,說退親就退親。說起來也就是那個時候,我才覺得退親這種事情對姑娘真是傷害挺大,也覺得自己對不住你嫂子。可是,這事情都解釋清楚了,該過去的你也該鬆手了,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要是姒錦知道你這樣,只怕也會不開心的。」
「我對不住她。」秦嶼川無法講自己重活一回的事情,上輩子姒錦早早的就在宮裏死了。這是他一輩子的心結,每每想起來都夜不能安枕。這輩子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麼意外,但是她能在宮裏好好地,護她一世平安,就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心愿。
「你做了這麼多事情,早就彌補了,早沒有什麼對得住對不住的。」蘇盛揚嘆口氣,「你何必這樣執迷不悟的,一條道上走到黑?」
「你不懂。」
「得了吧,我有什麼不懂的。」蘇盛揚笑,「謝家姑娘不錯,我讓你嫂子特意打聽了,是個品性挺好的姑娘。這門婚事謝家能上趕着你,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也給自留條路,別把路都堵死了。」
秦嶼川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蘇盛揚居然還去打聽了,頓時臉一黑,「誰讓你多事兒了?」
「你以為我願意啊,別人的事兒我才不管,吃飽了撐的。」
「你……」
「行了,老大不下了,不為你自己,也得為秦家的香火想一想,難道你想讓你們老秦家到你這裏就斷子絕孫了?你將來怎麼面對列祖列宗?」
「我不信這個。」
「那你信什麼?」
「什麼都不信。」
這還怎麼往下談?
棋也不下了,兩人斟上酒對飲一杯,蘇盛揚有點發愁。你說吧妹子死活進宮的時候,他愁了半個月,都沒說動她改變主意。現在由於上個秦嶼川,這個更愁人,妹妹都進宮四五年了,他還不想成家。
死勸活勸都白搭,你說他得罪哪路神仙了,竟遇上這樣的倔種。
「將來總要有個人給你摔火盆奉牌位,等你老了怎麼辦?」
「我可以收個養子,改名換姓入我家門,一樣的。」
「你打算一輩子不娶妻?」蘇盛揚真急了,臉都白了。
「瞧把你急的。」
「我能不着急嗎?你說句真話,你到底打算怎麼樣?」
「遇上喜歡的我就娶,這不是沒遇上,月老沒給牽紅線呢。」
「……你就在這裏糊弄我吧。」蘇盛揚氣的不想搭理他。
秦嶼川緩緩一笑,「你別為我c心了,我自己心裏有數。」
「有個屁!我就是自找的,替你費什麼勁。」
「可不是自找的。」
「……」
沒法談了。
看着蘇盛揚鬱悶成這樣,秦嶼川就笑了,「我知道你為我好,只是與其娶一個不合心意的,日子也過得磕磕絆絆,雞飛狗跳,我還不如自己一個清淨。這婚事得講究緣分。」
「呸!從來都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還想自己大街上相姑娘去,小心人家一棍子把你打出來。」誰家姑娘這麼不自愛啊,讓你隨便看,還緣分。
「這倒也是。」秦嶼川失笑出聲。
「不如這樣,我家開個花宴,讓你嫂子請了謝家姑娘來做客,你偷偷的看一眼,怎麼樣?」這個時候相親都是這樣偷偷摸摸的,不然損了姑娘家的名聲不好,有些事兒大家心裏明白,但是不能說出來。
「那怎麼行?不好。」秦嶼川一口拒絕了,「我們還是不要走得太近,就這樣不冷不熱的挺好。要是想看媳婦都去你家,外頭的人就該明白了,這幾年我佈置的局面豈不是一下子就破了。」
「所以偷偷地。」
「那也不行,小心駛得萬年船。」
