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我楚家的楚雲峰結嬰!」
聽到楚神通這句話後,齊休當即湧起百種念頭
他清楚記得,楚神通很早就大包大攬許諾過,楚家會想辦法安排自己去齊雲結嬰,條件是回歸齊雲派。如若結嬰成功,需得再為齊雲派做兩百年辛苦差使, 以為報答。
當時他心中還存着從白山、外海甚至此界其他五階靈地中尋摸挑選一處結嬰的想法,元嬰修士壽兩千年,如果能結嬰,兩百年差使,危險辛苦些倒可以接受,可楚秦門是他的執念,若回齊雲結嬰,楚秦掌門之位須得繳出,最多,也只能像姜家元嬰姜煥一樣,以碧湖宮之主的迂迴職守呆在白山地界。
去死亡沼澤那處空間裂縫尋楚神蒼時,楚神通又再次提起過結嬰地一事,記得當時原話是『難道你還想去別處結嬰不成?』這說明三楚完全沒其他任何想法,在他們眼中,自己從來都只有回歸齊雲一條路。
這點上, 齊休對三楚無疑是有二心的, 從當年被迫參與盜嬰開始,他心中便一直有個疙瘩, 便是借成就元嬰一事想辦法擺脫楚家, 無論上白山、去外海或者任何其他勢力那裏結嬰,抉擇之日,便是和楚家分道揚鑣之時。
只是後來楚奪身死, 盜嬰一事隨着時間的推移早已成了過眼雲煙,楚秦門和齊休自己,多次受到三楚不惜代價的援手救命之恩,可謂同舟共濟攜手渡過了這許多年,雙方關係,特別是自己和楚紅裳的私人關係,愈發難捨難離
那個疙瘩,自然逐漸逐漸,越來越沒存在感了。
「我方才金丹八層啊!」
可齊休心裏依然沒準備好,乍被楚神通當着楚紅裳的面突然提起,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又不好沉默太久被他們看出猶豫,於是故意如此回復楚神通,同時拿眼去瞧楚紅裳的反應。
楚紅裳側躺在晶岩寶座之上,用手撐住腦袋,雙目微眯着盯牢他,一言不發。
「呵呵,不早啦!我在門中為此事奔走多時,好不容易得了蔡淵的准信,有他幫忙,加之楚雲峰在我楚家手裏,你回歸的阻力已然大減!」
楚神通沒那許多百轉千回的計較,仍興沖沖的說:「等你修至大圓滿境界時,再謀劃此事恐怕就晚啦!擇日不如撞日,今遭時機正好,蔡淵有空,我倆這就一同傳送回齊雲山面見他,回齊雲結嬰之事還有許多緊要處,咱們得和他一同計較計較。然後我再帶你拜見其中一些關鍵人物,徹底把事敲定。」
說罷楚神通便伸手扯住齊休的袖子,風風火火起身要帶人走,「總之事不宜遲,省得夜長夢多」
「老祖且等等。」
說起來離火之亂已過了五十餘年,齊休光清修就花了五十年,所有謀劃還停留在當年,一些關竅處也早已發生了變化。
齊休心念電轉,賴在原處不肯隨楚神通就這麼離開。。
如今楚秦撤盟並門在即,佔據楚恩城也有五十年,從南下十人開始,兩百餘年時光,他篳路藍縷,一手一腳艱辛地將楚秦門經營成仙城在手,萬修齊聚的宗門,所缺者,獨一元嬰而已。
心中執念,自然更盛。
楚秦門,已不止像他的孩子,更成為了他身體乃至生命的一部分。
回齊雲,結嬰地固然能解決,但他朦朦朧朧預感到,如果害了這一執念,他結嬰時必定心魔難過,十死無生。
可現下還有什麼既能保住楚秦掌門之位和此種執念的兩全之策呢?
