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之中,似乎有一個小小的身影來到身邊,與自己的意識重合了。
等她再次醒過來,守在床邊的就是昏迷前在「女鬼」身邊守着的少年和少女。少年郎面若斧削鬢如裁,劍眉星目,英挺的鼻樑,薄唇唇邊綴着沉穩。少女生得極美,顧盼生輝,眉眼之中滿是溫婉。
小小年紀就長成這禍害世間男男女女的樣子,等年齡再大點怎麼了得?!
她靜默片刻,開口聲音軟糯糯的:「大姐姐,二哥哥。」
兩人聽她脆生生的聲音,悲苦的臉上同時閃過松愜來。
雖說被噴了一臉血而昏迷,但是也算是因禍得福,至少終於知道自己是誰,這是在哪兒了。
她是沈月晗,大齊景熹一朝最小的帝姬,如今才四歲。面前這兩個長得禍國殃民的少男少女正是她同母的兄姐,沈璉和長樂帝姬沈婧華。
而那個一口血就將她噴暈過去的「女鬼」,是的,好死不死的,正好是她親媽,景熹帝寵妃瑄貴姬阮眉纖。先不說她已經換瓤了,就算沒有,被自己親媽一口血噴暈過去,沈月晗也絕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人。
坐起身,身上還有幾分疼痛,長樂一邊給她穿衣服,一邊含着笑意:「宓兒。」
宓兒,那是沈月晗的小字,是取自魏文帝皇后甄宓的名諱,原是景熹帝希望她能如同甄氏一般,「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她,不,沈月晗還有幾分恍惚,聽這話回過神,看着面前的姐姐:「大姐姐?」
長樂搖頭,起身道:「吃些東西吧。」沈璉將妹妹抱到桌前,不免輕輕一嘆。如今母妃薨逝,只剩他們姊妹三人相依為命了。
沈月晗也不想管滿桌子的菜餚到底能提供幾個人的吃食,大口大口的扒拉着粳米粥。一是真的餓了,其二便是以此來止住眼中的淚意。
不管如何,那始終是這具身體的生母,骨肉血親,永遠也斬不斷的聯繫。
待守着妹妹吃了粥,長樂與沈璉低聲說了幾句,轉身去了。
瑄貴姬新喪,消息不脛而走,整個宮中都被哀傷蒙着。皇帝下旨令瑄貴姬極盡哀榮,皇后又臥病在床,喪事便由貴妃楚氏一手操辦了。
只是雖說是由貴妃一手操辦,但是許多事,是需要長樂這個長女過問的。
宮女將殘羹冷炙收了下去,沈月晗滑下椅子,若有所思。若是不出所料,原本的自己飛出去,只怕是一頭觸在路燈上。這麼想着,頭皮忽然一痛,小臉也皺上了。
沈璉低頭見小妹妹皺着臉的模樣極為可愛,不覺一笑,蹲下身子,揉着她的頭髮:「晗兒怎麼了?」
她搖頭:「沒事,二哥哥別擔心。」
沈璉聽其這不像是四歲孩子能說出的話,只當是她昏迷前看着母妃氣絕,心中只怕生了恐懼之心而性子大變,當下心疼的抱着妹妹小小的身子:「晗兒乖。」
她抿了抿唇,還是出聲喚道:「二哥哥……」不管怎麼樣,能否再回到二十一世紀不是現在該考慮的了,現在該考慮的,是怎麼在大齊活下去。沒吃過豬肉,總看過豬跑吧?宮斗什麼的,誰都不陌生。
偎在沈璉懷裏,起先有幾分不適,待了一會兒眼角卻不自覺地滲出淚來。沒娘的孩子都可憐,雖說自己已經不是孩子了,但是面前這個,可是實打實的孩子,還是自己的哥哥。看姐弟倆方才滿面的悲苦,卻不肯在自己面前表現一分出來,沈月晗心中百感交集,何況本尊與兄姐感情就極好。
把頭埋在哥哥懷裏,她吸了吸鼻子,從此之後,她就是沈月晗了,既然都死了一次,那麼更要好好的活下去。
次日,皇帝下詔,追封瑄貴姬阮氏為瑄儀貴姬,葬皇陵,其幼女沈月晗冊為純儀帝姬。
沈月晗平靜的領了旨,又與自家父皇,也就是剛穿越來看到的那個帥大叔膩歪了一會兒,就跟着長樂姐姐回去了。
甫一進屋,長樂便翻看起了賬冊,一一囑咐下去要如何如何。沈月晗坐在凳子上,看着自家姐姐轉得跟陀螺一樣,又轉頭看一眼幫襯着看賬目的二哥沈璉。深覺自己閒着不對的沈月晗小心翼翼的站在凳子上,從桌上抽出一本賬冊。
只是還沒無捂熱乎,便被其兄劈手奪去了:「晗兒,你在幹什麼?」沈月晗年歲尚小站在凳子上也不過到沈璉胸口。深深感覺身高差無力的她抬起頭,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賣萌道:「二哥哥還給我。」