「你說你……」
「皇上籌謀此局數年,所費精力物力無數,不能因小失大。你我都是局中棋子,不可輕舉妄動。這一局的勝負,會關係到將來大皇子的前程,世家不倒,姒錦……熙妃娘娘跟大皇子都會有危險。娶妻一事可早可晚,玩幾年也沒什麼,你不用再替我着急了。」秦嶼川一本正經的說道。
蘇盛揚重重的嘆口氣,「其實你也怕娶了妻連累人家吧?」
「說的是啊,*兮旦福,誰知道哪天就不走運了,所以安定不下來的時候,我是不會想這些的。」說到這裏一笑,「謝家的姑娘大的不過十三,就算是訂了親也不能成親。既無法開枝散葉,何必早早定親。所以如果謝家有誠意,自然會等着,若只是試探,不是良緣。」秦嶼川看着遠方,「皇上此局正道要緊處,謝家與我聯姻,想要定下個名分,不過是希望將來能有個照應。你說的是,我畢竟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從我這裏探得消息,我何必作繭自縛。」
「你……」
「來,喝一杯。」
蘇盛揚只得舉起杯來,兩人一飲而盡。
「你那邊的事情準備的怎麼樣了?」蘇盛揚換了話題,這個話題不能說了,秦嶼川都說到這個份上,他還能說什麼。
「還可,這一屆的考生頗有幾個良才堪用,皇上已經決定將他們都放出去,會舉薦當地名士入官。多少貧寒學子不得舉薦無法為官,都被世家把持。因此,這一次的舉措相當的重要,到時候還會跟你要幾個人護他們回鄉上任。」
「這個沒問題,你是怕他們路上出事兒?」
「還是那句話,小心駛得萬年船。」上輩子皇帝也是這樣大舉改革,然而阻撓重重,歷經十幾年才獲得成功。這輩子重來一次,事情比上輩子順利許多,然而該小心的還是要小心。
想到這裏,秦嶼川就難免不會去想,這一世很多事情都跟上一世不同,難道說皇上身邊還有一個跟自己一樣是重生的?
他暗中仔細觀察許久,但是一直沒有任何發現,只是心中總覺得奇怪。
「這倒也是,那些人被逼得很了,誰知道會不會狗急跳牆,真的半路殺人。到時候我會提前為你準備人,不過這事兒得得到皇上的許可才成。」
「那是自然。」秦嶼川舉舉杯。
蘇盛揚與他碰了一下,兩人又飲一杯。
「你呢?上次比試你又大勝而歸,飛龍衛那邊怕是又要生事兒。」
「蘇擎是蘇貴妃的哥哥,我巴不得他鬧事兒呢。」蘇盛揚呵呵一笑,「最近蘇家沒少有動作,大多都是針對我跟父親而來。絕戶郡那邊最近就查出不少紕漏,總這樣下去也不是法子,巴不得他鬧事兒,正好一次端了。」
「隨着皇上在朝堂上威嚴越重,這些人大都敢做不敢有了,小動作肯定不斷。令國公跟曹國公最近走得頗近,上回魏閣老約我喝酒,在座的人可是不少。看來他們也是着急了,我們更要謹慎。」
「你是怕後宮裏皇后跟貴妃也聯手?」
「這個不好說,畢竟宮裏的事情,我們不好打探消息。如果能送消息的話,你還是知會一下較好。」
「喬家最近在京都也是活動頗多,看來是想托人找門路回京,也不得不防。」
「喬家貶黜乃先帝旨意,更何況無力大功,想要回京怕是難上加難。」
「你別忘了後宮有個太后,還有個喬小儀。」
「我發現你對喬家的事情很關注,那個喬小儀入宮之後並未得寵,你不用如此憂心。」
「那也未必,這個喬小儀手段頗為厲害,還是要仔細為上。」
「回頭我給姒錦遞信進去,讓她多加小心。」蘇盛揚總覺得秦嶼川實在是太當回事兒了,那喬家的姑娘要是得寵早就升位份了,現在一點消息也無,可見是未獲帝心。
兩人商議起朝事,聲音漸漸的低了下去。遠處野鴨飛過,水天一色,正是大好風景,卻無人欣賞。
宮裏頭此時也正熱鬧。
姒錦坐在大榻上休息,就聽着姜姑姑說宮裏的事情。