上白山是最簡單也最可行的,白山有某種不明的絕大禁制,楚家即便不同意,到時他悄悄讓摘星閣主司空極接引上山,楚家就沒任何辦法,結嬰後通過青銅油燈法相降臨,仍可以繼續作為掌門照拂楚秦。
只是那樣的話,餘生便永遠無法下山,永遠無法以真身和楚秦弟子、楚紅裳相見了
而且白山元嬰法相降臨的窘迫狼狽處,與之為友為敵兩百餘年的齊休統統看在眼裏,早年躍躍欲試的心自然冷了許多。
去外海,只有海東城、冰源島勢力擁有收留自己的實力和可能,但那是在外海魔災發生之前,魔災之後,齊雲派勢力遍佈外海,海東城、冰源島又受齊雲紓災解困之恩,若三楚不點頭放行,即便兩家勢力擁有化神修士,恐仍不會願意收留
楚秦盟已發展到如此繁盛,全搬去外海更是天方夜譚。
學連水門拋棄盟中附庸悄悄遁走?齊休捨不得,也不想行如此背棄之舉,那同樣對道心不利。
去齊雲派以西勢力結嬰,也有同樣問題,而且隨着齊雲派和稷下城、青蓮劍宗、陽明山、南林寺等勢力反目,走這條路等於背叛齊雲,不提隨後會遭到三楚與齊雲可能的報復,在道義上也為齊休所不取。
和齊雲三楚拆夥,沒了天地峰一襲勢力的照應,到時齊雲執法峰重提盜嬰嫌疑對付自己,也更沒有壓力了。
倒是通過魏敏行埋伏了一個黑風谷的人情後手,黑風谷又是亡妻敏娘魏家的前主家,和齊雲派關係微妙。
可惜黑風谷身為此界中不多的外道勢力,一直處於正道宗門人人喊打的狀態,雖有兩位化神修士,也有點兒自身難保的意思。
抽冷子遁去醒獅谷?更沒機會,御獸門早已將那處六階靈地再次牢牢控制了。
齊休思來想去,回歸齊雲竟是最好的選擇。
是啊,除了回齊雲,還有什麼其他的路走麼?
可還是那個問題,執念怎麼辦?
「怎麼?」楚神通對他不肯走非常意外,疑惑地問道。
「齊休你有什麼顧慮,說就是了。」
楚紅裳見兩人拉拉扯扯地僵在原地,這才說道:「難道我們是你的外人嗎?」
她聲音冰冷,仍帶着點為剛才言語衝突的置氣。
「是有呃,一些顧慮。」
多年相互扶持,面前兩位楚家元嬰確實不是什麼外人,齊休一咬牙,乾脆把心頭的顧慮和盤托出。
「楚秦掌門?執念?」
楚神通和楚紅裳對視一眼,兩人都十分意外。
「呵呵,一個破金丹宗門,有什麼好執念的,大道修行修的是自身,我輩修士竟還貪戀這些外物權勢!」
楚紅裳懶洋洋翻了個好看的白眼,訓斥道:「你當迎難而上,破除這心頭執念,否則還結什麼嬰,問什麼道!?」
楚神通沒說什麼,但臉上純真自然的表情也分明顯示出他對齊休此種心理的不屑。
你倆出身齊雲高門,結嬰前有楚震老祖遮風擋雨,哪能體會我這一生,近三百年來經歷的風風雨雨,苦痛掙扎
齊休心中吐槽不已。
他原原本本回道:「我當年在恩師,已故楚秦掌門靈前立誓,餘生一定鞠躬盡瘁,守護楚秦,若無此意志,二百年多年來我又何必為門派歷經絕險,屢次九死一生。早去求個自在逍遙了,現在卻為結嬰拋卻本來,只恐結嬰時心魔難渡。」
這是他第一次在楚神通和楚紅裳面前吐露心聲,兩人這才稍稍動容,
「哎!」
楚紅裳的目光柔和了許多,「你不會打算上白山吧?」
齊休聽到這話,心中暗暗一喜,她能看出這點,倒是省得自己主動把話說開了
「那是不行的。」
沒想到楚紅裳下一句話就給否了,「你進了那白山,豈不是這輩子連真身都不得相見了?哼!你乃我楚家附庸,就別痴心妄想,背主求榮投奔白山了今日一切障礙糾結,等到你結嬰之後就會統統煙消雲散,難道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麼!?」
真身相見?
障礙糾結結嬰之後煙消雲散?
她這話雖仍傲嬌,但字裏行間分明多帶了點別樣暗示,情意綿綿,「不會不會。」齊休趕忙剖白心跡,也壯起膽子直視過去。
他倆遙遙凝望,楚神通繼續左看看右看看,最後一攤手,「那到底怎麼說?」
「我隨你去拜見蔡淵便是了。」
以蔡淵在齊雲派的地位,請託到跟前就無可轉圜了,齊休自然明瞭這一點,他是心志堅定之輩,做出決定便不再猶豫,拱手向楚神通鞠了一大躬。
「正是這話!」
楚神通開心了,當先出門。
「呃」
齊休又看向晶岩寶座上的美人兒,「那我這就告辭了。」
「去罷,我也累了。」
楚紅裳微微點頭,又丟過來個鼓勵的眼神便閉目假寐。
「是。」
多年重逢,遺憾竟無獨處的機會,齊休只好再施一禮,然後隨楚神通離開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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