要充分利用自己的優勢,這才不負她穿越成一個小蘿莉。
沈璉一邊將賬冊擱在桌上,一邊將妹妹抱離凳子:「乖,你看不懂,這么小,連字都不認識呢,怎麼看得懂?」
她立時無語,雖說自己不是什麼名牌大學畢業的,但是居然有朝一日被人說連字都不認識,簡直是奇恥大辱!當下冷着一張臉,以一個大大的白眼表示不滿:「你是壞人。」
長樂取了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看着弟弟妹妹笑道:「可別鬥嘴,一會子宓兒哭了,仔細父皇罵你。」眉眼中又閃過哀傷來,往日都是「母妃罵你」的,以後再也聽不到母妃的聲音了。
屋中一時靜默,再也沒有半點聲音了。姊妹三人都是傷感,長樂兀自鎮定,將手中賬目拿好,立在一邊了。
在沈月晗記憶之中,母妃是那樣美貌的一個人,就是陽光見了她的笑容也會失色。也是應了那句老話——「紅顏薄命」,好好的一個美人,竟然因病枯槁到讓人以為是女鬼的地步。抬眼看着姐姐在陽光下的倩影,她是那麼的像瑄貴姬,容姿像了九成。
心間又湧上傷感來,她忙揮去這些念頭,卻聽一聲沉悶的響聲,抬眼看去,長樂手中的賬本已然及地,她本人則是捂住肚子,俏臉已然慘白,額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來。
心中忽然多了幾分不好的感覺,沈月晗忙不迭跳起來,衝到長樂面前,酥糯的聲音中滿是焦急:「大姐姐!」沈璉亦是目光沉沉,忙將其姐抱到床上,一疊聲發令道:「快去宣太醫,再遣些人去稟告父皇母后。」
沈月晗守在床邊,見長樂張着嘴,不住的大口喘氣,汗珠仿佛是雨水般泠泠落下,洇入枕頭,都打濕了一小片。她心中已然冰冷,瑄貴姬剛死,便已經有人向他們三姊妹伸手了……
在記憶里,母妃因為生得貌美,性子又好,所以父皇格外喜歡她,一直坐着僅次於皇后和貴妃的正一品貴姬上。寵愛不衰的代價自然就是無數人的記恨,而她現在沒了,首當其衝受害的,便是她生的這三個孩子。
渾身仿佛浸入了冰水之中,冷得骨縫都快凍上了。這便是宮斗,不是電視裏面演的,而是切切實實發生在自己眼前,沒有任何水分。而這鬥爭的第一個犧牲品,就是長樂姐姐?!
沈璉也是緊緊咬着牙,他早就知道宮中的女人不會放過他們姊妹三人,卻也不料這麼快。沒有母親庇護,他們三個在宮中,太多的東西,防不勝防。當下將沈月晗帶到懷中,後者尚且不知出什麼事,便被他抱到外面交給乳母:「晗兒回去,姐姐只是不舒服而已。」
別說她不是沈月晗這四歲的孩子,即便是,也不可能在姐姐那麼嚴重的情況下離開。她在乳母懷中掙扎,小小的聲音有幾分尖利:「我不走!我要守着姐姐!」又見沈璉轉身向着屋中而去,忙慌慌的叫着:「二哥哥,我不回去——」
她未必不知,二哥沈璉並不想她年僅四歲就接觸到這些陰暗面。記憶又一次湧上腦中,往昔與母妃和哥哥姐姐在一起的歡樂。記憶潮水一般壓來,她哭嚎着。聽到妹妹悽慘的哭聲,沈璉的背影僵了一下,仍是頭也不回的進了屋。
沈月晗在乳母懷中哭着掙扎,便聽一個頗為威嚴的聲音:「放開帝姬。」她落地輕巧,扒拉住自家帥大叔父皇的腿,哭得可憐兮兮:「父皇……」
皇帝見自己一向疼愛的小丫頭哭成這個樣子,心裏也是不好受,嘆了一聲,對跟在身後的太醫說:「你先進去。」太醫聞言稱是,閃身進去。沈月晗抽抽噎噎不肯住,心中也是納罕自己難道真的成了一個愛哭的小丫頭片子?
皇帝抱着她,大掌撫過她哭花的小臉:「跟父皇一起進去。」她這才住了聲,心滿意足的點頭。
待到進了屋,便見太醫神色凝重的為長樂號脈,沈璉見皇帝抱着沈月晗進來,也不敢怠慢,行禮道:「兒子給父皇請安。」皇帝頷首,他這才起身,見妹妹哭得雙眼通紅,臉上全是淚痕,也是懊惱起來,但仍覺得自己沒錯。
沈月晗看着床上臉色慘白的長樂,也是僵了臉色,緊緊咬着牙,姐姐,你可千萬別有事!宮中這樣兇險的路,他們姊妹還要走下去,而且,是要笑着,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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