「……消息已經遞了過去,但是鳳寰宮那邊目前還沒有動靜。不過奴婢聽說,貴妃娘娘從鳳寰宮出去的時候,臉色並不是很好,可能跟皇后娘娘相談不歡。王貴人那邊不會一直拖着,畢竟皇上要求查,總是要趕緊有個結果出來,可能就在這幾天了。」姜姑姑看着主子開口說道。
「消息遞過去了,就看皇后娘娘怎麼選了。不過咱們這邊該做的也不能落下,不能只等着鳳寰宮那邊。」姒錦這兩天並未睡好,總是在想這件事情。抬頭看向姜姑姑,想了想說道:「如果貴妃跟喬靈夷想要給蘇蕊鋪路謀害與我,那麼勢必要在王貴人的事情上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你們搜集好證據,以備將來使用。」
「是,奴婢記住了。」
姒錦點點頭,「貴妃在宮中也頗有些勢力,你不要大意。眼睛不要只盯着素雲殿,而是將精力更多地放在蘇蕊身上,這才是正事兒。」
「是,奴婢已經讓人暗中盯着蘇美人那邊的動靜。一旦有異動,必然會立刻知曉。」
「楚澄嵐與我之間並未大怨,她落到這一步全因喬靈夷,所以她就算是報復,也會針對素雲殿。這次王貴人中毒一事,八成跟他也有關係,楚貴人那邊不用刻意盯着,只看蘇蕊想要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就夠了。」
「奴婢也想了想,楚貴人到了這一步,其實已經沒有什麼令人謀算的東西。可是蘇美人還跟她有來往,奴婢想了很久猜想出一個可能性來。」
「說說看。」姒錦也想到了,蘇蕊的性子無利不起早,楚澄嵐都這樣了,在她眼睛裏絕對不會有什麼姐妹情深,八成是因為有利可圖。
可是楚澄嵐身上有什麼可謀圖的?
思來想去,姒錦也只想到了能令楚澄嵐癱在床上的藥。
後宮對於各種藥把控的極嚴,再加上蕭祁控制後宮之後,更是嚴查夾帶。那麼能順利拿到藥類的東西,就只有皇后娘娘一系才有這個方便。楚澄嵐很有可能手上就有這類的藥材,而這些東西是蘇蕊怎麼也弄不到手的。
宮裏下毒雖然是常事兒,但是那是以前。自從蕭祁起了圍牆,來回初入宮闈都是要搜身的,不允許有任何的夾帶,抓住了那就是掉腦袋的事情。
正因為這一舉措,宮裏頭才安靜許多。
所以,這樣的情況下王貴人中毒,才是一件大事兒。
首先就是,藥是哪兒來的?
這也是蕭祁將內廷府跟御膳房查個底朝天的根本原因。
「奴婢在想,蘇美人可能在覬覦楚貴人的藥。」姜姑姑壓低了聲音說道。
她們二人不謀而合,姒錦就點點頭,「我也這樣想,只是楚澄嵐跟蘇蕊合作,只怕又要坑了皇后娘娘了。」
「楚貴人能有今天,也是皇后娘娘所為,她心裏是不會在乎皇后娘娘如何的。如果當初她能聽進去皇后娘娘的話,也就不會有今天的下場。」更何況不過是庶出的妹妹而已,皇后未必真的真心照應,只怕心裏厭煩還來不及。嫡庶之爭,素來激烈,更不要說楚家又送了一個進宮來。
「那我們就等着瓮中捉鱉吧,這件事情你跟和時意全權接管,頤和軒的人手全由你們調配。我無害人之心,但是也不能無自保之力。」姒錦給皇后一個機會,自己不會主動出手,但是不代表着自己不會保全自己。
別人不來犯她,自然安然無恙。可是真的要來,那就有來無回了。
「是,娘娘只管放心,我去找和公公商議。」
姒錦點點頭,「你去吧。」
姜姑姑快步走了進去,打眼一看,正看到和時意再跟陳德安說話。陳德安也苦逼的很,本來是頤和軒的總管太監,以前跟和時意見面還是平等關係,現在好了,成了頂頭上司。
不過幸好這兩人磨合的好,一個姿態放得低,一個也沒打算殺雞儆猴,倒是和樂融融。
「和公公。」
「姜姑姑。」和時意看着姜姑姑走過來,笑着跟她打個招呼,「您這是有什麼事情吩咐?」
姜姑姑就笑了了,「瞧你說的這話,我能有什麼話,是主子的吩咐。」
陳德安一聽,也別等別人攆了,自己個長點臉色先走吧,「公公跟姑姑慢慢商議,我去別的地方看看。」
