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羅山坊】。」
楚秦山一處密室中,頭髮雪白的烏道本面對牆上地圖,手指其中一處插有『羅山』『羅』等字樣小旗的大坊市,朗聲說道。
齊休,毛茂林,沈昌,羅小小四人站在他四周,肅立靜聽。
「人人都說羅家嫡支,羅家嫡支,但是要知道,立嫡立長,一個家族,真正的嫡支,其實都是孤支一系,一代一人。」
烏道本雖九十有三,但是精神依舊健旺,他一輩子在羅家舊地打滾,呆一家宗門,亡一家宗門,自己卻一根皮毛都被傷過,偶然乎?必然乎?
齊休自然不相信全靠運氣和偶然就能辦到。正是看中這一點,招烏道本入門,就是想試試看,他能不能暫領謀主之責,為自家這外來宗門,指清前進的道路。
「所以,七位築基,哪能都是羅家嫡支!真正的羅家嫡支,羅鳳傳下長房一系,在天引山都死絕了!」
烏道本果然有貨,越說越進入狀態,「所以!現在羅山坊這些人,根本似嫡非嫡,竊據名號而已!」
「可是,正因如此,和真正嫡支有生死大仇的羅家諸庶,比如我,更易被拉攏,不是麼?」
羅小小出言質疑,她光被齊休兩次救與水火,又嫁給了莫劍心,現在凡事都堅定站在楚秦的立場考慮,之前和那羅家女修談笑,不過應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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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小小年紀,頻遭大難,性格十分堅韌。又見大道無望,更加依靠自己的頭腦,在新一代中,齊休十分看好她戰策之才,準備培養做白慕菡的接班人。
「不錯!」
烏道本馬上接過,「正因如此,所以除了羅漢犇這類個別死硬,其他散落各處的羅氏子弟,並不太討厭他們。」
他又指了指羅山坊不遠處的三座山門,「烏陽羅氏,濟水羅氏,秀山羅氏,這幾個戰後殘存,相對完整的庶支家門,最易被他們拉攏,所以計算羅家實力,起碼要加上這三家的三位築基!」
「又但是!」
烏道本說到一半,重重地打了個頓,「這十位築基裏面,沒有一個人有望進階金丹!」
「你怎知……」
毛茂林出言質疑,立刻烏道本抬手打斷,「我在羅家地界,生活九十餘年,秘聞還是知道一點的。這十位築基里,有兩位築基後期修士,一位當年本源受過重傷,一位當年是靠秘術築基成功,所以這兩人,結丹是毫無機會!」
「你在羅家舊地這些年,有所了解是不錯,但是對外來的奈文氏,只怕是一無所知了吧?」
沈昌見這烏道本初來乍到,就收了齊休器重,有些泛酸,於是出言詰問。
「我對奈文氏是一無所知,但我知道曲空山這座山門有多好!奈文氏遠道初來,如何能料知以後之事?所以面對各方強大勢力的競爭,搶奪曲空山這種上好山門時,一定會全力以赴,把底牌出盡。一門六築基,再多那是肯定沒有!」
烏道本說得斬釘截鐵,沈昌也只能閉嘴。
「說下去。」齊休道。
「是。」
烏道本對齊休一禮,又道:「如今兩強之勢漸成,但這兩強,要我說,其實是兩弱。以我家楚秦門為例,一門就有兩築基,羅家舊地,這類宗門有多少呢?不下於二十家!」
「元和山寧氏,一門三築基。」
「梨山敢氏,一門三築基。」
「北烈山熊氏,一門四築基!」
「還有……」
烏道本一連數出二十餘家宗門,果然這些年不是白混。「所以,這兩弱現在都只有一個選擇,『合縱連橫』,四字而已。」
「他們分而斗之,不是於我楚秦有利麼?」羅小小問道。
「非也非也。」
烏道本搖搖頭,「我雖說他們是兩弱,但這兩弱不是易於。羅山坊知道先佔嫡支大義名分,後籠絡諸庶之心。奈文氏初來乍到,目的就十分明確,拉攏和羅家不對付的諸家宗門,做得也是相當出色。依我看,這兩家都有能人,他們一定不會在壯大之前,先行劇斗的。」
「可若是坐視他們這樣四處結盟,過個十來年,兩家各有支持,只怕這兩弱,就真正是兩強了。」
「兩弱變成兩強之後,其餘眾家只有各押一邊,如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到時候就連我們,只怕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而兩強之勢,最為不穩,那魏家和器符盟兩強並立,連年廝殺,最後輸家全輸,贏家也沒贏,也是慘得很。」
連珠炮一般說完,老人家歇了口氣,緩緩說道:「當然,依現在的情況看,沒有個二三十年,不會演變到這一步。」
「二三十年,很短了……」
齊休嘆道,自家既然把劍影山改名為楚秦山,肯定是一心想要千秋萬代,流傳下去的。
「那我們該如何做呢?」
