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昊懷中攬着沈月晗,見她眼角眉梢全是疲倦,知道她是真的累狠了,也就將她朝懷裏攏了攏,讓她躺得舒服些。
他抱着她,見她孩子般的睡顏,不覺含笑,低頭淺啄她的唇。沈月晗睡夢之中,哼哼唧唧了幾聲,背過身睡得香甜,惹得他笑意更濃。
卻聽門外一個輕微的腳步聲傳來,他眉間一挑,掩住她的耳,沉聲道:「誰!」
「駙馬。」紫蘇的聲音在夜色中不太真切,「長樂帝姬請駙馬到驛館一聚。」
長樂帝姬?他心念一動,低頭看着懷中的人兒。那是她姐姐,遠嫁更是為大齊換來一份安寧,他放在心中敬重,只是做什麼,入夜了叫他去?
如斯想着,他還是抽出被沈月晗枕着的手。脖頸處驟然失了依靠,她皺了皺眉,嘟囔道:「昇明,你要去哪裏……」
見她惺忪的樣子,他揚起笑,俯身在她唇上一吻:「我一會子回來陪你。」她哼了哼,也不知有沒有聽到,闔眼睡去了。
夏侯昊一路到了驛館之中,此處燈火通明,名為戈雅可汗進京落腳的驛館,實則,是皇帝的一處行宮。守在門口的侍衛見他一來,紛紛行禮:「夏侯將軍。」
他頷首,信步走進,見一二個窈窕的身影立在庭院之中,那身影與沈月晗頗有一份相似,只是透着一股從容華貴的氣度,像極了皇后。
他上前行禮:「長樂帝姬。」長樂轉身微笑,笑顏在月色下好看得很:「這樣晚了將夏侯將軍叫來,宓兒應當是惱了我了。」
「純儀帝姬已然歇下了。」他平靜的回答,不卑不亢,「不知帝姬尋臣有何時。」
夜色正濃,驛館之中燈火通明,連天際都映上了橘紅色。長樂怔怔的看着天空,嘆道:「我當年出嫁的時候,天色也像這樣,當時還是夏侯將軍送我去的。」又低頭,比劃了一個高度,「當時我走的時候,宓兒才這麼高,轉眼,她也嫁人了。」
他眼前也浮現出沈月晗年幼的模樣,一本正經的樣子的對他說——「夏侯小將軍,非禮勿動,本帝姬以後還要嫁人的。」轉眼她嫁了,是他的妻。
「夏侯將軍,我問你一事,請將軍如實回答。」長樂忽然轉身,目光落在他身上,滿是威嚴,「我聽璉兒說,是宓兒要你娶她的。那麼你,有多少真心?」
愣了愣,他唇角一抿,含了一絲笑意:「臣對純儀帝姬沒有一絲假意。」
「所以你敢賠上定國公府來賭麼?」長樂步步緊逼,「你明明知道,本帝姬的弟弟們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那麼為什麼還要摻合進來?若是璉兒落敗,定國公府也討不到好。」
「因為純儀帝姬希望臣娶她。」他道,眼中忽然染上了暖意,「純儀帝姬希望的事,臣一定會去做。」
長樂看着他,眉眼中揚起笑意:「好,果然沒有看錯人。」轉身,低低道,「夏侯將軍並非蠢笨之人,應當是看得出許多的。父皇也好,母后也好,誰都不能完全信任,璉兒那頭我並不擔心,他是儲君,若是連這些也應付不了,未來也是堪憂。」低聲一嘆,「我留不得許久了,擔心的就是宓兒。她養在母后膝下,這些年,大抵也是平順,只怕到時候,她根本頂不住各方的勢力。」
「帝姬之意……」夏侯昊目光一凜,又見長樂揚起苦笑,心中已然明白,「帝姬放心就是,臣以性命向帝姬起誓,臣會不惜任何代價護着純儀帝姬。」
長樂頷首,卻聽一陣風聲伴隨着長劍出鞘的龍吟聲而來。夏侯昊眉間輕蹙,大手迅速掃過長樂,將她掃到身後:「帝姬小心!」
只見面前立着一個黑衣人,手中握着一柄閃着銀光的長劍,滿身的殺氣。夏侯昊到驛館中來,自然不會帶武器,只是氣定神閒的一笑,空手上前。
長樂一邊退着,一邊出聲叫道:「來人!有刺客!」她這一聲在夜色中顯得分外刺耳,驛館門前的侍衛立即向庭院中而來。腳步紛紛,夏侯昊已然跟黑衣人纏鬥在一塊,縱使武器在手,黑衣人也占不到他一點便宜,被掌風接連逼得退開。
黑衣人眉間一緊,轉身看着被驚動擔心長樂而出來的德勒克,眉梢一挑,有幾分冷冽。從夏侯昊臂下一鑽,長劍劃破了他的手臂。夏侯昊一蹙眉,轉身轉身一把扣住黑衣人的左肩,只是已然來不及,黑衣人手中長劍出手,仿佛銀虹一般,透過層層護着的侍衛,向着德勒克而去。
出了這樣的變故,眾人已然大亂。德勒克看着長劍向自己飛來,皺起眉頭。只是不愧為戈雅的大汗,臨危不亂,從近身護衛腰間抽出一把長刀,側身手起,長劍被攔腰斬斷。「哐當」一聲,落到了地上。
見德勒克無大礙,眾人皆是鬆了口氣。這外國使臣死在了大齊,更何況還是外國的皇帝!這邊境才安穩下來,只怕又要再起戰事了……
夏侯昊不顧自己還在淌血的手臂,緊緊捏住黑衣人的肩胛骨,將他壓着跪在地上。德勒克走下台階,扶住鬆了口氣的長樂,關切道:「烏仁圖雅,沒事吧?」