和時意就一把抓住他,「你往哪兒跑?這次的事情少不了你來出力,一起聽聽。」
陳德安就看了姜姑姑一眼,姜姑姑笑了笑,「和公公說了,你就留下吧,我們確實需要人手。」
陳德安鬆口氣,笑米米的說道:「那成,有跑腿的事情我來辦。」和時意畢竟是御前太監,陳德安不敢跟他爭。能這樣顧着他的體面。和時意已經算是不錯了,他記得他的情。
「是這麼回事兒,娘娘說……」
姜姑姑把熙妃的吩咐說了一遍,和時意點點頭,「早就該這樣了,主子就是心太善,總被人騎到頭上來。就該給她們看看厲害,這樣做好。」
陳德安也說道:「咱們不算計別人,別人也會來算計咱們,這回瓮中捉鱉,絕對不會讓她跑了。」
三人商議一番,頤和軒的人手怎麼調派,如何對外放出消息,怎麼把人一步一步的引入彀中。等到商議妥當天都黑了,姜姑姑把事情托給二人,自己去廚房看看晚膳了。
姒錦陪着兒子畫小人書,母子倆在桌子上畫的熱鬧,蕭祁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娘倆臉上手上都是墨汁,頓時搖搖頭。
換了人送水進來,自己背着手來到桌前看他們畫的畫兒。
「一個個畫的圓胳膊圓腿的,這能叫畫嗎?」
「怎麼就不是畫了?」這是未來的簡筆畫,又好畫有好記,怎麼就入不了他的法眼了,姒錦很鬱悶。
她真是欣賞不來古人畫人,個個長脖子滑肩膀,跟麵條似的。她還是喜歡漫畫,有型有款。
但是她畫了一回,被蕭祁都鄙視到塵埃里去,她就不畫了。
差了千年的審美觀啊。
「我跟你說,你這樣畫不行,這能叫畫嗎?你呀,連畫個畫都想偷懶。」
姒錦:……
跟他說說理不清楚,索性就不說了,笑着說道:「那你教他。」她不教了行不行?
「是不能讓你教了,回頭上了路改不過來就不好了。」說着抱起兒子,帶着他去洗手洗臉,「回頭父皇給你找個畫師,你跟着學,好不好?」
「好,不過母妃畫得好有趣。」昱琞笑的很開心,「瓜子臉,長頭髮,加個柄,麻子臉,你知道這是什麼父皇?」
蕭祁:……
「是什麼?」
「母妃說這是草莓。」說着小手還在空中比劃,「畫出來可像了,畫着草莓,我都想吃瓜子了。」
蕭祁聽了這個也覺得好笑,「還真有趣。」
「是啊是啊,還有好多呢,我都認識好多東西了。明天我們還要塗色呢,就更好看了。」
蕭祁給兒子洗了手擦了臉,又把他領回來,就看到姒錦已經讓人把桌子收拾出來了,看到他們爺倆,笑着說道:「快來用膳,用完膳昱琞就該去睡了,今兒個玩的開心,中午都沒睡。」
昱琞點點頭,是有些困了。
三口坐下吃飯,蕭祁看着姒錦給兒子夾菜,就問道:「怎麼想起畫個畫還帶口訣的。」
「這不是小孩子記得快嘛,省的到時候提筆畫的時候,不知道怎麼畫了。我就胡折騰的,畫着玩兒。」
「胡折騰的畫的也不錯。」蕭祁道。
「剛才還嫌棄呢。」
「恕在下眼拙。」
姒錦就笑得不行,橫了他一眼,「就知道說好話。」
餵完兒子,蕭祁抱着他去了自己的寢殿,都沒講故事就睡了。
回來之後,姒錦也換了寢衣,讓人提了水進來,「你去洗個澡吧,東西都給你放好了,泡泡澡,放鬆下。」
「好,你先睡吧。」
姒錦應了一聲,自己先進了寢室,蕭祁就進了浄室。水熱騰騰的,坐進去覺得渾身的骨頭都鬆緩了。這些日子忙,姒錦隔一天就讓他跑熱水澡,說是放鬆放鬆。
別說,還真管用。
叫了小太監進來捏肩,蕭祁坐着都差點睡着了。頤和軒裏屋子裏頭伺候蕭祁沐浴的,就沒有一個宮女。大家也都習慣了,小太監伺候蕭祁更衣後,這才倒退出去。
趿拉着鞋進了寢室,就看到姒錦靠在床頭看書,「不是說了讓你先睡?」
「還不困。」說着放下書,自己往裏挪了挪。
蕭祁尚了床,半躺下,就把手放在了姒錦的肚子上,笑着說道:「今天乖不乖?」