沈昌,毛茂林都不是蠢人,見烏道本說得的確有理,終於服氣,虛心提問。
「這個……」
烏道本遲疑了下,看向了齊休。
「怎麼?」齊休不知他突然停下,是何意思。
「嘿嘿……」他訕然一笑,說道:「我一輩子,老管不住這張嘴,呆過許多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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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聽了我的,有不聽我的,結果都是亡掉了,所以……」
「但說無妨。」齊休擺擺手,
「好罷。」
烏道本接着說道:「你們有沒有想過,要是羅鳳不失蹤,羅家還是鐵板一塊,這器符盟和魏家,還會斗得這麼狠嗎?」
「你是說?三足鼎立?」
毛茂林喃喃道,「是啊,魏家東有器符盟,南有羅家,說不定在三家議和之時,就會將天引山交出來,認個慫,徹底了結這場恩怨。」
「不!」
烏道本再一抬手,否定了毛茂林的猜測,「我雖不得知曉金丹老祖的心思,但依我看,這金丹老祖羅鳳但凡有點腦子,就一定是和魏家聯手,共抗強大的器符盟。而肯定不會和器符盟這個強者結盟,挑起吞併魏家的大戰,毫無好處嘛!」
「羅鳳肯定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或者有什麼原因一定要遠行,才借聯盟拱器符盟出手,自家卻按兵不動。不但壓得魏家不敢妄動,又在隨後的議和中,得到光靠自家實力,無法從魏家取得的安全保證。」
「可惜她沒料到,自家子弟太不爭氣,內鬥得太過火,引來魏玄兩次南下摘桃子。而魏玄在羅家所得太多,器符盟終於再不能坐視,只有以絕大利益為代價,從廣匯閣手裏掙脫韁繩,硬橋硬馬,一反常態來死拼這一槍!」
這個烏道本,果然厲害!羅鳳莫名其妙的行為,牽一髮而動全身,導致前後的七次天引山大戰,分析得清清楚楚。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真正知道羅鳳是為了去奪舍的,除了齊休,只怕只有那個申崮了。烏道本雖未全中,亦不遠矣。
齊休心裏清楚,正因為羅鳳從申崮手中得到齊妝的散魂肉身,指望着輕鬆奪舍之後,能夠很快回來。所以她當年的所有安排,只是為了幫自己爭取一點時間而已。羅鳳只要借齊妝的身體奪舍成功,再拿回羅家主導權。那麼什麼內亂,什麼魏羅聯盟,都是不可能的事!
依魏玄的謀略,明知毫無勝機,說不定反而會伏低做小,和器符盟修補關係。而自家到現在,估計還在仙林,過着平平安安的日子……
可惜,誰也不能料到,在那不知過了多少年的幽泉之下,有一隻無色無影的極品幽魂……
「哎。」
想清楚此節,齊休如醍醐灌頂,終於動容。對這烏道本,又高看了三分,誠意誠意地問道:「如何能穩住這羅家舊地,達成三足鼎立,和平之勢呢?」
烏道本輕縷長須,笑道:「難,我斗膽說一句,依我楚秦門之實力,只有順勢而為,無法造成勢啊……」
齊休掰着指頭,數了數,問道:「我家加上周邊的魯平,還有那兩位築基初期修士,一共五名築基,也不行麼?」
「不可!」
烏道本急忙道:「這三人都是不可與聞大事之輩,萬萬不可。」
「嗯……」
齊休想想也是,打消了這個主意,「但是……我楚秦幾十年顛沛流離,實在是不想再不得安生了。」
「如果一定要做……」
烏道本見齊休決心已定,只好埋頭陷入長考,良久之後,抬頭道:「那也不能我們出面,我們只有拱一家出來,暗地裏幫把手,表面上還不能得罪另兩家。」
「哪一家呢?」
齊休走到大地圖旁邊,看着各家山門之上的小旗子,游移不決。其餘四人,一併看着地圖苦苦思考。
「這家不但要扶得起,還得站得住!」
烏道本見齊休言聽計從,如此賞識信任,也是十分感動,起了在楚秦門終老的心思,拔掉北烈山上『熊』字小旗,「北烈山熊氏太遠,我們插不上手。」
又拔掉梨山上『敢』字小旗,「梨山敢氏雖然三位築基實力都不錯,但家主性格暴躁,不是能成大事之人。」
「元和山寧氏!應該正好。」烏道本伸出滿是皺紋的手,將元和山上『寧』字小旗摘在手中。
「如此我們便去會會……」
沈昌剛想說準備行動,「不!」再次被烏道本一言否決,都快感到自己腦子不夠用了。
齊休笑道:「這種事,我們出面,一來令人生疑,二來暴露行跡。」
「只有找一個大家都看不起,又有幾分實力的人……」
烏道本想了想,忽然詭異地笑了,眾人對視一眼,都笑了,異口同聲道:「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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