長樂臉色有些詭異的慘白,搖頭微笑:「沒事……」又轉頭看着黑衣人,沉聲道,「哪裏來的賊人,竟敢在此處行兇!」那刺客臉上眼中全是冰冷的恨意,頭忽然向一邊歪去。夏侯昊臉色沉沉,扯下他的黑巾,才見他嘴角流出黑血,明顯已經服毒自盡。
外國使臣遇刺,乃是了不得的大事。皇帝當即遣了沈璉去查看,沈月晗睡得正香,忽然聽到耳邊紫菀的聲音:「帝姬,大事不好了,戈雅可汗遇刺了。」
她猛然坐起,急聲道:「有沒有怎麼樣?姐姐呢?」說句實話,她雖然不像當年那麼討厭這個姐夫,但最多就是一個陌生人,她實在沒法子對一個陌生人表示過多的關心,但她畢竟是一國帝姬,怎麼着都不能失了風度。
紫菀的臉在燭光下都有些不真切:「可汗和長樂帝姬都沒事,只是駙馬受傷了。」
駙、馬?!沈月晗一聽這詞,消減得差不多的睡意蕩然無存,起身:「更衣,本帝姬要去驛館。」
經過這麼一出鬧劇,整個驛館今晚算是熱鬧了,沈璉和沈珩作為年長的兩個皇子,先後趕到驛館。下面的見兩位殿下臉色都不怎麼好,大概也明白恐怕是正摟着嬌妻睡覺,然後被皇帝聖旨勒令來的。
長樂被德勒克護在身後,見沈璉和沈珩來了,上前輕嘆:「勞煩兩位弟弟深夜趕來,只是事出突然,實在是……」
沈璉笑得溫潤:「姐姐何必說這些?如此便是見外了。」轉頭,看着在手臂傷口上纏繞了幾圈布條的夏侯昊,眼中含笑,「夏侯將軍怎麼在此?」
夏侯昊比誰都清楚這位太子爺,看着溫潤如玉,實際上他笑得越溫潤,就越該防着他捅你一刀。當下斂眉正色:「臣是……」
「是我叫夏侯將軍來的。」長樂輕笑,「總是我放心不下月晗,這才宣了夏侯將軍來。」不然,一個臣子深夜出現在外國使臣居住的驛館,便是最該懷疑的人。
德勒克亦是笑道:「多虧了夏侯將軍相助。夏侯一族時代驍勇,不愧是定國公之後!」
「可汗客氣,這是臣的本職。」他道,卻迎上了一道陰冷的目光,只聽沈珩冷笑道:「連夏侯將軍在這裏,這刺客都能進來,只怕不簡單啊。」
沈璉聽出他話中不善,皺了皺眉,淡淡道:「百密一疏,聖人尚且不能做到沒有紕漏。夏侯將軍想必也是如此。」又轉身對德勒克一揖,「還請可汗原諒侍衛失職之罪。」
德勒克聽得兩兄弟之間的對話,已然一笑。上一回來,他就知道這大齊風平浪靜之下的硝煙,也只是微笑:「太子客氣了,事出突然,委實怨不得侍衛。」
沈璉看一眼立在其身邊不語的長樂,輕笑:「可汗與姐姐今日受驚了,還請早些歇息,孤不日定會給可汗一個交代。」又看着沈珩,「三弟也會給可汗一個交代的。」
沈珩笑容愈發冰冷了:「皇兄此意,難道是疑心臣弟麼?」
長樂靜默不語,與德勒克並肩而去,待看不見兄弟兩人,長樂才幽幽一嘆,被德勒克擁住:「烏仁圖雅,你若是有事,可以告訴我,不必如此。」
她含笑:「我並沒有什麼事,大汗多心了。」
德勒克笑道:「你不願意說我不勉強你,只是,我未必看不透,大齊之中,爭鬥太多了。待過幾日,我們便回戈雅去吧。我實在不願你卷進去。」
涉及到權力,爭鬥怎麼可能不多呢?長樂苦笑,還是頷首:「好。」
那廂沈璉與沈珩兩人立在驛館的庭院之中,來往侍衛正在清理現場和屍體,夏侯昊立在兩人不遠處,一一看過地面的血跡,目光凝重。
沈珩看着其兄,唇邊綴着冷笑:「皇兄未免太過高估臣弟了,臣弟再怎麼有心,也斷然不敢行刺可汗的。」
沈璉神色依舊溫潤:「三弟何必緊張,為兄的不過是說實話罷了。三弟此時在此,難道來日不會給可汗一個交代?」他微笑,「何況,此事為兄一個儲君來便罷了,三弟何必來呢?」
沈珩臉色微變,咬着牙道:「此事事關大齊未來,臣弟不得不關心,何況驛館離臣弟府邸最近,皇兄來之前,臣弟自然要來主持大局。」若是被扣上一頂覬覦東宮的帽子,這污水可就洗不清了……
沈璉平和微笑,轉身看着夏侯昊:「夏侯將軍,依你所見如何?」
夏侯昊看着兩個鬥嘴還能斗得氣定神閒的皇子,思量片刻,說:「刺客武功頗高,事敗之後更是服毒自盡,想來應是死士。」
沈珩看着他,忽然勾起笑容來:「連夏侯將軍都制不住他?聽說他服毒之時,是夏侯將軍扣着他的肩的。」
他靜默。他本就知道,一旦捲入了皇權之爭,就算他如同皇帝吩咐得一樣不去插手皇子內鬥之事,但對方未必不會將他視為眼中釘。
驛館門前忽然響起一個柔柔的聲音:「三哥是懷疑臣妹的駙馬給刺客下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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