姒錦半靠着枕頭,「今天還挺乖的,沒怎麼折騰。夏天穿的衣裳薄,她在裏頭伸胳膊的時候,還把昱琞嚇了一跳,開始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差點嚇哭了。我就跟他說,只是弟弟妹妹跟他打招呼呢,他能隔着肚皮跟他說半天的話兒。「
蕭祁聽着也笑了,他自己自由沒有兄弟姐妹可以交好,一起相伴長大,就特別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開開心心和和睦睦的。聽着姒錦這樣說,一天的疲憊都飛了,自己忒在肚皮上聽動靜。
可能白天累了,愣是一動也沒動。
兩人並肩躺下,蕭祁就說道:「園子已經開始修建了,工部督造,建成了到你們母子去住一段時間。」
「什麼時候能建成?」姒錦很感興趣,整天在宮裏憋着,頤和軒都不敢出去。她是真的想出去走走,不願意困在這裏。
「後年吧。」蕭祁說道。
「那……後年又到選秀年了,你哪有時間陪我去。」姒錦掰掰手指,時間過得真快,這一眨眼新進宮的秀女也進宮一年多了,後年又到選秀了。
蕭祁聞言就側過頭看着姒錦,「後年的事兒,也值得你現在吃醋?」
「哪能不值得,後年我就又老了兩歲。」在後世三十好幾還是覺得二八年華一朵花,可是在這裏三十好幾都能當祖母了,這苦逼的人生啊。
在這裏,女孩的青春年華真的就那麼幾年,等到新人再進宮,先是賢妃梅妃這些人,那都成真正意義上的老人了。不用別人安排,自己就知道自己是老茄子,要給新人騰地方,皇后都不會安排這些人侍寢了。
明顯感覺到姒錦低落的情緒,蕭祁真是無可奈何的笑了,「在我心裏你永遠都不老,別胡思亂想了,睡吧。」
「淨胡說,哪能不老啊。到時候我都是倆孩子的娘了,更老了。」姒錦真覺得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特別覺得自己老得快,三年一查的進新人,一水的小嫩蔥,想要自我催眠我很美,都能被人家的小嫩臉給打了臉。
「你老,我也跟着老啊,咱們一樣的。」
「我老了就沒人看了,你老了可還有大把的小姑娘往上撲呢。」
蕭祁笑的差點岔了氣,「你說你,這還沒影的事兒,都能吃醋成這樣,真是……越養越嬌了。」
「就不能不選秀啊。」姒錦低低的嘆口氣。
蕭祁聽了一愣,然後搖搖頭,「不能,這是祖宗的規矩,也是皇家跟朝臣之間的一種交易。我就算是不受用她們,哪怕是她們進宮來做擺設,那也得來。要是停止選秀,不要說朝上,便是民間也會鬧起來。」
姒錦撇撇嘴,知道這是實情,也就不想這個了,免得自己糟心。轉過身抱着蕭祁的胳膊,「行了,趕緊睡吧,累了一整天了。」眼皮子下頭都是青的,純屬累的。
蕭祁笑着拍拍姒錦的肩膀,「我現在每天累成這樣,一個你都顧不過來,哪還有心情看別人,別想有的沒的,就算是選進宮來,也不給你添堵。」
「可憐人家小姑娘,進宮來虛耗青春,我可真是千古罪人。」
「那你想把我讓出去?」
「我還是當千古罪人吧。」
濃濃的夜色里,管長安立在門外,聽着屋子裏頭不時傳出來的笑聲,心裏就想到底是熙妃娘娘有本事啊。自從皇上進了頤和軒,這笑聲就沒停過。
這宮裏這麼多的主子,論這個本事,熙妃娘娘稱第二,誰敢稱第一。
得寵這麼多年,那是有真本事的。
不得不服。
管長安現在再想想當年漪瀾軒的樣子,實在是很難想到最末品的更衣,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這宮裏一枝獨秀,生了一個皇子肚子裏還有一個。懷着身孕都能把皇上勾着日日住在頤和軒,孕期懷着孩子,就算是為了個賢明,也得把皇上往外推不是?
可是人家熙妃就是不做這個事兒,還把皇上看得緊緊的。一天兩頓送湯不說,定時定點的提醒用膳,這麼盯着皇上膳食的,便是皇后娘娘也不敢啊。
可熙妃就敢。
都是皇上慣的。
這宮裏這麼多美人兒,雖然說熙妃容貌確實出眾,但是也並不是無人能及,可是這幾年下來沉沉浮浮,就是沒有人能把熙妃比下去。
這就是本事啊。
不服都不行。
「師父,您老人去歇歇吧,我替您守着。」和時意看着屋子裏滅了燈,悄悄地走過來,看着管長安說道。
和時意是管長安帶出來的,現在做了頤和軒的總管太監,那叫一個風光。現在還能在關長安面前一口一個師父叫着,還上趕着伺候,管長安心裏也得意,自己沒走眼,這徒弟沒白收。
「你替我上半夜,下半夜我來守着。」
「哎,您老去吧,您別擔心,我找個小太監守着,皇上教您,我立刻去請您,不耽誤事兒。您白天跟着皇上當差里里外外的跑,晚上您就多歇歇吧。」和時意親自扶着管長安去休息,臉上全都是笑容。
陳德安遠遠的看着,心裏挺不是滋味。他也很羨慕和時意,能在宮裏找個師父罩着,後頭還能得了這麼好的差事,做了頤和軒的管事太監,還能在師傅跟前鞍前馬後的伺候,這是有良心的。
自己被和時意壓一頭,雖然說是御前太監他不敢爭,其實和時意做事的手段,確實也比他強,這些日子在他手下可真學了不少東西。有時候和時意不藏私,是故意當着他的面提點的,他心裏也知道,他記這個情。
和時意,會做人啊,他得學着,才能走得更遠。
做太監的,斷子絕孫,一輩子就在宮裏掙命,這看家本事學一點是一點。
第二天一早,姒錦早早的就起了床,蕭祁看着她就笑,姒錦白他一眼,「笑什麼?」
「其實你不用早起。」
「睡不着不行啊。」說着給蕭祁更衣,束好腰帶,抿唇輕笑。說起來做嬪妃她是真的不合格,就算是皇后娘娘也得早早起來伺候蕭祁洗漱更衣,「這些年,我好像也沒幾回起來服侍你,自己都不敢想。」
這可是罪。
蕭祁有些奇怪的打量着姒錦,以前她也這樣,沒感覺出來她覺得不妥當啊,這是怎麼了?
想來想去,也沒想明白哪裏不對,就說道:「是我不讓你起,與你何干?」
「別人知道,是要治我得罪的,我這是違了宮規。」
「以前也沒見你怕,怎麼忽然說這個。」
「以前我是不太明白,後來就是習慣了,現在再想想就有些不安了。」規矩懂得多了,人就會有危機感。
這也算是一種成長吧。
蕭祁在姒錦頭上按了一下,「怎麼一下子這麼傷感,我看都是你昨晚胡說八道自己把自己嚇得。」
選秀的事情,其實她心裏還是不安的吧。蕭祁握着她的手,牽着她用早膳。
選秀不選秀這件事情他說了不算,這是祖宗規矩,朝廷綱常,而且這也是一種手段,沒有辦法迴避。
只是沒想到她會這麼擔心,看來還是這段日子事情太多了,把她嚇到了。想到這裏,就不免想起王貴人的事情,不過當着姒錦的面沒問,等回到崇明殿就把管長安叫了進來。
「王貴人的事情查的如何了?」蕭祁看着他直接問道。
「回皇上的話,皇后娘娘那邊並沒有消息傳來,奴才也並不知道。不如奴才去鳳寰宮走一趟?」管長安小心翼翼的回道,心裏有些不安起來。皇上可有些日子沒問這件事情了,怎麼好端端的就問起來。
「去吧,你問問皇后,這件事情什麼時候水落石出。朕記得這件事情也有半月了吧?」
「是。」
蕭祁揮揮手,管長安就連忙退了出去,出了大殿,一路往鳳寰宮的方向而去。
等管長安走後,蕭祁看着摺子隨手拿過一本放在跟前,腦子裏卻想着這次王家女出事兒,王家在朝堂上卻沒有提隻言片語,這是什麼意思呢?
王新銳上回被秦嶼川狠狠的大銼一回,是一顆心都放在戶部里了,還是有什麼別的想法?
當初選王新銳做戶部尚書,一來是因為其人還算是公正,總有貪慾也比別人強上很多。可是王家女這麼一出事兒,王新銳毫無動靜,蕭祁也覺得有些古怪。
「來人,宣秦嶼川覲見。」
「是。」
秦嶼川是被急匆匆的叫回來的,下朝之後才進了自己當值的衙門,屁股還沒坐下呢,就被內監給傳了回去。
只得又匆匆趕回來,進殿覲見。
蕭祁看着秦嶼川,就問他上回跟戶部交涉之後的事情。
秦嶼川小心對奏,不敢有絲毫的馬虎,「戶部正在整改舊檔,凡事涉及貪污之人,一律罷官待審。王大人最近一直在盯着刑部忙這件事情,很是辛苦。」
蕭祁半眯了眸,刑部尚書不是別人正是曹國公兼任,秦嶼川是想說王新銳跟曹國公走得很近?
「曹國公那邊最近可有什麼動靜?」
秦嶼川沉默一下,「微臣並不知道,不過聽聞曲洲蘇跟曹國公最近宴飲較多,經常舉辦宴會,朝中多有官員參加,很是熱鬧。」
蕭祁嘴角微勾,露出一個冷笑,看着秦嶼川就說道:「上次朕讓你辦的事情都怎麼樣了?」
「微臣正在收集證據,還需要一些時間。不過,有些事情已經浮出水面,拿到證據只欠一個時機,微臣不敢輕舉妄動,若是打草驚蛇,就怕得不償失了。」秦嶼川能感覺到皇帝似乎有些着急,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昨日還並未有這樣的情況,難道跟後宮有關係?
儘管這樣猜測,他面上卻不敢有任何的異樣,就怕自己給姒錦招禍。誰讓他們訂過親,皇上能不予追究,已經算是網開一面了,更何況連他都沒受牽連,不得不說,秦嶼川對於皇帝還是欽佩的。
作為一個男人,又是一個皇帝,能做到這一點其實不容易。
這樣的他,倒是跟上輩子又有些不同,似乎猜疑之心輕了很多。
上輩子的皇上疑心很重,並不輕易相信任何人,就連他做到丞相之位,在皇上面前也是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的差錯。可是這輩子的皇上卻大有不同,仿佛整個人從裏到外都有着強大的自信。
「愛卿辛苦了,這件事情唯有交給你朕才能安心。」
「多謝皇上信重,微臣定不負皇上眾望,必然把事情辦的妥妥噹噹。」說到這裏從袖子裏拿出一份摺子,「這本摺子是臣昨晚所寫,上朝之時覺得有些不妥因此並未上奏。現在又覺得應該呈交皇上預覽,是關於今歲科舉三甲學子的事宜。」
的確是大事兒,蕭祁就讓秦嶼川拿過來,他接過來低頭看過去,看了一會兒皺起了眉頭,「太激進了些,世家在全國各地還有餘力,各地官員多受其轄制。想要連根拔起,需要時日漸漸滲透。愛卿此舉只怕會牽連這些新任官員的性命,需三思。」
「是,微臣今早正是想到這些,這摺子才為遞上去。不過方才皇上提及曹國公,臣就想不可一網打盡,可以逐個擊破,集中一地,滲透官員,部署得當,就能一舉拿下。」
「你想讓官員滲入曹國公的地盤上做官?」
「是,微臣願做先鋒。」
蕭祁沉默,看着秦嶼川心裏頗感複雜。把他送到虎口裏去,其實挺爽的。但是,要是真的有點什麼危險,他也不好跟人家祖宗交代。他們老秦家就這麼一跟獨苗了,就算是他去,自己也不能許。
「愛卿為朕分憂之心,朕很欣慰。不過此事不要再說了,朕會令安排人去。」說到這裏就看向秦嶼川,「朕記得愛卿家裏就剩你一個了吧?」
「是。」秦嶼川回道。
「愛卿也該成個家了,獨自一個人過日子,總歸是太冷清了。」
秦嶼川:……
皇上的口氣,怎麼跟蘇盛揚一個調調。
「回皇上的話,臣暫時沒有這個打算,等到手裏的事情暫告一個段落,再考慮也來得及。」
「有句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們老秦家就你這麼一根獨苗了,開枝散葉也是大事兒。愛卿為朕盡忠之心朕已明了,卿家人生大事兒也不可耽誤,不如朕為你賜一樁婚事如何?」
秦嶼川一愣,有些驚訝的看着皇帝,「多謝皇上恩典,臣……無異議。」
皇帝要賜婚,他能說不嗎?如果說個不字,會不會讓皇上猜疑自己對姒錦還未忘情,因此為她招來災難?
皇帝是在試探他,還是真有其意?
不管是哪一樣,秦嶼川知道自己都不能拒絕。
「卿家對自己的婚事可有什麼要求?」蕭祁看着秦嶼川,答應的挺爽快的,看來對姒錦應該不敢有別的想法了。說來也是,要是有意思,當初二人也不會退婚了事,雖然是其母所為。
「全憑皇上做主,微臣並無要求。」秦嶼川應道。
上輩子皇帝可沒給他賜婚,這輩子又出現一個意外,是因為姒錦做了皇上的寵妃,所以自己的存在讓皇上不舒服了嗎?
不過聽着皇上的語氣,對自己好像也並不是那麼厭惡。
「朕只是這樣一問,既然愛卿並無異議,朕會為你留心,愛卿放心,絕對不會委屈了愛卿。」
「臣,謝主隆恩。」秦嶼川跪地行禮,手心裏卻是一層冷汗。
看着秦嶼川這麼戰戰兢兢地樣子,蕭祁忽然覺得自己這個主意好像也不是那麼有趣,但是賜婚的話都說出去了,也不好再收回來。想了想,他的婚事,自己多給他顏面就是。
哪家的閨女比較好呢?
頭一次做這樣的事情,皇帝業務有些不熟練,還在適應中。
秦嶼川告退出了崇明殿,出宮門的時候,正好遇上下值的蘇盛揚,兩人走在一起,秦嶼川就道:「這次你不用擔心我的婚事了,皇上開進口,要為我賜婚了。」
蘇盛揚:……
這麼個大消息,真是把蘇盛揚給驚到了,「賜婚?」
「是。」
「你是不是做了什麼事兒惹怒皇上了?」
「賜婚不是好事兒嗎?惹怒皇上我該被推出去砍頭了。」
「也對,怎麼好端端的皇上要給你賜婚?」
「我真懷疑你跟皇上是不是私下遞過話了,皇上的口氣跟你是一樣一樣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蘇盛揚:……
「我真的什麼都沒說,。不過也好,聖旨賜婚,你這可是光耀門楣啊,到時候我可是要去喝喜酒。」
「別人會認為你是去砸場子的。」
「能不能說句好話?」
「我是能,別人不信啊。」
這人怎麼這麼欠揍呢,在皇帝那裏受了氣,這是撒他頭上了是吧?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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